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磕磕碰碰
蕭恆聽到門外隱隱傳來的聲音,頓時沒有了與鴻奴玩鬧的興致,他把鴻奴抱在懷裡,低聲道:“鴻奴,乖,喊娘。”
鴻奴眨巴着眼睛,喊了一聲,“爹。”
蕭恆又教了許久,鴻奴依舊喊爹,他無法,只好放棄,低聲呢喃了一句,“臭小子。”
整整一個下午,元意都待在書房裡練字,直到雲氏派人把叫她過去,她纔想起今天是全家一同用膳的日子,她也顧不上收拾,聞着身上也沒有油墨味,只是淨了手,帶着丫鬟去了正院。
遠遠地就聽到裡面傳來陣陣的笑聲,走進一看,原來是雲氏抱着鴻奴教他喊奶奶呢,連向來自矜的蕭朔也顧不上端架子,樂呵呵地逗着孫子喊人。然而不管他們怎麼交,鴻奴開口閉口地只是喊爹。
雲氏顯然認爲是元意的功勞,一見到元意就親熱地讓她坐下,仔細地端詳了她一通,道:“這些日子辛苦了,既要照顧鴻奴,又要應酬,我看着你清減了許多,氣色也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元意得體地笑了笑,“這陣子也閒了下來,很快就會休養回來,勞煩婆婆擔心了。”
雲氏感慨地看着她,猶豫了一下,才裝作漫不經心道:“我怎麼聽着恆哥兒這陣子都住在廂房,你們小兩口可是吵架了?”
元意臉上的笑意一斂,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拿起桌子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眨,像是一雙撲朔的蝴蝶似的。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的蕭恆接過話頭,輕笑道:“沒有的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兒子回來的晚,怕吵到她們娘倆,便一直在廂房住着。”
“如此便好。小兩口過日子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你們可別離了心纔好。”雲氏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蕭恆的說辭,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繼續逗着懷裡的鴻奴。
蕭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有些不好,他禁不住看向元意,卻見她神情清淡,依舊在和茶,心裡像是繞着一團亂麻,紛紛擾擾地找不出頭緒,神色更暗了幾層。
這一次晚膳用的略顯沉悶,元意的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就沒了胃口,便抱了鴻奴到懷裡,給他喂些玉米麪糊和蛋羹,對於能改進口糧,鴻奴顯然很興奮,胃口大開,但是元意沒敢讓他吃太多,怕不容易克化,只是餵了小半碗,便沒有再給他吃。
鴻奴只好望着剩下的半碗砸着嘴巴,戀戀不捨的樣子頗是可人疼。完了一天,鴻奴精力不濟,便趴在元意懷中睡着了,元意只好與二老告別,拿了小被子蓋住人,抱着他回了流軒院。
元意今天也累得不行,想到明日還要早早地去公主府,沐浴了一番,便躺回了牀上,看着鴻奴睡得香甜,還吐着小泡泡,她卻毫無睡意,但是爲了擾到鴻奴,她又不敢動,只好看着牀帳數綿羊,最後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元意早早地醒了過來,梳洗之後,又把鴻奴喚醒,先給他爲了奶,才替他換了喜慶的衣服,整理一番過後,天色才矇矇亮,早間的氣溫有些涼,元意又給鴻奴添了一件衣服,才抱着他出門。
蕭府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元意抱着鴻奴進去車廂的時候,發現蕭恆已經整裝坐在裡面,此時正靠着車壁假寐,聽到動靜就睜開眼,還有幾分冷冽的視線就與元意對上,之後眸色一緩,視線沒有在離開。
元意不以爲意,抱着再次睡着的鴻奴坐到了軟榻的一邊,摸着鴻奴的腦袋,壓低了嗓子,輕柔低啞,也車廂了分外地柔和,“啓程吧。”她又低頭看了鴻奴一眼,看他沒有被她吵醒,才放心下來。
除了之前偶然的一眼,元意沒有再看過他一眼,蕭恆皺了皺眉頭,在冷戰了一個多月之後,終於開口道:“意兒,我們需要談一談。”
“沒什麼好談的。”元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脣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也不知道是對誰,“談什麼?是我的左右逢源,還是玩弄你的感情?”
不得不承認,那天在定郡王府發生的一切都實實在在地傷到她了,她以爲蕭恆會相信他,但是他的漠視讓她心口一陣地發冷,直到現在,餘溫猶在,讓她如何原諒他。
剛開口就被元意嗆聲,蕭恆頗爲煩躁地壓了壓額角,堆積了一個多月的情緒讓他有些失控,語氣也有些冷,“爺從來未曾看輕過你,你又何必如此。”
元意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看着紗窗外的景色,此時陽光微曦,在街道和房屋上鍍了一層淡金的色彩,稀稀落落地有了農家的婦人挑着蔬菜來叫賣,漸漸地熙熙攘攘起來,穿着麻布衣服的百姓在街道中穿梭,他們的臉上或是微笑或是平靜,暖光縈繞之中,卻有着平凡人的幸福。
“那又怎麼樣。”元意收回目光,平靜地看着蕭恆,最後還微微一笑,“你又想要我怎麼樣?從此不再出門,還是把這容貌給毀了?不就是這皮相惹的禍嗎?”
蕭恆心中一抽,突然想起以前往事,之前張氏設計元意進入選秀名單,他匆匆趕去朱府的時候,卻看到她在要喝藥,雖然元意解釋是補藥,但是他後來越想越不對,便讓暗衛查探一番,得知那竟然是女子毀容的湯藥。
事後他不止一次後怕,當時他要是晚了一步,元意就會傷了自個兒也是自那件事知道,元意雖然看起來豁達通透,性子卻是剛烈得很,便把此時埋在了心裡,從未在元意的面前提起。
如今再次聽到元意這番言論,他唯恐她會再做出什麼傻事,便輕苦笑了一聲,“你不必如此,那些不是你的錯。”
蕭恆如何不知道元意無辜,但是他心裡過不去心裡那個坎,私心裡,他並不想讓元意和其他男子牽扯太多,但是世事弄人,不管是太子還是張仲羲,元意都與他們牽扯頗深。
道一禪師的判言猶在耳邊,那句“孤老之相”讓他心驚膽戰,飽受折磨,多少日在睡夢中醒來,直到看到元意躺在身邊才稍稍得到安慰,他無法想象,要是沒有元意,他的下半生該如何自處。
他忍不住想,要是元意有一天厭倦了他,棄他而去,那該怎麼辦?這個念頭剛剛生出,就像野草一般也來越茂,在他心裡生根發芽,又受到了刺激,免不得疑神疑鬼。
蕭恆的臉色一變再變,元意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當他依舊心存芥蒂,神色更冷,恰好此時鴻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眼就看到蕭恆,掙扎着喊:“爹——”
嫩生生的童音讓蕭恆回過神來,他臉色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把他抱在懷裡,親了他一口,“乖兒子。”
鴻奴脆生生地笑了起來,亮晶晶地眼睛的看了看蕭恆,又看向一旁的元意,歪了歪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喊了一聲,“娘——”
元意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鴻奴,眼睛有些溼潤,拉着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問道:“乖鴻奴,你喊阿孃什麼。”
沒有辜負元意的期望,鴻奴再次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娘,元意心中即是酸澀又是高興,不斷地親着他的小手,笑道:“你這臭小子,終於肯喊阿孃了。”
鴻奴被元意親的癢癢的,不由咯咯地笑了起來。蕭恆側頭看着母子兩人笑嘻嘻地玩鬧,眼中涌現了他也未曾察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