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一葉落而知秋(七) 朱門錦繡 青豆
130:一葉落而知秋(七)
卻說念遠聽得老太太喚他,便知定是爲了謹明候定罪的事了。遂不敢耽擱,安撫了雨霏幾句,便一徑往春暉堂而來。
一進屋,就見衆人皆戰戰兢兢地站在底下陪着淌眼抹淚兒,王崇業垂頭跪倒在地上,安老太君無精打采地歪在榻上,一手虛弱地支着額頭,一手拿着帕子直抹着眼角兒,口裡喃喃自語道:“這可怎麼好……”
念遠見狀,也忙跪下,正色道:“孫兒不孝,教老祖宗憂心了。”
安老太君忙命人將他扶了起來,哽咽道:“我的兒,都是你那父親任意妄爲,自個兒做下的孽,又與你有什麼相干。只是我這糟老婆子,自打到這府裡也有五六十個年頭了,從年輕做孫媳婦開始到老來自個兒也有了重孫子,福也都享盡了。想我素來幫夫助子,雖不能爲善,也並不敢行兇作惡。如今卻落得個孫死兒獲罪的淒涼,想來這皆是我教子不善,善緣修的不夠的緣故。我只求皇天堪憐,早早兒賜我一死,縱有闔家的罪孽,也都報應到我一人身上,只求寬恕兒孫。”說到這裡,不由得越發傷心,嗚嗚咽咽哭個不停。
念遠正要相勸,王崇業乃插話道:“此事也怪我未能及時相勸兄長,才令他犯下大錯。老太太若大年紀了,兒子們並沒好生奉養一日,反倒累得您老人家傷心勞神。您若再說這些頹廢之語,可教兒孫如何自處。更何況一人做事一人當,聖上英明,定能明察秋毫之末,斷然不會株連無辜之人。還請老太太寬懷,以保養心神爲重。您老人家的福祉就是兒孫們最大的庇護了。”
念遠聽王崇業這暗含着想置身事外意味的話語,心中一寒,雙眉急不可見的一挑,上前扶了王崇業起來,冷着臉道:“二叔何必自責,父親大人行此事時,您人尚在嶺南,如何能知。況且這些年來二叔一家盡心盡力地侍奉在老太太左右,已經教子陵慚愧汗顏了。”
又轉過頭去,和緩了臉色,拉着安老太君的手寬慰道:“老太太不必煩憂,此案雖然交大理寺議處,卻由三皇子主審。孫兒自會去打點一二的。想來這回也是下邊的人爲了討好主子,瞞着父親大人私自行事。頂多落個教管不善的罪名。應只會削去世職,閉門思過罷了。”
安老太君這才稍稍有了點精神,臉上也露出了些喜色,因合掌向上祝禱道:“若果真如此那就是上天莫大的恩德了。我只求這世襲的爵位仍舊好生留着,得以代代相傳,否則,我死後哪有臉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說罷嘆氣連連,淚滿衣襟。王崇業和念遠少不得又拿溫言軟語相勸,直到二更時分,方纔各自散了……
這一日一大清早,雨霏就被外邊的鞭炮聲和哭嚷聲驚醒。披衣下榻,輕攏黛眉,連聲喚人問道:“今個又不是正經日期,料想前來弔唁的親友應不會太多,怎麼就哭嚷成這個樣子?”
翠微打水進來,因肅容道:“奴婢也疑惑着呢,聽這聲響似是從上房傳過來的。天還沒亮那邊就哭鬧開了。奴婢先伺候殿下梳洗,等會子再出去細細打聽。”
領着捧巾帕並靶鏡脂粉之飾的小丫頭隨後進來的碧紗抿嘴笑道:“奴婢昨個聽說那邊的肖姨奶奶已經昏死過去數次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別是不行了吧。”
一旁的江嬤嬤笑啐道:“促狹小yin婦,慣會幸災樂禍。這老話有一句: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肖姨奶奶那種人,心腸歹毒,口角鋒利,豈是這般軟弱不濟的。不過是使點苦肉計博同情罷了。”
雨霏聽那聲音越來越近,吵得心中越發煩悶不已,因怒道:“兒子去了,侯爺又犯了事,她如今就是被拔了利牙的老虎。落到這步田地,還是不知收斂,看來本宮給她的教訓還真不夠呢。”
碧紗撇嘴不屑道:“奴婢看她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難怪連閻王都不肯收她呢。這種人就是死了也必鬧會得地府烏煙瘴氣,雞犬不寧。郡主改日還是請個得道高僧來收了這個妖孽吧。”
江嬤嬤笑道:“小蹄子,你如今也學壞了,專會架橋撥火兒。難不成還記恨着肖姨奶奶的那一巴掌呢。”
碧紗低頭嗔怪道:“嬤嬤也把我說的忒小氣了。我是爲郡主娘娘打抱不平呢。自打進了這府裡,就沒一天安穩的日子。別個還好,偏生那肖姨奶奶隔三差五就尋些事故來噁心咱們。真真教人忍無可忍了。”
碧紗在旁忽的插話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肖姨奶奶有皇后娘娘和孃家這兩大靠山,不論是誰要明着動她都要掂量一下輕重的。”
見雨霏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遂又垂下頭,低聲道:“殿下如今不宜操勞,要不要奴婢去把郡馬爺請來吧。”
雨霏輕輕搖了搖頭,不以爲然地笑道:“很不必,前院的事兒已經夠他忙的了。這點子內宅的瑣事本宮自問還應付的來。去把本宮的琵琶拿來,好些天沒碰,手都生了,也好藉此抵擋那些不堪入耳的噪音。”
暗香閣內琴聲叮咚,錚錚之音若大珠小珠落玉盤,教人心裡沒來由的一陣安寧,仿若這俗世的一切煩擾都以化作了江南漫天的濛濛細雨。置身其中,令人煩心頓釋,萬慮齊除。衆人皆放下手邊的活計,聽得津津有味,沉醉不已。
忽而嘣的一聲,那纏弦竟斷了,雨霏心一驚,纖細柔嫩的手指被鋒利的琴絃劃出了一道淺淺的口子。衆人正在疑惑,伴隨着一陣嘈雜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丫頭在窗外稟告道:“郡主殿下,不好了,肖姨奶奶帶人在院外哭鬧。護院攔着不讓進,她們就在門口燒起紙錢來了。”
江嬤嬤聞言,臉色大變,因啐道:“晦氣,真是晦氣郡主娘娘的身子纔剛好些,她們就想着法兒的來觸黴頭,真真可恨之極。還不快去請老太太來,看看她這個好媳婦做的是什麼事兒。”
又對滿臉怒色的雨霏說道:“郡主別惱,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讓丫鬟們先伺候您用膳,老奴出去瞧瞧。”
雨霏怒上心頭,越發煩躁,因冷冷道:“不必了,人家就是衝着本宮來的。誰去了也少不得吵鬧不休,還是本宮親自出去,也好見識見識咱們這位大名鼎鼎的肖姨奶奶還能使出什麼幺蛾子。”說罷便吩咐人更衣
江嬤嬤上前攔道:“萬萬不可,郡主殿下如今身子嬌貴,外頭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可別沾染壞了您。”
雨霏冷笑道:“人家都欺負上門來了,我這個正主還躲在屋子裡。咱們退一步,別人就要進十步。索性掀了這層虛僞客套的遮羞布,大家斷個清楚明白。”
說罷擡步便走,江嬤嬤見雨霏臉色不同於往常那般平易溫和,又是久經人事,知道這有孕女子的脾氣就如同六月的天氣一樣,說變就變。料想勸也無用,忙疾步跟了上去。
雨霏一出來,便見院門口堆放着幾口暗紅色樟木雕花大箱,上面纏繞着白布,打成花朵摸樣。紅白相間甚覺刺眼。那箱子大開着,裡面一半是真絲綾羅綢緞尺頭、金銀打造的什物,“鵝籠”、“酒海”、龍鳳喜餅以及肘子、喜果若干。另一半卻是紙糊的皮、棉、夾、單衣服若干套,紙糊的錦匣數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等飾物。肖夫人一邊焚燒着紙錢冥響,一邊哭天搶地地哀嚎道:“我的仁兒啊,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地拋下爲娘。你在地下孤孤單單的,又沒個人陪伴伺候,可怎麼好啊。”
江嬤嬤怒目圓瞪,上前伸手直指着涕淚橫流的肖夫人,怒斥道:“姨奶奶這是做什麼?大爺的靈柩如今可停在短鬆園裡,姨奶奶要哭要祭,應該去那兒。怎麼跑到暗香閣來了。若驚了郡主娘娘,你擔得起嗎?”。
碧紗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譏諷道:“我勸姨奶奶消停一點,且安靜些吧。橫豎再過幾日就出去了。”
肖夫人一聽這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心裡涌上一絲不祥的感覺,立時止住哭泣,疑惑地逼問道:“小蹄子,還沒睡醒不成,滿嘴裡昏言胡語。如今這府裡亂作一團,正沒個主事的人,我幾時說要出府去了。”
碧紗咬着帕子,抿嘴冷笑道:“哎呦姨奶奶倒真是病糊塗了。難道不知道侯爺已經發下話來要休了姨奶奶,回孃家還是去尼姑庵落髮都請您自便呢。”
肖夫人怒道:“放屁老爺才進了大理寺,你們就欺負起我們孤兒寡母來了。哎呦,我可真活不成了。”邊說邊捶胸頓足賴在地上哭鬧不休,誰也拉不起來。
在一旁冷眼旁觀,久久不曾開口的雨霏此刻見她鬧得實在不像話,自覺精神短了沒工夫和她耗下去,便出聲直入主題:“姨娘這是做什麼?撒潑放刁也不怕底下人笑話。有什麼話兒就痛痛快快地說,本宮可沒那麼多閒工夫在這兒看你出醜。”
肖夫人眉心一動,喜上心頭,接下來說的話着實讓衆人嚇了一跳……
130:一葉落而知秋(七)【啦啦文學】.
130:一葉落而知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