姚存嘉覺得,自從謝府運進來之後,這廳裡的氣氛就立刻變了個完全,自己就像一個局外人,被一片說笑聲和亂飛的眼神排除在外。顯而易見,她的夫君是受歡迎的焦點。
看到這位大舅母和婉兒表妹對夫君下意識表現出來的親熱親近之態,再想想夫君急巴巴的從織造坊裡趕回來,剛纔還那麼明白的說是特意爲了大舅母和表妹,她心裡不由得不痛快起來,胸口一陣凝滯,微微的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強忍着鎮定含笑端坐。
“你回來了也好!今晚就在這邊吃晚飯吧,也是給你大舅母和表妹接風的意思!”謝夫人含笑道。
“好。”謝府運笑着答應,走到姚存嘉身邊攬着她的肩笑道:“那我和嘉兒先回去,等晚飯時候再過來!”
謝夫人猛然想起,忙道:“可不是!竟是我疏忽了,讓你媳婦在這兒陪了半日,快帶她回去休息吧,別讓她累着!”
姚存嘉肩膀下意識往旁邊偏了偏想要躲開謝府運的觸碰:他這時候碰她,她很不高興。許婉竹瞧見,也很不高興。
謝府運一急,用力硬是攬着她的肩不許她避開藉以表明自己的決心。
“娘您言重了!”姚存嘉含笑起身,笑道:“大舅母、表妹遠道而來,媳婦理應作陪,這是媳婦的榮幸!媳婦身子很好,哪兒有那麼嬌貴呢,媳婦不覺得累。”
“你這孩子啊!”謝夫人既喜歡又忍不住心疼,忙叫謝府運帶她回去,江氏也笑着關心附和了幾句。
謝府運笑着告辭,一手攬着她的肩,一手握着她的手腕,親密而小心如珍寶般呵護着姚存嘉去了。許婉竹看得心裡在滴血,眼睛裡也在滴血,不停的對自己說:表哥看重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孩子,不是她……
姚存嘉乘着肩輿,微微的向後靠着,神情柔和,眉宇舒緩,微微抿着脣,一臉的平靜看不出任何不妥,可謝府運卻察覺到了她的不快,笑着同她說話她回答得既簡單又客氣,謝府運無法,只好閉了嘴,只想着回了沁風堂再解釋。
“嘉兒累了嗎?我扶你進屋躺一躺!”謝府運笑得殷勤,帶着討好,一進了屋子便趕忙上前。
姚存嘉淡淡瞥了他一眼,忽而一笑,一邊命人上來更衣拆首飾,一邊柔柔道:“夫君還是去陪陪大舅母和婉兒表妹說話吧,不是特意趕回來的嗎?我想清清靜靜的歇一會,夫君在一旁不會覺得悶嗎?”
謝府運聽出了幽怨的味道,忙笑道:“不悶、不悶!我不過那麼一說,我是專門回來陪你的,她們經常來也不算客人,我陪她們有什麼話好說?嘉兒你儘管睡着,我一旁看着,不吵你!”
姚存嘉從梳妝檯前轉偏過頭,呵呵一笑,柔聲道:“哦,原來她們經常來不算客人啊?那就是自己人了!哦,我忘了,好像大舅母也是這麼說的!倒是我孤陋寡聞了!”
“嘉兒……”謝府運頓時噎住,半響說不出話來。
星兒、若芳、綠荷等亦目瞪口呆,從不知大奶奶是個綿裡藏針的,幾句話便將大爺吃的死死的。
姚存嘉見他梗在一旁不說話,相當於默認了自己的話,心下更惱,微微冷笑,自顧自的梳頭不理。
謝府運目光一凜,星兒、若芳、綠荷等無聲斂息退下,“嘉兒,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府運覺得有點越說越說不清楚的意味。
姚存嘉不說話,擡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就這淡淡的一眼,令謝府運又有種無從解釋的沮喪。
“你說你忙着回來是爲了陪我?”
“是,自然是爲你!”謝府運心中一喜,伸手圈住了姚存嘉。
wWW✿ тt kǎn✿ ¢Ο “爲什麼?”姚存嘉靜靜的凝着他,清亮烏黑的眸中一片雲淡風輕,“爲什麼她們來了,你就特意趕回來陪我?”
謝府運一下子又梗住,母親先前幾年跟他提過什麼平妻之類的話,那時並不認識姚存嘉,所以他也不在意!能讓母親高興,做兒子的依從了她又何妨?不就是多娶一個女人嘛?母親跟表妹投緣,將來讓她多在母親身邊盡孝也好啊!
抱着這樣的態度,他對這件事並不反感牴觸。
可是現在,他當然不願意有個女人橫插在他和姚存嘉之間。自小見過美女無數,只有她給他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只有她讓他一眼難忘、如癡如醉!至此之後,再見旁人便覺索然寡味。
滄海之後,何以爲水?
謝府運斟酌再三,便笑道:“婉兒表妹從小跟我們家很熟,她脾氣有點嬌縱,做事也莽莽撞撞的,我不是怕她萬一不小心碰着傷着你了嘛!我能不擔心嗎?一想着她來了萬一纏着你不知輕重我哪兒還坐得住!”
姚存嘉一愣,倒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過,看許家母女跟謝府運的熟絡程度,姚存嘉倒是相信兩家來往必定頻繁、許婉竹在謝家跟在自家一樣隨意的。看她那俏皮爽朗的性子,想必還真是個行動處大而化之的人!
而且,婆婆讓自己前去待客,跟她們聊得那麼興致勃勃都忘了讓自己回來休息,也幸虧是他趕着回來了方纔提起,不然,自己沒準得在那兒陪到晚飯後呢!那麼挺直身子端坐着,着實吃力。從這看來,他說的倒也是真心話。
“真的,只是這樣?你,你——”姚存嘉臉色緩和了幾分,腦海中劃過許婉竹神情複雜的臉她下意識不願細想,本想問謝府運一句“你和她真的沒什麼?”又覺自己太過小心眼沒好問出來。
“當然只是這樣!”謝府運一顆心落了地,攬着她的動作更親暱了些:“嘉兒,你胡思亂想什麼呢!來,我扶你進屋裡躺一躺。”
姚存嘉舒眉一笑:“對不起!”
晚飯時,兩人如期而至正院用飯。許婉竹對姚存嘉表現得十分友好,硬是要坐在她的身邊,“表嫂表嫂”的招呼個不停,那邊江氏又不時找謝府運說話,謝府運心裡有事,左右兼顧,左支右絀,好不吃力。
一頓飯下來,就數他最累了!飯後便匆匆帶着姚存嘉回了譽華堂。
“婉兒表妹還說明日要過來做客呢!”姚存嘉笑道。
謝府運臉上一僵,亦笑道:“那我明天在家裡陪着你吧!”
不料,次日上午兩人之間又發生了一場大風波。
次日早飯後,綠荷從外邊回來,臉色十分難看,像是氣極憤憤的樣子。
綠荷、綠葉姚存嘉都是囑咐過無數遍的,要好好同謝家衆人們相處,不許私下拌嘴吵架,見綠荷如此,她難免叫過去單獨相問。
綠荷本不想說,被姚存嘉逼問不過,便跪下憤憤回道:“奴婢在大廚房那邊聽見人說,說許家表小姐是要來嫁給大爺做平妻的,說這是謝、許兩家自小許下的親事,老爺夫人和大爺都樂意的!還說大奶奶就可憐了,懷着身子就有新人進門,還是個素來得寵、要做平妻的表小姐!奴婢替大奶奶不平,奴婢——”
姚存嘉臉色“唰”的慘白,手腳冰涼,突然眉頭一皺,捂着腹部呻吟起來。
綠荷大驚,忙從地上爬起來扶着她大叫來人,綠葉、星兒等聽見忙從外間進來,見綠荷眼中泛紅、面有淚痕,見姚存嘉眉頭緊蹙、汗珠直冒齊齊都慌了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亂叫着“大奶奶”忙扶她躺下,若芳又忙跑去書房找大爺。
謝府運有些急事要處理一早便去了書房,見若芳慌里慌張的跑來說“大奶奶肚子疼”驚得心頭一顫直抽,扔下筆就往起居室這邊跑。
“嘉兒,嘉兒!”謝府運見愛妻躺在榻上,臉色煞白,喘息急促,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樣差點沒嚇掉了魂,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觸手一片冰涼,“嘉兒,你怎麼了,你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伺候的?還愣着做什麼,快請大夫!”
“不必!不必請大夫!”姚存嘉眼眶一紅,眼中水霧輕泛,聲音雖輕,語氣卻是十分堅決。
“嘉兒……”
“我說,不許請大夫!”姚存嘉輕輕道:“我沒有事,你們,都出去!”人家那邊一來,她就鬧得這麼大動靜,讓人看笑話嗎?
謝府運握着她冰涼而軟綿無力的手,擔心道:“可是你——”
姚存嘉索性不理他,閉上眼睛將頭扭向了一邊。
“好好好,不請大夫不請大夫,都聽你的!”謝府運見她情緒已然慢慢緩和了下來,提起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依了她,呵斥衆人:“還不都退下!”
綠荷等驚疑不定,齊齊退至簾外候着,也不敢去遠了。
“嘉兒,好好的怎麼會肚子疼呢?吃不吃錯了什麼東西?”謝府運怎麼也想不到是因爲那些話傳到了她的耳朵裡,更不會認爲譽華堂中有人敢給她氣受讓她動氣,想當然以爲誤食了什麼。
姚存嘉冷笑,“可不是吃錯了東西,吃錯了東西迷了心竅!”
“嘉兒?”謝府運一愣,笑道:“嘉兒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