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閣中一時又熱鬧起來,充滿着貴女們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就像姚存慧沒來之前一樣。平津翁主見大家這麼給面子配合,更是歡喜,不知身邊的姐妹說了什麼,逗得她擡起帕子掩口咯咯的嬌笑起來。
姚存慧的膝蓋一陣比一陣刺痛,尖銳的感覺從肌膚傳遞到神經,她暗暗咬着牙,忍得背後一片汗溼。
“民女姚存慧見過翁主!”雙腿漸漸的變得有些麻木,姚存慧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衆人的說笑聲戛然而止,齊齊的望向她,心中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平津翁主不能再裝作看不見,朝她望過去做出吃了一驚的抱歉神情,忙擡手笑道:“喲,瞧我這記性,竟把你給忘了!你也是的,幹嘛這麼見外,不早說呢!快快免禮吧!快起來!”
“謝翁主!”姚存慧答應一聲,暗暗的運了好幾次氣,才硬撐着穩穩的站了起來,看上去並無半點兒異樣失禮。
平津翁主原本專注的神情無聲的鬆弛了下去,起身笑道:“想必那邊也準備好了,咱們過去吧!”
衆人都笑着說好,一起簇擁着平津翁主起去。沒有一個人同姚存慧招呼,連一道邀請一道的目光也沒有,侍女們亦眼觀鼻鼻觀心,只做無視。
姚存慧卻不能不跟着去,只得一步步跟在說笑不斷的衆人身後。
到了草地擺宴那邊,平津翁主笑吟吟的招呼衆人坐下,衆人呼朋引伴、三五成羣的自由坐下。座位剛剛好,姚存慧身子一僵,微微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
這回平津翁主沒有忽視她,正與旁邊人說笑,看到她站在那裡便忙打住,朝她招了招手喚她近前來,抱歉笑道:“也不知奴才們是怎麼安排的,竟然把你給漏了!你稍稍等一會兒,我這就叫人加上!”
說畢將安排宴席的侍女喚過來冷着臉呵斥了幾句,那侍女跪在她跟前連連磕頭認錯,得了話忙爬起來下去再備一份。
平津翁主又笑着朝姚存慧連連抱歉,“旁人不知道的,還當我有意爲難你呢!姚小姐,我在這裡給你陪個不是,你可別怨我!”
“翁主言重了,姚存慧並沒有這麼想!”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度的!”平津翁主笑着命人從自己席上斟了一盞酒,示意端過去給姚存慧,含笑道:“那就請你飲下此杯,咱們就當揭過此事了!”說畢眼波流轉咯咯一笑,“你可小心點兒,不許灑了,不然,我是不依的,要罰你一壺!”
“民女不敢!”姚存慧暗暗苦笑,可見什麼事情都沒有絕對,衆目睽睽之下,平津翁主已經把話說得這麼通透,這杯酒她是飲也得飲,不飲也得飲了!
此刻她只能祈求上天,但願沈佺給的解毒丸有用,但願平津翁主下的毒不是什麼罕見毒藥或者根本就沒有下毒。
姚存慧謝過平津翁主,端起那一盞酒,硬着頭皮喝了下去,雖然藉着喝酒的時候有意灑了一些到袖子裡,可還是實實在在喝下了大半杯!
“好好!”平津翁主眉眼都笑起來,撫掌笑道:“果然是個爽快性子,正合我的脾性!呵呵,讓你在這兒乾站着也不好,不如勞駕一下,能否到東邊花園裡替我採幾枝大紅金蕊的芍藥過來?”
姚存慧哪兒有說“不”的資格?當即便答應了,跟隨一名帶路的侍女過去。
路上,姚存慧笑着說要方便一下,那侍女帶她去了,她摳着喉嚨,將剛剛飲下去的酒又吐了幾口出去,收拾妥當,便隨了那侍女過去。
臨水開宴那邊熱鬧非凡,越往這邊走就越僻靜,漸漸的,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姚存慧心中頓時警惕起來,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
“姚小姐怎麼了?快些請吧,還沒到地方呢?”那領路的侍女轉頭望向她,眼神銳利。
姚存慧突然扶着額頭身子晃了晃,“哎喲”一聲摔倒在石子甬路上。
“姚小姐!”那侍女忙回頭扶她,“你沒事吧!”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了兩分惱火。
“真是抱歉,我向來極少飲酒,剛飲了那麼一杯突然有點兒頭暈!”姚存慧抱歉笑笑,一邊撩起裙子露出膝蓋,膝蓋上赫然佈滿一片淤青淤紫,有的地方還嗆着血,姚存慧忍不住輕輕的抽氣齜牙起來。
那侍女一下子愣住了,她本來以爲姚存慧是裝的,心中還在冷笑:今兒你是裝也得去,不裝也得去!打定主意要強行攙她過去,不料,她是真的摔了!
“這——”那侍女皺眉道:“還能走嗎?”
姚存慧試着站起來,膝蓋一軟又坐了下去,苦笑着搖搖頭,抱歉道:“動一動都疼得很,而且,衣裳也髒了,這位姐姐能不能跟我的丫鬟捎個口信,替我帶一身乾淨的進來?”
那侍女皺皺眉,勉強道:“我攙你在一旁等一會兒,你在這裡別走動,我去取點兒藥膏給你,順便給你帶乾淨衣裳。”
“謝謝姐姐了!”姚存慧大喜,感激的點頭道謝。
那侍女嘴角微翹笑了笑,四下看看,扶着姚存慧來到旁邊花樹叢中一塊高大的太湖石邊,扶着她尋了乾淨一角坐下,“好了,就在這兒等着,千萬別亂走動!這芙蓉園很大,迷路了事小,若是無意中闖入了翁主的禁地,那可是死路一條!”
“姐姐放心!我哪兒也不去!”姚存慧瞳孔微縮,連連點頭。
那侍女滿意的看她露出害怕的神色,拍了拍衣裳上的皺褶,轉身去了。
確定她走遠了,姚存慧長長舒了口氣,四下裡打量打量,揉了揉刺痛的膝蓋,憑着記憶遮遮掩掩的往出花園子的來路走去。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只要出了這花園去到前院,見了琥珀和小梨,留下一句“受傷不便”也不能說她失禮。
姚存慧心中暗暗自嘲:倒是虧得剛纔那一跪了,不然也沒這麼容易騙得那侍女不起疑心。不過,她再三的強調讓自己呆在這兒別亂走動,恐怕也沒安什麼好心!
姚存慧遮遮掩掩的一路往回走,沒想到沒走多遠,冷不丁從一旁枝葉遮掩的岔道上閃出一個男子來,兩人差點兒撞了個正面,均“啊!”的一聲各自嚇了一跳,連忙各自後退輕拍着胸口。
“你是誰?在這兒做什麼?”那男子奇怪的打量了姚存慧兩眼問道。
姚存慧垂着頭,只看到他半新不舊的淺藍色一截袍子和黑色的千層底布鞋看不到容貌。不過,此人的聲音倨傲中帶着一絲輕佻,想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奴婢奉公主之命前來採花。”姚存慧裝作害怕的低頭小聲道。
那男子覷着眼打量她兩下,揮揮手:“去吧!”
姚存慧施了一禮,連忙走開。心中頓時升騰起強烈的不安感,怦怦的劇跳起來,下意識的覺得這個男人出現在此並非偶然,多半,與她有關。
果然,姚存慧沒走出多遠,那男子突然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朝她喝道:“喂,你站住!”
姚存慧一驚,聽到他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哪裡肯站在這兒等?立刻朝前邊飛跑起來。
“你站住,站住!”那男子跺腳,咬牙不知道罵了兩句什麼,朝姚存慧飛奔追過來。
姚存慧腳不停歇的跑着,她就不信,到了有人的地方,這莫名其妙的男人還敢這麼放肆的追着她!剛剛那侍女,不用說了,定是去喚這男人了!想必,她本來也就想把自己帶到僻靜之處等這男人出現的吧?
那男子的身體素質顯然不太好,而姚存慧雖是女子,但平日裡整天在店鋪和家中兩頭跑着,又是行過上千里路的人,身體狀況顯然比那男子要好太多!如果她的膝蓋此刻沒有受傷,甩掉那男子肯定沒有問題!可此時兩人堪堪打了個平手。
那男子卻是有點兒着急兼惱羞成怒了,一大老爺們,追個弱女子竟然追不上,說出去丟人不丟人?更重要的是,他奉了翁主之命,今天必須要把這女人搞定!現在連追都追不上,還怎麼搞定?
“站住、你站住!”眼看兩人之間的距離沒有半點兒縮短反而有繼續拉大的趨勢,男子更加着急起來,氣急敗壞的叫道。
姚存慧哪裡肯停?一咬牙,跑得更快了!
可是,姚存慧也高興不起來,因爲她悲哀的發現,她迷路了!
是的,情急之下慌不擇路,她迷路了!眼前的景色越來越陌生,越來越清幽偏僻,花木樹木也越來越茂盛!
男子突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心頭一鬆,頓時大爲高興起來,氣喘吁吁得意大叫道:“小丫頭,你跑不掉了的,識相的給我乖乖停下!”
姚存慧抿抿脣,拼命的跑,男子只覺得眼前一花,頓時沒了她的蹤影。
男子一怔,下意識停了下來,撐腰喘着氣朝前方茂密的花木叢中掃視打量着。碎步往前跑去。
“你給我出來,別躲了!我看見你了!快出來!”
姚存慧斂聲屏息,藉着樹葉縫隙悄悄望出去,這纔看清那男子的容貌,狹長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長臉上微微突顯着顴骨,蒜頭鼻子格外醒目。屬於那種一眼看過去就叫人不怎麼順眼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