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婦道人家,不要見風就是雨、妄加揣測!”姚老爺見馬氏呆呆的出神,頓時不耐起來。多年夫妻養成的習慣,他知馬氏此時定是還有別的話要同他說。
馬氏怔了怔,心下微微懊惱,可話已開口卻不好半途而廢的,斟酌再三,陪笑道:“妾身孃家的二哥,近年來也頗有長進,老爺既這麼忙,妾身想,讓他跟在老爺身邊爲老爺打打雜、跑跑腿,能替老爺分擔一二,也是他的造化,也讓老爺能夠輕鬆一點兒!”
姚老爺眉毛高高的挑了挑,心中更加警惕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鬆了下去,沉吟片刻,淡淡問道:“夫人怎麼突然想到要說這個?”
她孃家的二哥一直都在,這些年也沒聽她提起過,突然在這個時候提起,想讓他不起疑都難。
馬氏早已琢磨好了說辭,本來還尋思着如何爲姚老爺解釋一番原因,此時聽見他主動問起原因,正中下懷,馬氏面上微黯,輕嘆道:“還不是因爲慧兒!慧兒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都到鋪子裡去幫忙了,可見老爺的生意着實是忙的緊了!慧兒到底是個女孩兒家,又不曾許人,這樣下去——終究不太好!妾身便琢磨着看看能不能找別的人爲老爺分憂,想來想去,妾身能想到可以用上的,除了孃家人還有哪的人呢!”
“原來如此!”姚老爺點了點頭,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
“那麼老爺的意思——”馬氏心中一緊,趕忙加問了一句。她偷偷瞟了姚老爺一眼,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思。
姚老爺不緊不慢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你二哥素來管着你孃家府裡的事,對生意上並不瞭解,不是那麼容易便能替我分憂的,容我再想想以後再說吧!至於慧兒,不過也就這些日子在鋪子裡打打雜罷了,生意上的事哪裡真要她去拋頭露面了,過些時候她自然仍是回府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姚老爺說着一笑,瞅着馬氏道:“難爲你記得關心慧兒,也不枉她叫你一聲母親!”
馬氏心裡有些不自然,訕訕一笑,垂眸道:“那可不是,慧兒怎麼說也是我的女兒嘛!”
“嗯。”姚老爺不置可否的點頭輕輕應了一聲,說了聲還有事要辦便離開了。
馬氏蹙眉,盯着他遠去的方向半響不做聲。
她知道姚老爺對姚家的生意一向來看得很重,就算是姚家族裡的人想要進入幫忙,除了極個別的他都會找各種理由婉拒,自己今日提起這事他沒有直接拒絕已經算是較好的結果了!
可是,正因如此,偏偏他冷不丁的就讓姚存慧參與了進去!馬氏想着,忍不住又是心頭一沉。
她哪兒知道,在這個隨時可能出事的節骨眼上,姚老爺怎麼可能再往鋪子裡放陌生人?這個時候想託關係進來的,一律被他列爲心懷不軌、別有居心的懷疑對象。心存疑慮令他不願直接拒絕,可是,也絕對不會用,他的主意便是一個“拖”字,且看最後是否有人會按耐不住跳出來!
次日,姚老爺一早便叫去了姚存慧。
父女兩個說了幾句閒話,姚老爺突然話鋒一轉,笑問姚存慧道:“想不想去金陵看望你姐姐?”
姚存慧一怔,微微有些訝然睜大了眸子望着姚老爺,眸底閃過猶疑。她不解父親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
“謝家——不是剛剛來人說姐姐一切都好麼?”姚存慧笑了笑。
“呵呵!”姚老爺一笑,輕嘆道:“可是不親見到底不放心呀!你只說,你想去還是不想去。”
“想,當然想了!”姚存慧連忙說道。
“嗯。”姚老爺顯然對她這個回答早在意料之中,微笑道:“那麼回去準備準備,明日便出發吧!”而後又交代道:“謝家是講究規矩的人家,到了那裡要穩重端莊,切不可失禮人前,明白嗎?”
姚存慧想了想,笑道:“外祖母家也是極規矩的人家,慧兒行事說話比照着在外祖母家所見便是,而且,姐姐必定會提醒慧兒的,爹爹放心便是!”
姚老爺目中閃過讚賞,笑道:“孺子可教也,不愧是爹的好女兒!你姐姐有孕在身,你過去了多說些寬心的話給她,囑咐她一切以身體爲重,務必要好好保重,切不可爲了小事動氣。”
姚存慧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點頭笑道:“慧兒記住了!姐姐從來不是不識大局之人,她一定也明白這個道理的!”
“爹是不放心啊!你就說這是爹特意交代的,讓她務必保重身子!”姚老爺輕嘆一聲,又道:“好了,爹就說這麼多,你們姐妹情深,你過去了多關心關心你姐姐,等你回來爹再細細問你。”
言下之意你過去了要仔細觀察你姐姐的生活狀況,回來了好向我報告!
不親見女兒的生活狀況,想着馬氏的話,姚老爺心裡到底不安,思索了一夜,決定派遣姚存慧爲“欽差大臣”南下謝家,親自去探視一番。
妹妹思念姐姐,在姐姐有孕的時候登門探望這是天經地義。如果姚存嘉的親生母親還在,由她去更加名正言順,而且許多話根本用不着自己交代,做母親的自然會細細的囑咐女兒。可惜,如今只能由姚存慧去了。
姚存慧心領神會,點頭微笑道:“爹爹放心,慧兒明白。”頓了頓又道:“爹,其實,慧兒亦有事要同爹爹說,正想南下一趟呢!”
“哦?”姚老爺深深瞟了她一眼,含笑道:“爹的慧兒不知又有何事?”
“爹,”姚存慧面色突然凝重下來,正色道:“女兒想南下買地。咱們姚家做的是糧食生意,不能在這糧源上頭被人掐住脖子!”
姚老爺眸光閃了閃,默默的凝了她片刻,輕嘆道:“傻孩子,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在買地又不能立刻出產糧食,這個時候,資金不能浪費在這上頭了!況且,金陵那邊的土地有多貴你是不知道,這還罷了,恐怕有錢還沒地兒買呢!”
“如果,女兒有解決近渴之計呢?爹爹是否願意考慮這遠水?”姚存慧的眸光閃亮閃亮的,如同天幕中璀璨的星子。
姚老爺一時愣住了,微閃着眸光凝着姚存慧,一時忘了回答。她充滿自信的神情和語氣令他一時有些恍惚。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爹爹,如果慧兒有法子能解近渴,爹爹可否考慮慧兒的提議?”姚存慧手心微微有些緊張,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慧兒有辦法?你且說來聽聽。”直覺的,姚老爺覺得她即將說出的辦法一定有用,可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他和幾個心腹商量了無數次,絞盡腦汁,最後能得出的唯一的也是最笨的辦法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收糧,除此之外,除卻投降臣服,還有第二種法子嗎?
姚存慧微微一笑,緩緩說道:“爹,對方既然能夠令那十幾個供糧大戶連交情都不顧一致倒戈,那麼在大周境內,咱們能夠收到的糧食定然不多,沒準,這裡頭還有爲咱們準備的陷阱!所以,我們索性不必考慮在大周購糧,可以將目光投向海外!”
“海外?”姚老爺一愣,腦子裡頓時閃過一道亮光,他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心情激盪之下,不由得拍案笑道:“不錯,不錯!爹竟忘了,還有海外!”
姚存慧順勢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在書桌上展開,一一指給姚老爺看:“爹爹請看這一片南海周邊的島國,慧兒查過地域志,那邊氣候溫暖,盛產水稻,相信能解咱們姚家燃眉之急!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派人前往實地查看一番,將我們需要的糧食都訂下來。爹,這件事您和二叔、大掌櫃他們都不便出面,如果爹放心得下慧兒,慧兒願意跑這一趟。”
姚老爺眸光微黯,輕嘆道:“你說的不錯,如今爹和你二叔他們若是離京必定有人會追查行蹤,爹也沒有把握能否做到完全保密。你出京,卻不會顯眼。只是,此事關係重大,你——行嗎?”
姚老爺頓了頓,又道:“你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姑娘家,要乘船出海,雖然不是太遠,可海上風大浪大,你能受得了嗎?再說了,到了南洋那邊的國家,人生地不熟,你怎麼跟人家接上頭?人家又怎麼肯輕易信你?還有生意上的談判,涉及到的問題就更多了,你——能應付的過來麼?”
姚老爺忍不住有些後悔,若早知有今日,就該早早的將這個女兒帶在身邊栽培,那樣也不至於到了如今抓瞎了。
姚存慧呆了呆,笑道:“如果爹爹相信慧兒,慧兒就一定能夠做好。不如,爹讓林掌櫃陪慧兒去吧,有他在總好一點,而且他的身份也不顯眼。慧兒打算先到金陵看望姐姐,爭取能夠借用謝家的幫助出海,如果能夠爭取到謝家的人隨行,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