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嘉吃力的撐着身子靠坐着,將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回,“到現在你還瞞着我!你的平妻已經來了,你又何必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闔府上下都知道,就只瞞着我一個人——別人瞞着我也罷了,你也瞞着我!謝府運,你打算瞞多久?一輩子嗎?你能瞞得了嗎!”
姚存嘉痛苦的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滾落而下,她一偏頭,擡手以帕飛快拭去,驀地睜開眼睛,靜靜的盯着他。
謝府運心下一涼,怔怔道:“你都知道了?”
姚存嘉更覺心如死灰,冷聲道:“是,我都知道了。所以,你大可不必糾結該如何跟我開口了!你去吧,不用在我面前再裝着!你們放心,我還沒那麼脆弱,這個孩子你們看重我比你們更看重,我不會傷害到他,我會好好的把他生下來!”
“是哪個奴才在你面前多的嘴?”謝府運氣極,握着拳頭身子輕輕的發顫,見姚存嘉沒搭理他的話便一揚聲:“來人!都進來!”
“剛纔是誰跟大奶奶說了什麼閒話?”謝府運冰涼的目光一一掃視着衆婢。
姚存嘉冷笑:“是綠荷。綠荷,還不給大爺跪下!不知大爺要如何處置我的丫頭?”
綠荷見自己一席話引得大奶奶腹痛,又令他二人劍拔弩張拌起嘴來,早已後悔不堪,聽見姚存嘉這麼說便上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垂頭低泣不已。
謝府運冷聲道:“你懂得什麼?在外頭聽了人三言兩語便在大奶奶面前學舌,若是大奶奶有個什麼不測,你擔當的起嗎!大奶奶素來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大奶奶的?”
“奴婢,奴婢——”綠荷想要辯解一二又怕姚存嘉聽了心裡更加難過便默默不語,可想到這事又替她不忿不平,一時眼淚流得更兇。
“三言兩語?”姚存嘉冷冷道:“這三言兩語有何不對?人人都知道,偏瞞着我們主僕幾個,呵呵,我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了!你還怪綠荷?我倒想要問問,星兒、若芳可知此事?我還沒怪她們知情不報呢!當然了,她們是你的人,沒有你的話豈有告訴我的道理!”
星兒、若芳一僵,亦忙跪了下來,垂頭不語。
綠荷、琉璃等見了,俱跪在地上。
姚存嘉長嘆一聲,只感到深深的疲憊和無力,她願意試着相信他,可是她相信的結果是什麼?是一次次的意外和“驚喜”!
“你們都下去,你也出去,讓我清靜清靜!”姚存嘉心裡沉甸嘴裡苦澀。
“嘉兒,我不是故意瞞着你,而是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你讓你多心,這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我——”
“隨你的便!”姚存嘉冷冷打斷:“你現在也可以當做我不知道,你可以走了!”
“你不信我?”
“信?”姚存嘉冷笑:“先是通房,現在是平妻,謝府運,如果將來有女人帶着孩子找上門來我也不會覺得意外了!你讓我怎麼信你?”
謝府運被她堵得心裡一片煩躁,心下也忿忿不平起來,他這麼做是爲的什麼?還不是爲了不給她添堵、不讓她難過?他不想在兩人之間鬧任何的不愉快,他只是想把一切結束在她不知道的狀態下,這有錯嗎?他一片苦心爲她,她非但不領情,聽到一點半點風聲便先鬧將起來,對他的話更是一個字都不肯信!
他早就同她說過,他只愛她,只要她一個,她說她信他,可她終究仍是不信!想他謝府運何嘗對人如此處心積慮疼着護着過?
可是他的一片真心,他掏心掏肺、信誓旦旦的誓言,在她面前卻抵不過人家三言兩語的傳言!
那都是在與她成親之前的往事,她拿那時候的事來判定如今的他不嫌有失公平嗎?她所謂的信任就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那麼,她對他的情義又是如何?是不是也這麼不堪一擊?
如果這樣,他所有的堅持又算什麼?
“隨你!”謝府運冷着臉:“隨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謝府運說着,居然轉身就出去了。
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姚存嘉嘴脣動了動,心中一酸,倔強的扭過頭去不讓人看到眼中的溼意,冷聲道:“都下去。”
丫鬟們面面相覷,不敢留下給大奶奶添堵,忙都無聲退了下去。只有綠荷跪着上前,伏在榻沿低泣道:“小姐,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該多嘴,都是奴婢的錯!”
“綠荷!”姚存嘉轉過臉來,握着綠荷的手示意她起身:“你沒有錯,如果,如果你不告訴我纔是大錯特錯!”
如果她沒有告訴她,如果她一直矇在鼓裡,在許家母女面前她將多麼可笑!她拿人家當表妹親切相待,人家冷眼瞧着,心底指不定怎樣冷笑!便是府中僕婦們,也要暗暗笑話她是個傻子吧!
“可是,可是都是奴婢才害得大爺和您——”
“這是遲早的!”姚存嘉輕嘆,勉強一笑:“快去將臉洗乾淨,別哭了!有什麼好哭的!我都不難過了,你也不要難過。”
綠荷不知該說什麼好,收淚道:“奴婢打盆水給小姐擦擦臉吧!”
儘管她很想勸勸姚存嘉,可是她與她雖然主僕情分非同一般,可到底只是個丫鬟。小姐的貼身丫鬟爲姑爺說情,怎麼說怎麼曖昧、怎麼說怎麼不合適。若是有奶孃在,那又不一樣了!可惜,小姐的奶孃去的早。
姚存嘉本想拒絕,想了想又點點頭。爲了這個將自己弄得蓬頭垢面實在不值得,無論怎樣,便是爲了腹中的孩子也得振作起來不是嗎?
就像慧兒說的,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要放寬心,不要讓外界輕易的影響自己的情緒!
眼前突然浮現出妹妹當時對自己說這番話時的神情,姚存嘉一時有些怔住,她那表情,分明是欲言又止,也許,她早料到會有事情發生吧?
姚存嘉不由自嘲一笑,自己枉爲姐姐、多活了幾年,卻還不如她將世事看得通透!
謝家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呢?自己竟然真信了他的話!
“大奶奶,親家二小姐回來了!”素嬋有些怯怯的垂手稟報。
“慧兒?快請進來!等等,讓她在廳上候着,叫綠荷、綠葉快點打水來我洗臉!”姚存嘉心中一喜。
“是,大奶奶!”素嬋見她展容心頭一鬆。
姚存慧一進來便察覺到了氣氛有微微的不對,似乎所有的丫鬟們行動神情之間都透着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她不禁納悶,笑着揚聲叫:“姐姐,姐姐!”
姚存嘉正在裡間洗臉勻面,衣裳前襟沾了淚漬也需重新換下,於是便耽擱了些時間,姚存慧進來時,她還沒收拾妥當。
“二小姐您請喝茶!請二小姐稍候,大奶奶在洗臉一會兒就來。”素嬋捧上茶來陪笑着道。
姚存慧明利的眸光一瞥,素嬋瞳孔微微一縮嚇了一跳似的避了開去,姚存慧越發起疑,卻依言坐下,笑着接過了茶慢慢的等候着。
素嬋神情下意識的鬆弛下來。
姚存慧看在眼裡也不點破。
“慧兒,你總算回來了!”不一刻綠荷、綠葉扶持着姚存嘉從裡間出來,姚存嘉緊步上前握着她的手,眉眼俱含着笑意,“氣色還好,精神也還好!一路上有沒有受什麼苦啊?”
“姐姐!”姚存慧早站了起來,歡歡喜喜的與姐姐交握着手,扶她一起坐在長榻上,笑道:“這一路很順利,我一切都好!”
姚存嘉點頭微嘆:“那我就放心了!”又笑道:“這回可以安心多陪姐姐些日子了嗎?不急着回京吧?”
姚存嘉雖是詢問,語氣中透出的祈盼幾近哀求,令姚存慧心中略有不安,便笑着點點頭:“湖鄉那邊還得盯一盯,可能要在這邊呆到八月十五以後了!”
“真的?那太好了!”姚存嘉眼睛一亮。
閒話幾句,姚存慧目光瞟向綠荷,綠荷會意,示意衆人與她都退下,一時廳中只有她們姐妹兩個。
“姐姐,可是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姚存慧握着她的手面色一正:“我們是親姐妹,姐姐沒有什麼話不能同我說的。”
姚存嘉面上一滯,眸中光彩暗淡下去,將昨日許家母女前來、今日與謝府運如何拌嘴之事說了一遍。
姚存慧聽畢也愣住了。
平妻?這謝府什麼時候竟然還有平妻一說!
平妻與納妾不同,謝府早該將此事與姚家說清楚的,可直到姚存嘉嫁過來、有了身孕都不知道,還是人家上門來、府中僕婦們議論起,她才從丫鬟無意中聽來的消息中得知。
可是,現在卻不是理論這個的時候。
“那,姐夫究竟是什麼態度?”姚存慧問。
聽她提起謝府運,姚存嘉心裡一陣氣苦鬱悶,淡淡說道:“他?他說我不信他,然後就拂袖去了!慧兒,他們都瞞着我,拿我當傻子哄着,我能信他嗎!”
姚存慧略略放心,說道:“可是,他也許是怕你多心呢?”
“可這是事實,我遲早會知道不是嗎?”
“誰說是事實了?”姚存慧不服:“只要她沒有進門就不是事實!姐姐,你這樣豈不是等於承認了人家的地位了?既然這闔府上下都不曾公開說過這件事,就說明也許真的是姐姐想多了!他們不說,姐姐就當不知道好了,只管拿她當親戚待,如果從姐姐這裡捅破了窗戶紙,到那個時候恐怕想不當真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