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總辦秦大人急得要冒火,暗罵這差事真他麼不是人乾的!罵完了接着頭疼。
眼看着流水似的又過了兩天,秦大人一邊上火罵娘一邊憋得幾乎內傷。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須得儘快將一切儀程擬定送呂、沈兩家過目敲定,最後將事情上稟太后儘快確定下來,否則,到時候時間不夠有一項半項準備不齊,在婚禮上鬧出了笑話,太后和呂、沈兩家都會剁了他!
秦大人自己着急上火沒好日子過也不給屬下好日子過,整個內務府一片愁雲慘霧,人人膽戰心驚生怕撞到了槍口上。
不知誰爲秦大人出了個主意,說這事說到底一切得看上頭的意思,得秉承上意,不如先擬了單子請太后過目,只要太后無異議,那兩家都好說。
秦大人一聽有理,斟酌一番,覺得太后素來好面子,自然是偏向自家親侄女多一些,便將翁主安排在了前頭,一併寫了呈給太后。
不料呂太后將那大紅燙金的冊子打開,只瞧了一眼就“啪”的一聲合上了,睨着眼淡淡問了一句:“鎮西王與呂相可曾看過?”
秦大人身子一抖,忙陪笑道:“回太后,還不曾!請太后先過目微臣再——”
秦大人一句話沒說完,便有東西帶着風聲朝腦袋招呼過來,正是呂太后將手中的冊子朝他砸了過來,隨後是一番劈頭蓋臉的痛罵,罵得秦大人戰戰兢兢的聽着,恨不得買塊豆腐撞死!隨後在太后的喝罵聲中屁滾尿流爬出了大殿。
呂太后身邊侍奉的兩名女官不動聲色交換一個眼神:敢拿太后當槍使,這位秦大人的腦子果然是壞掉了!
秦大人回去,立刻將自己所受的怨氣加倍的發泄了下去,然後苦着臉,咬着牙,帶着重新擬定的儀程帶到呂府,先不急着遞上去,先朝呂相一通訴苦自責痛哭,口口聲聲責怪自己無能爲力、兩頭爲難等等。
呂放先是莫名其妙繼而暗暗來氣,心道這叫個什麼事?你死老秦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我老呂家仗勢欺人!
呂放不耐煩的喝住秦大人,命他將擬定的儀程安排遞上來。
秦大人沒奈何,只得戰戰兢兢的遞上去。
呂放見了,臉色很平靜,一個字異議都沒有。太后早已有了話,一切需按規矩來,這意思他若是還聽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平津翁主焉能跟鎮西王比?即使她背靠大樹也不能!況且這棵大樹如今不過是礙於血緣關係讓她靠罷了!
秦大人頓時鬆了口氣,一身冷汗差點沒把衣裳溼透。鬆口氣之後,秦大人或許覺得呂大人其實也蠻通情達理、蠻能體諒他們辦事人的苦處的,便又多了幾句嘴把話給說漏了,呂放細問之下方知緣由,心底怒不可遏,勉強保持平靜將秦大人送走,立馬轉身找呂櫻算賬去了……
至此,一場風波方算過去。秦大人得到了方向性的指引,也不慌、不亂了,指揮着手底下人忙得團團轉。
薛氏原本還指望着內務府那邊鬧一場,將呂櫻的面子掙回來,這樣她這邊也好有底氣再爭上一爭,不想卻是這樣的結局。薛氏無奈,只得嚥下這口氣,老老實實的按規矩籌備婚事。
八月上旬,姚存嘉與丈夫謝府運帶着兒子衍哥兒也順利回到京城。姐妹、父女相見,自有一番欣喜。姚存嘉一家三口到來,姚府中一下子又熱鬧了許多,闔府上下洋溢的喜氣更濃。
姚存嘉依舊住在自己的搖芳院,只是如今卻不必如往常那般小心翼翼。這個時候住在那裡,反而有了一種家的感覺。與妹妹見面更不必有什麼忌諱,白日裡謝府運出去訪友做客,她帶着寶貝兒子幾乎一整天都與姚存慧在一塊兒呆着。
姚存慧早已搬進了寬敞精緻的翠玉軒住,再多幾個人也不顯擁擠。她們姐妹說話,衍哥兒便由奶孃、丫鬟陪着在隔斷廂房中玩耍。
姚存嘉看了妹妹那一手整整齊齊、規規矩矩的繡活,忍不住抿着嘴直笑,順勢指點了不少,也幫着做了幾件東西。
很快,便進入了九月,婚禮進入了倒計時階段,姚府上下更是忙得人仰馬翻,一時人人都緊張起來,雲老太君乾脆命雲大夫人過來小住,事事幫着檢查做最後的把關。
這場婚禮不比尋常,偏偏又是與呂家的翁主同一天進門,更不能出半點兒差錯叫人取笑了去,不然,丟臉不說,姚存慧將來在沈家也要讓人說閒話。
姚存慧本來一直都很淡定,眼看着婚禮將近,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心裡突然就感到有點沒着沒落的,心神惶惶不寧。雲大夫人和姚存嘉都是過來人,見她這般都甚是體諒,好言安撫勸慰。姚存慧更體會到姐姐當初的不容易,心中百感交集。
九月十一,照例新娘子的家常日用東西要提前搬運到夫家,而夫家新房也在這一天請來全福娘子幫忙鋪好。
於是一大早天剛剛亮,姚府便忙活開了。
原本姚存慧的東西並沒有多少,她平日裡不甚講究,各種女孩子擺弄的玩意也少,算起來有個半天功夫也就搞定了。但云大夫人堅決不同意,聲稱據她打聽,那平津翁主的東西多得不得了,大到梳妝檯、鬥櫥櫃子軟榻,小到喝茶的茶杯、用餐的湯匙,還包括三十來盆價值不菲的珍稀花卉名家盆景,估計得搬運到天黑才能將將搬完,姚存慧不能輸給她!
於是,在這天之前,姚家又將需要搬運之物重新歸整理了一遍,整出了許多的東西,除了姚府另備,雲老太君將自己的一對紫檀雕花架几案、兩對銅琺琅龍鳳火盆、一座十八扇烏木框彩繡花卉侍女屏風、一座紫檀嵌玉石花圖圍屏等也貢獻了出來,雲大夫人等也各有貢獻。姚存嘉更不必說,一天工夫現銀就花了三萬兩,整治添加了許多物件。
姚存慧心中既好笑無奈又感動,不知該說什麼好。
到了這天一大早,姚府衆僕從們包括從鋪子裡臨時叫來幫忙的夥計們個個穿着統一的嶄新衣裳,手、臉洗得乾乾淨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精神抖擻的搬着擡着各種物件流水般往鎮西王府送去。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兩家都在搬送東西,難免會在鎮西王府門口狹路相逢,姚存慧這邊佔了大名分,碰上時呂家的人只得站在一旁忍氣吞聲讓姚家先進。負責押運的呂家管家見姚家衆僕不緊不慢的往裡送着東西,一撥剛剛進去不久又來一撥,沒完沒了。照這樣下去,他家翁主的東西都不用進門了!
那管家急得滿頭是汗,連忙找薛氏訴苦。薛氏也着急啊,但又不敢讓呂家人硬搶道,她們二房不佔理,萬一撞壞了東西,一來不吉利,二來她肯定又得挨訓。
薛氏連忙去找沈老太君訴苦,沈老太君把手一攤,無奈道:“兩門婚事在一起辦就是這樣,你來找我我也沒有法子!又不能現變出一個門來!能怎麼辦?你們好好的同姚家人說說,請他們快一點便是了!”
薛氏心裡叫苦,請他們快他們便快了嗎?那姚家人恨不得再慢上一點呢!
薛氏心中十分憋屈窩火,原本還以爲自己的兒子娶了個翁主可以顯擺顯擺長長臉,不想從頭至尾非但不長臉,反而樣樣都叫別人給比了下去,反倒顯得娶個翁主不值錢了!
在沈老太君身旁討好承歡的四媳婦段氏見狀擡起帕子掩口咯咯嬌笑,水汪汪的杏核眼轉了轉,嬌聲笑道:“二嫂,你也是急得過了頭了!咱們王府又不止那一個門,何必非得擠在那裡呢!”
薛氏暗怒,白了段氏一眼勉強笑了笑。
王府不止那一個門不假,但是王府的正門只有那一個!哪有大喜的日子搬東西從側門進的?
薛氏還要再說什麼,見沈老太君一副不甚耐煩的樣子也不敢再開口,只得怏怏的退下。
琢磨半響沒奈何,薛氏最終還是採用了段氏的法子,呂家的管家一聽,心裡雖然也不情願,轉念一想,管不了那麼多了,要是今兒東西搬不完,指定得捱罵,而且也不吉利!先搬進去再說,哪個門不是門?
於是,呂家衆僕索性放棄正門,一股腦全部改從側門進,一樣樣的忙忙往裡頭搬送。
雲大夫人將這事當做笑話同姚存慧姐妹衆人說,衆人聽畢都笑得不行。笑過之後,姚存嘉忍不住又有點兒擔憂,生怕妹妹過門之後會受那平津翁主的欺負。
雲大夫人聽畢轉臉半真半假笑着問姚存慧道:“慧兒,你怕嗎?”
姚存慧微笑着搖搖頭,坦然道:“那是鎮西王府,我是鎮西王妃,爲何要怕她?況且,我是嫂子,她是弟媳,只有她怕我,沒有我怕她。”
雲大夫人讚賞的撫掌叫了聲“好”,笑着道:“不錯,女子出嫁從夫,她進了沈家的門就是沈家的媳婦,凡事就得按婆家的規矩來。只要佔住了理,你儘管放開手腳便是!只有一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凡事多留個心眼,別讓她暗算了去。呵呵,大舅母也是白囑咐你一句罷了,慧兒那麼聰明,姚家米行那麼複雜的人事你都能管的下來,區區內宅事務更不在話下了!”
說着大家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