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可以隱瞞到底的秘密,一切都得看時機。
在沈家人的心裡,對於沈月塵早已是做好了兩手準備,一旦東窗事發,或者情形有變,他們都有可以應急的辦法。只是,那辦法未免有些太過殘忍……
夜已經深了,沈老太太卻依然沒有入睡,她虔誠地跪在佛前,輕聲請求着她的福佑,十分認真的樣子。
李嬤嬤在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尋了個合適的機會開口道:“老夫人,這會不早了,您還是歇歇吧,身子要緊。”
沈老太太微微閉着眼道:“最近,我的心裡面總是覺得不踏實,原本以爲那孩子回來了,我都能踏實了。可是不知爲何,見了她以後,我這心裡還是怪怪的,難受得緊。”
李嬤嬤笑了笑道:“老夫人,您實在是太操心了,大小姐和姑爺看着和和美美的,正是好時候,您且把心放寬吧。”
按說,成親纔到一年,還算是新婚,正是日久生情的好時候呢。而且,再看朱錦堂處處對大小姐的維護之情,又是同起同坐的,又是幫忙說好話,可見心裡還是喜歡的。
沈老太太聞言,忽地輕輕一嘆道:“我原以爲月塵那孩子生性沉悶,不喜說話,到了朱家以後,一定會讓婆家人爲難的。而且,她又不會來事兒,自然也難討丈夫的喜歡。可是今兒一見,他們小兩口的感情還真是不錯,我看着雖然高興,卻也更擔心了。”
他們是夫妻,成親一年到現在,好不容易纔積累起來的感情,萬一遇上什麼難處和困難的話,怕是難經風雨啊。
沈老太太到底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雖然丈夫去得早,但也知道這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情,再分開的時候會有多難受。
沈月塵的改變,老太太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裡,她是真的過得不錯。聽她話裡話外的意思,她在朱家幾乎沒有什麼煩心的事。而且,看得出來朱錦堂也對她頗爲上心,一點都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冷漠高傲。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兩個人都是般配的一對佳人,只是可惜了……兩個人之間,註定要有一道不容易跨過去的坎兒……讓人着急,也讓人揪心。
這世上的所有事,一旦和一個“情”字牽扯到一起,勢必就會生出許多麻煩,許多糾纏,許多傷害……
沈老太太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是她的心裡已經對沈月塵這個孫女,產生了絲絲縷縷的親情。而且,許是因爲這份親情,有些姍姍來遲的緣故,所以纔會讓她更加地在意。
原本只是希望她能成爲朱家的媳婦,爲沈家長長臉面,牽線搭橋。
只是,時間這麼慢慢過去,她的心裡就越發放不下那孩子了。甚至,有時候還有擔心她在朱家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好睡好?有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這些事情她從前從不會操心,但是現在卻經常會想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沈老太太剛開始以爲自己是老糊塗了,所以同情心氾濫,可是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靜靜地面對佛祖,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承認,自己對那孩子的關切之情,是實實在在的,而並非只是同情和利用……
既然有了情,心裡的想法也就多了起來。沈老太太如今不單單只是擔心沈月塵的身體,更多地還是擔心她的以後。
一想到以後,她有可能被朱家休出家門,落得個棄婦的下場。她的心裡莫名地難受,不是失望落空,前功盡棄的難受,而是打從心裡面覺得痠痛苦澀。
現在,她好像是看見那孩子傷心,自己就會跟着傷心一樣……奇怪得很。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啊。如果當初沒有把那孩子送走就好了,就算不疼不愛,也把她留在身邊親自撫養就好了。”沈老太太微微沉吟一下,繼續道:“倘若是那樣的話,那孩子就不用吃那麼多地苦,身子也會好好的……而我不用這樣操心,寢食難安了!”
李嬤嬤最是清楚她的性格,聽她這樣說,便知道她心裡面是後悔了。後悔當初的狠心,沒有給自己和那孩子留條後路。
不過,事到如今,哪還有什麼如果呢?只能是咬着牙,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嬤嬤半響沒說話,只是猶豫了一下才道:“老夫人,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您還那麼放在心上做什麼?您仔細想想,大小姐也不是個沒主意的人,您看看她在朱家那麼安逸,姑爺又待她親親近近,便知她是個心裡有數的聰明人,很會討好人心。”
說實話,她也是沈家的老人兒了。自認也是見過些世面的人,不過她也是沒有料到,沈月塵居然可以在朱家安然無恙地呆上一年,而且,還和姑爺和和美美地回來省親。
當初她也是看見過沈月塵怎樣在沈家生活的,她一直是個隱忍的性子,不爭不搶,卻意外遇上了這份好運,能撐到現在確實不容易。
沈老太太嘆息道:“明知是沒辦法的事,也想爲那孩子多加上一把力,可惜,別的幫不上,也只能在菩薩面前替她求求情。”
李嬤嬤低聲道:“老夫人您這麼虔心替大小姐祈福,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大小姐的。”
沈老太太聞言,對着菩薩又是拜了一拜,輕聲道:“但願如此。”
仔細想想,沈月塵現在處境會變成這樣,這其中她和沈志雲也有不可推卻地責任。
一步錯了,往後步步都是錯,想要轉頭也已經晚了。
現在,沈老太太已經給沈月塵祈福,當成了是自己對她所做的一種補償,不管有用沒用,只求能心安。
次日清早,沈月塵和朱錦堂趕在沈志雲出門之前,給長輩們請了安。
沈志雲顯然昨晚喝得太多了,早晨起來,頭還是暈暈的。
他知道今天,朱錦堂要帶着沈月塵去阮家請安問候,便特意多留了片刻,和女婿寒暄幾句,讓他替自己給阮家衆人帶一聲好,尤其是阮老爺子,更是要務必問候一聲。
“賢婿啊,今兒我有公務在身,不能陪你們一起過去。所以,你一定要給我想國公爺代個好,說我忙過這兩天得了空,一定親自上門拜訪。”
之前,他也派人往敬國公府內送過拜帖,可惜,國公爺似乎對他並無好看,只是一直稱病,稱說對外一律不見客。所以,他遲遲沒有機會正式拜訪。這次朱錦堂來了,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可以藉着女婿的光,靠着這點拐彎的交情和阮家走動走動。
朱錦堂聽了這話,心裡如明鏡似的,順從道:“岳丈大人,您的問候我一定帶到。”
沈志雲聽了這話,頓時眉開眼笑,只覺頭也不那麼暈乎乎的了。
沈老太太倒是比兒子想得周到,求人辦事也好,上門做客也好,哪有空手而去的。
朱錦堂雖然帶了不少禮物給阮家,可那是朱家的禮,沈家自然不能沒皮沒臉地摻合進去。
沈老太太吩咐下人把事先準備好了幾樣禮物拿上來,送到沈月塵的面前。“你爹方纔歡喜糊塗了,忘了說禮物的事。你是頭一回去國公府做客,千萬要規矩禮貌些才行。這點小禮物,是我和你爹準備的,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不過就是些吃吃喝喝的東西,你都一起帶着,到時候替你爹說幾句好話。”說完,她又笑盈盈地望向朱錦堂,溫和道:“雖然不是親戚,但是如今也是沾親帶故的人,又同在京城爲官做事,往後還是多走動些的好。所以,孫女婿啊,還請多爲你那岳丈向老國公說兩句話,也好給國公爺留個好印象。”
沈老太太仗着自己年長,索性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些,讓朱錦堂想裝糊塗都裝不了,只能點頭應是。
沈月塵一直有心留意着他的臉色,見他眉心微動,雖然沒有蹙起,但神情已經有了些許變化,便暗暗上了心。
等兩人出了院門,坐上馬車之後,她忍不住開口道:“大爺方纔有些爲難了吧。我爹平時不是這麼性急的人,可能是昨晚喝多了酒,所以才……”
她的話還未說完,朱錦堂就輕輕擺手道:“沒關係,你祖母說的沒錯。雖然不是親戚,但如今也是沾親帶故的關係了,能多走動一些,自然是好的。”
沈月塵微微一怔,沒想到他竟然能答應得這麼爽快。
其實,朱錦堂早就知道,他這一趟陪着沈月塵回來孃家,沈家人少不了有這樣的心思。這是人之常情,他能理解,而且,沈家和朱家到底是親家的關係,適當地幫幫他們,也是應該的。
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總好過便宜了外人要強。
沈月塵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心裡微微一鬆,跟着把心思都放在了阮家。
馬車在擁擠地街道上緩緩而行,須得半個時辰才能到達阮家。
沈月塵正好趁着這個功夫,好好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