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殃及無辜
雲氏這一下是真的給元意氣到了,她房裡的那個鈞窯花瓶不過是民窯出品,就算是她心愛之物,也比不上御賜的官窯。她們主僕這番一唱一和,不是在恥笑她把一個破爛當心頭寶又是什麼?
再看元意頭上的插的金步搖、朱釵,還有身上穿的衣衫,都是上好的質地,豈不是在炫耀招搖她嫁妝豐厚。她以爲她有個好孃家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麼貨色,長得妖里妖氣的,不像個安分的,難怪之前會有那樣不堪的傳言。
此時的元意在雲氏的眼裡,渾身都是錯,怎麼看都不配當她的兒媳,再加上之前堆積的怒氣,她把茶杯往桌子上一磕,冷笑道:“御賜的東西我可不敢拿,要是被人冤枉了一個大不敬的罪名,我可沒有好的孃家幫扶。”
雲氏雖然也和睿王妃同姓爲雲,往祖上數去卻不是同一個宗族的,而是她祖上爲了攀談雲家的富貴和權勢,又憑藉着一些淵源,與雲家聯了宗,認雲家爲本家,改祖姓爲雲姓。後來她祖上那一支一代比一代沒落,與本家也漸漸疏遠了。
到了雲氏這一代,家中只剩一位秀才老父和一位兄長,人丁稀薄,生活窘困。他父兄都只會讀書,不知生計,孃親又死得早,自小就生活的萬分艱難,一家的嚼用全靠父親在私塾的微薄束脩,甚至有時還要靠她賣繡品補貼家用。
後來她依着媒妁之言嫁給了還是平頭書生的蕭朔,蕭朔家中雖然薄有資產,但也說不上富貴,但終究比她未嫁時好多了,偶爾還能貼補一下孃家。故而她對蕭朔也是真心實意,盡心伺候,又因爲長得好,這些年來頗得蕭朔的心,就算是她因爲早年生活勞苦導致了子嗣艱難,蕭朔也沒有多少怨言。
好在後來蕭朔中了舉,她便懷了孕,自蕭恆生下來之後,蕭朔更是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她兄長也開始有了出息,謀了官,光耀門楣,又與本家認了族譜,陸續開始有了交往。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蕭恆出生之後帶來的,她便認定自家兒子命中有福,天生的富貴命,又是獨子,對他可勁兒地寵,就是蕭朔也比不上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早些年蕭恆心性不定,不想成親她也不逼他,她是打心底覺得沒有哪個女人能配得上她兒子,誰知道,前一陣子蕭恆急匆匆地回來鼓搗着聘禮去提親,對象還是那個流言漫天的朱家四女。
她一聽,那還得了,當然是堅決反對,取那樣一個女人,還不如取她孃家的侄女呢,況且她打心底就不喜歡世家大族的出聲的姑娘,除了養尊處優、吟詩作對之外,還能幹什麼。偏偏恆哥兒被那個女人了眼,就是不肯鬆口,後來蕭朔也陪他兒戲,親自上門提親,就算是她反對,兒媳婦還是照舊入門了。
還沒見過元意,她就對這個勾了兒子的魂的女人心中不喜,待親自一見,就更加討厭了,嬌氣張揚不說,從進了廳開始,他兒子的視線就沒離開過那女人的身上過。這麼多年來,恆哥兒都沒替她奉過一杯茶,卻對那個女人伺候周到,她剛訓上幾句,就急哄哄地向她擺臉色,如此下去,以後還得了。
有了這些個原因,她當然不肯輕易放過元意,非得好好地殺一殺她新媳婦的威風不可。
然而她有這個心,也得看隊友陪不配合。
比如蕭朔,他就不滿地皺起了黑黑的眉頭,對着雲氏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大喜的日子裡,陰陽怪氣的,不就是打碎了一個花瓶嗎,要多少我給你買去,教訓兒媳算什麼事兒。”他又看向元意,道:“兒媳婦快起快吧,若是跪壞了身子,那臭小子該心疼了,你那個丫鬟,我這就讓人給你送回去。”然後他便叫了趙嬤嬤去放人。
再比如蕭恆,對於他爹的話,連連點頭,急忙把元意拉起來,看她趔趄了幾下,心疼地攬着她,關切地問道:“意兒,你怎麼樣,是不是很疼,還撐不撐得住,反正也請了安,要不我們回去吧,我給你上藥。”
被丈夫兒子這樣無視,雲氏都快被氣炸了,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噌的一下子站起身,連早餐也不吃,甩袖回了房。
蕭朔見此,輕咳一聲,對着蕭恆和元意道:“今兒個的早膳你們就會自個兒院子裡用吧。”然後他也起身走了,當然,臨走前,他沒有忘記拿走被放在桌子上的硯臺。
事情終於告了一段落,元意鬆了一口氣,掙脫開蕭恆的手,對着自己的兩個奴婢道:“素梅、臘梅,我們走。”
素梅和臘梅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攙扶住元意,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滿臉蒼白的樣子,不由地對雲氏怨恨了幾層,就是對於蕭恆也沒看臉色。她們家的姑娘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苦,還不都是他害的。
於是被牽連無辜的蕭恆紛紛被甩眼刀子,主僕三人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相扶着走出了院子。蕭恆苦笑一聲,緊跟着上去。
他還記得今早上元意還惱着他呢,現在好了,火上澆油,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
元意這副樣子回到院子裡自然又是一場兵荒馬亂,櫻桃等人均是擔憂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不過是去敬茶,不僅芭蕉被人擡着回來了,連自家姑娘都是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
“你們別擔心,我沒事兒,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元意剛在炕上坐下,就安慰着湊上來的奴婢,她想起了芭蕉,問向櫻桃,道:“芭蕉怎麼樣了,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看。”
櫻桃與芭蕉算是一起長大的,兩人的感情最好,想起芭蕉血肉模糊的膝蓋,眼睛就是一紅,她連忙低下頭,搖頭道:“芭蕉皮糙肉厚着呢,哪裡需要請大夫,養些日子就好。”
元意嘆了一口氣,芭蕉跪了也將近有一個時辰,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況她們跟在她身邊也沒幹什麼苦力活,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還要身嬌肉貴,哪裡能受得住。
如今她纔剛進門,她們怕請大夫對她影響不好,生生地忍着,但是她作爲主子,又怎能不管不顧?她身邊的這些人,說是她看着長大也不爲過,於公於私都不想讓她們受苦。況且她已經算是和雲氏撕破臉皮了,也不怕被說嬌氣。
於是她拍了拍櫻桃的腦袋,勸道:“你們也不用忌諱,就說我身子不適,去請了大夫就是。年輕時候不愛惜身子,老了可要吃苦頭的。”
蕭恆在一旁也連忙出聲,道:“府上有大夫,就住在前院。你去二門,和守門的小德子提一聲,就說是我吩咐的,保準孫大夫立馬就到。”
櫻桃也不再堅持,向元意和蕭恆到了謝,小跑着去找大夫了。
元意拿出了一個匣子,裡面裝着是一個翡翠鐲子,本來是給雲氏當見面禮的,誰知發生了爭執,禮物沒能送出去。雖然撕破了臉皮,她也不想失了禮數,最後落人口舌。
她把匣子遞給杏紅,道:“這個你拿着,再去庫房裡拿了鈞窯的花瓶,都給夫人送去。蘭紫,你們一起去。”
杏紅接了匣子,和蘭紫對視一眼,俯身應了一聲是,才雙雙退下。
蕭恆在一旁聽她一大通的吩咐,想這想那,就是沒想這自己的身子,不由得有些生氣,拿着藥膏對她道:“行了,這些瑣事你想別管了,你先別動,我先給你擦藥。”
元意在他抓住腳的時候連忙一縮,理都沒理他,繼續對素梅道:“素梅,你去庫房看一下嫁妝,把我慣用的物件都擺上,要是有缺的,也添置一些,以後鑰匙你就拿着,使用了什麼都一一記好。”
庫房的一些事,元意在之前就素梅管理,她早有了經驗,聽到吩咐連聲應是,只是她並沒有離開,而是看了一眼略顯凌亂的內室,遲疑道:“姑娘,屋裡的東西要不要換洗一遍?”
素梅雖然說得隱晦,元意還是明白了,臉上微微一紅,道:“衣服都在東隔間,牀單也換了了吧。以後吩咐其他人沒事不要進來內侍,就由着你和臘梅收拾就是。”
臘梅正好從東隔間抱着衣服出來,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是,又捲了牀上皺巴巴得薄被牀單,待腦袋伸出來時,臉上已經帶上了薄紅。
看到她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跑,元意急忙叫住她,“等一等,回來。”
臘梅的臉紅撲撲的,不敢擡頭看坑上坐的兩個人,細弱蚊蚋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等了許久沒見元意有什麼反應,臘梅便疑惑地看向她,卻見自家姑娘滿臉糾結看着地上的毯子,猶豫了許久,才道:“地毯你也收了出去吧。”
臘梅何曾見過這樣的元意,心裡愈發好奇,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傻乎乎地問道:“爲什麼?”
元意臉色頓時漲紅,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這時候卻聽到一聲悶笑,一回頭,就看到蕭恆帶着灼熱的眼神,臉色更紅了。
素梅立馬明白了過來,臉色也是一紅,連忙把地上的毯子捲了起來,敲了敲臘梅的額頭,嗔道:“姑娘不喜歡就換,哪有那麼多爲什麼,還呆着做什麼,還不快去幹活。”
臘梅捂着額頭,委委屈屈地看向自家姑娘,發現她關顧着和姑爺眉目傳情,沒注意到她被欺負,鼻子一抽,聳着腦袋哦了一聲,可憐兮兮地踱着步子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