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兒子轉身,一步步離去的背影,簫夫人不知爲何突然感到無比的淒涼和心酸,他的背影那麼蕭瑟而孤寂,她深深的感覺得到卻無法觸碰。
在沈佺踏出院子的時候,簫夫人失聲痛哭撲倒,他不需要她了,他說請她靜養,不必再爲他的婚事操勞!他不要她了!她很沒用,連這麼點事也不能爲他做到!
“黎媽媽,佺兒他,他——”簫夫人淚如雨下,喉嚨裡呻吟一聲,將剛剛吃下去的燕窩粥和藥盡數嘔了出來,雙目一閉,虛脫的向後倒去,唬得黎媽媽、春梅等一陣忙亂驚慌。
“快去請大夫!”黎媽媽手忙腳亂的替簫夫人擦拭嘴邊污穢和額上、臉上、脖子上的虛汗,慌忙大聲吩咐。
“不,不要,不要——叫大夫!”簫夫人的眼睛忽然微微睜開了一條縫,氣喘吁吁的說道。
“夫人,您身子吃不消的!”看着主子蒼白的臉色和萎靡的精神,微弱的氣息,黎媽媽淚如雨下。
“我,可以!不要,叫大夫!”簫夫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突然睜開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黎媽媽,彷彿她不答應她就要起來同她拼命一樣。
“好,好,不叫!夫人,您好好的休息一會兒!”黎媽媽不敢刺激她,連忙點頭答應。
她何嘗不懂她的意思?如今府上正在歡天喜地的籌辦喜事,她不想因爲自己的病給喜事添了晦氣!
簫夫人這才放心,點了點頭,虛弱的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大房這邊母子之間剛剛鬧了一場不快,二房主僕上下卻是走路都帶着笑,喜上眉梢。
薛氏先前爲沈佺的婚事出力,看着排場鋪的極大,樣樣講究,心中早就羨慕嫉妒得不得了,如今爲自己的兒子辦喜事,仗着娶的又是翁主,哪裡還客氣?樣樣比照着沈佺的來準備,有的甚至暗暗壓上一頭。
別的都還好說,這頭等要緊的,自然是聘禮。
要知道,聘禮下到了女方家,女方嫁過來時孃家是要將聘禮全部作爲陪嫁一道陪過來的。等於從公中出,轉了一圈最後進入私房,這種光明正大的無本買賣,誰客氣誰就是傻子!
爲了這份聘禮,薛氏可是下足了功夫細細斟酌了幾番,一樣樣都經過仔細的挑選,然後,方把單子送到沈老太君面前過目。
“娘瞧瞧可有什麼不妥,三日後就是吉日,已定了那日好下聘!”人逢喜事精神爽,薛氏滿臉是笑站在婆婆跟前,容光煥發。
沈老太君將那長長的單子隨意瞟了幾眼,遂合上淡淡問道:“這麼多東西都備齊了?”
“是,雖然有些趕,好在媳婦辛苦幾天總算備齊全了!娘放心,斷斷不會丟了咱們鎮西王府的臉面!”
“嗯!”沈老太君點點頭,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將那單子隨意往旁邊一擱,瞅着薛氏淡淡道:“先放這裡,你晚飯後再來一趟吧!”
薛氏笑容微僵,面上神情一滯,只得斂神屈膝應了聲“是”,默默的退下了。心中不禁暗道多此一舉,轉念一想老人家既然想看清楚那就讓她看清楚吧,反正要娶的可是翁主,老人家還能說什麼不成?
晚飯後薛氏如期來到了慈心居,不料,竟然看到沈佺也在。薛氏愣了愣,心裡突然有點不安起來,向沈佺笑着點了點頭。
“二嬸。”沈佺向她擡了擡手。
“既然王爺找娘有事,那媳婦還是明兒再來好了!”薛氏陪笑着道。
“你坐下吧,佺兒來正是爲這事。”沈老太君卻是向她努了努嘴。
薛氏無法,只得答應一聲,偏身坐下。
“你大嫂又病了,你呢,如今又有楨兒的事要準備抽不開手腳,前兒佺兒同我說,他的婚事各項事宜由他自己主事,外頭讓趙管家辦理,內裡讓老三媳婦幫幫忙。這兩門婚事一起辦,有什麼事你們兩房多商量商量!時間緊迫,人手也有些緊張,別鬧出什麼笑話來!”薛氏坐下後,沈老太君不緊不慢道。
薛氏忙答應着,沈佺也答應了,嬸侄倆又客氣了幾句。
“佺兒,你二嬸擬的那份聘禮單子你也看過了,你說說吧!畢竟你是這府裡的家主。”沈老太君隨後又淡淡開口。
薛氏的心一緊,禁不住突突的急跳起來,緊張的瞟了沈佺一眼。
沈佺卻不管這些,直截了當便道:“二嬸,這單子似乎有些不妥,我在上邊都改過了,請二嬸再看看。”說畢,命丫鬟將身邊那一份改過的那份聘禮單子拿去給薛氏。
“好,那我看看!”薛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定自若從丫鬟手中接過。
展開一看,氣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只見那聘禮單子上毫不留情的被劃掉了起碼有一半,另一半起碼有三分之二被塗改得不像樣,規格、數量都減了,一萬兩白銀也減到了四千兩。
“這、這、這也——”薛氏氣得臉色發白,這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多一個字。
“王爺此舉怕是有些不妥吧?那可是翁主!”薛氏氣急敗壞之下有點口不擇言,說了一句註定要令沈佺更加不快的話。
沈佺面不改色,毫不客氣一句頂了回去:“這是我們沈家娶婦,就得按照沈家的規矩來,四弟無爵無職,排場鬧得太大到時御史參上一本,不知二嬸要不要站出去辯解對質?嫁翁主的,是呂家,她們家想怎麼做那是她們的事,沈府不能亂了規矩!或者,太后若有旨意,那麼另當別論!”
薛氏一下子被堵得啞口無言,悶悶的瞧着手中那被塗改刪劃得亂七八糟的聘禮單子,滿心想從中挑出兩處錯處來問着沈佺,不料竟然半點兒挑不出。薛氏又悄悄瞟了沈老太君一眼,沈老太君不做聲,顯然對沈佺的話沒有半點兒異議。
薛氏喪氣了,頓了頓,又心有不甘陪笑道:“可三日之後便是下聘的吉日,這樣一改,好多東西都得重新準備,時間上恐怕來不及!”
“吉日又不止三日之後,二嬸再挑一天便是了!二嬸若是沒空,我可以託人讓欽天監幫算個好日子!”
薛氏無奈,怏怏謝了沈佺好意直道不必,滿懷氣悶的去了。
薛氏氣歸氣,對兒子的婚事到底上心,轉眼又火燒火燎的催逼着下人們準備,不過短短的八天功夫,將所有的東西重新按規矩準備了齊全。
只是,瞧着這些東西,再對比鎮西王府下到姚家的聘禮,薛氏心中難免酸溜溜的。
下人們見了也情不自禁在心裡對比着,有幾句閒話傳到薛氏耳中,更將她氣得不輕。忍不住將那毫不上心、毫不在意整天往外亂跑、不是遛馬就是射箭的準新郎官叫到跟前好好數落了一頓。
聘禮送到呂家,呂放是熟知大家規矩的,見此心中雖然有小小的不快,但轉念一想,鎮西王吃了個蒼蠅沒有胡亂發作,他就該知足了,還指望人家主動巴結討好?反正這個女兒臉面早已丟盡,早有人接手早好!於是痛痛快快的將聘禮收了,客客氣氣的招待沈家來人。
呂櫻得知後卻氣得不輕,瞧着那些聘禮恨不得亂棍打爛!她明明派人向薛氏遞過話,說了不能比下給姚存慧的差,那薛氏答應的好好的,叫她只管放心,臨到頭來,卻給她玩這麼一出!
好,很好!呂櫻氣得牙根癢癢,在心底暗暗的說着“走着瞧!”
聘禮一事解決後,問題跟着又來了。這回不單單是沈家的問題。
當初,太后爲了擡升呂家的地位,呂家的嫡子嫡女們成親時藉口人手不夠,命內務府派人幫忙。
內務府向來只操辦皇室婚禮,太后這麼做衆人心知肚明原因何在。但太后大權在握,即便她命宗人府協辦,宗人府也只有領旨的份,何況區區一個內務府?自此之後,便形成了慣例,但凡呂家嫡子嫡女的婚事,諸多禮儀、排場方面的籌備皆由內務府來完成。
這一次,呂櫻的婚事也不例外。
但沈佺身份也特殊,他是唯一的異姓王。異姓王也是王爺,按道理講,王爺的婚事內務府也該協辦,況且,姚存慧也封了鄉君,也是有封號爵位的,內務府就更繞不開去。
一邊是呂氏翁主,一邊是王爺和鄉君,偏偏這三人之間關係又那麼的——不可說!
偏偏這翁主、鄉君又是同入一門,還是同一天入門!
按品級來說,異姓王爵位介於親王與郡王之間,翁主則比郡主略低,鄉君還好,沒什麼爭議,在典冊上記載規定得清清楚楚。
可問題就來了,新娘子入門那天,本來應該是翁主在鄉君之前,但鎮西王爵位明顯又比翁主高,更甩自己的無爵無職的弟弟幾條街,沒有道理他的媳婦反倒在弟弟的媳婦之後進門。
若按照大道理來講,鎮西王娶的是王妃,品級也比翁主高,理所當然身爲鄉君的姚存慧要比呂櫻先進門。
但是,呂櫻是誰?她是太后最寵愛的嫡親侄女、是呂相爺呂放的嫡女,而且她又悄悄的派人給內務府遞了幾句明裡暗裡的話,沒準這幾句話還是太后和相爺的意思,試問,內務府能把她放在姚存慧後邊嗎?
可如果將她放在前邊,鎮西王是個在太后面前都敢抗爭的主,別看平日裡大咧咧的甚是無害,惹他惱起來絕對沒好果子吃!
一句話,都是爺,兩頭內務府都招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