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老韓頭,回家給自己的老伴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早飯,下了一鍋肉絲麪做了幾道小鹹菜!
早飯做好之後,老韓頭盛上三碗,一碗給我,一碗給他臥病在牀的老伴,一碗給他自己,可,我和老韓頭都沒有心思吃!
我倆坐在飯桌前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是陷入兩難的境地,我維護的了正義,多年前被害的白裙子女人的兇案馬上就要沉冤昭雪,可我卻間接的促使他這個家庭家破人亡,雖然,他們家罪有應得,但我心裡就是繞不過這個坎,就像師父曾經說過,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善良……其實,很多時候,我自己一個人經常想象,人善良一點有什麼不好呢?如果,世人都是蛇蠍心腸,這世間還有什麼道義可言,這世上從來都是好人壞人相互依存,同生卻分榮辱!我從不想做一個好人,但我也從不是一個壞人,我就是我,一個吃陰間飯的,如果,可以,適當的解救世人的苦難,我何樂不爲!縱然,我曾迷茫困惑,但我從未停下自己的腳步,我是陰陽先生,這是我的信念。
沉默的飯桌,像是真空的世界,老韓頭突然摸着眼淚,說道:
“我老伴,最喜歡我做得肉絲麪了,她吃麪的時候,總是喜歡就着小鹹菜吃,她說那樣纔好下飯……”
“老韓頭,對不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遇上了這件事,我就沒理由不管,其實,該死的陰陽先生就是這麼煩人,有些事情,我也是無能爲力……”
“不要講這些,這些事與你都無關,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就像你說得那樣趁我現在還活着,我就把這筆債還了,省得帶到下輩子去!”老韓頭說着說着終於禁不住掩面哭泣。
我靠近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師父曾經說過,如果,這世上有一天‘正不抑邪’,那麼,世道一定會大變,從而,妖孽橫生,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只要,我們活着,那怕我們只盡綿薄之力,我們也要維護世間的公平與道義,這是我們的責任跟義務,容不得半點馬虎……”
“我懂,到現在,我什麼都懂了,是我糊塗啊”
“老韓頭,你是個壞人,但你也是位好父親,你對孩子的這份情誼的確讓人感動和敬佩,但是……”後面的話,我沒有再講出來,因爲,現在這個時候,我沒必要再去批評人家的對與錯!
“該來的,都來了,我不惱,不羞,甚至不後悔!現在求得解脫,我便已是心滿意足”老韓頭說着說着又癲狂般的笑了,他端起桌上的那碗麪說道:
“來,小夥子,你來幫我給老伴餵飯好嗎?我這把老身子骨啊,昨晚跟你折騰了一夜,就跟散架似的,實在是撐不住了”
“好”我應一聲跟着手端面條的老韓頭進了那間內屋,剛邁進去的時候,迎面的臭氣撲面而來,畢竟是久居病人的房間,也倒是可以理解!房間裡面說實在收拾的還算乾淨,這老韓頭到底是個勤快人,所以……
我環顧四周,只是一張簡易的破木牀,上面躺着一位乾癟的老人,她就是老韓頭臥病在牀多年的老伴。
老韓頭掀開蓋在老人身上的被子,我幫助他把他老伴從牀上扶起來,讓她倚在牀頭上,老韓頭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老伴,禁不住老淚縱橫,他對着自己的老伴說:
“春英,瞞不住了,我也不想再瞞了,伺候你吃完這頓飯,我就帶警察去男方把志剛捉拿歸案,我們爺倆一起去坐牢,春花,我對不起你呀,以後,剩你一個人你可要怎麼生活啊!”
老韓頭的老伴看着老韓頭這個樣子,臉上不僅一滴淚沒有,而且還露出了笑容,她不住的向老韓頭點頭,好像再說自己不怕死,你做得對,去公安局自首,是個令所有人都心安的結局!
老韓頭的老伴嘴裡突然咿咿呀呀的發聲,老韓頭好像明白了什麼,端起牀頭前的麪條開始給老伴餵飯,她老伴吃得非常歡實,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即便到最後,她都從嘴裡吐了出來……
我是個陰陽先生,火眼金睛,我看得出來,這名臥病在牀已久的老太太是吃得絕命飯,她吃完這頓飯,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死掉,這一切就像冥冥中註定一樣!如果,我們把死亡比作一條坎,那麼誰都逃不過的。
老韓頭看着自己的老伴如此幸福的吃着自己做得早飯,他明瞭的說道:
“春花,你是不是知道,我要帶志剛去公安局自首,你心裡十分高興開心呢?你一定再想吹了我這麼些年了,我是怎樣做到的呢?從今以後,我們終於可以心安的活在這世上了!”
老太太聽了滿意的點頭,臉上笑出了花朵,無債一身輕,不管是良心債還是金錢債,只有還了才能活得過得心安!
老韓頭伺候老伴吃完飯後,轉身出了內屋,我也一併跟着出去來到院落裡,老韓頭突然握住我的手說道:
“我現在就去公安局自首,然後,帶着警察去南方把我兒子抓住,麻煩你在這裡幫我照顧我的老伴幾天,等我回來呀,什麼都好辦了”
“老韓頭,我勸你不要去了,你老伴一定活不過今晚,你還是等着料理完你老伴的後事再去自首吧!”
“你怎麼知道我在麪條裡下了藥呢?什麼事都逃不過你的眼睛”老韓頭滿臉的驚愕。
“下藥,什麼藥?”我滿臉的驚愕。
“我在我老伴的麪條裡下了劇毒農藥,爲的是我現在是個自由身能料理她的後事,如果,不讓她死在我們自首前面,我們爺倆深陷牢獄,她早晚是個餓死,到那時,她就是在屋裡爛透也沒個人能把她埋了啊!”
“老韓頭,你糊塗呀,你怎麼能親手毒死你的老伴呢,這種事你怎麼能做得出來呢?”我手捂着胸口,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顧不上眩暈,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跑進堂屋衝入那間內屋,老太太半倚在牀頭上七竅流血口吐白沫早已死去,臉上竟然沒有過多的痛苦的表情,或許,她這纔是最大的解脫吧,臥病在牀這麼些年,兒子揹負命案內心煎熬這麼久,終於在今天煙消雲散,她的生命也在此刻畫上句號!
“老韓頭,你這是陷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啊,你這是想讓我一輩子都不能心安呢!”
老韓頭跌跌撞撞的走進內屋,最後,一下撲倒在我面前,聲音悽悽的說道:
“剛纔,我欺騙了你,說我這就去南方把我兒子帶回來自首,但現在,我懇求你給我三天時間讓我料理玩,我老伴的後事,我再去南方行嗎?我撒了一輩子的謊,但這次請你相信我好嗎?這絕對是最後一次,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嗎?”
“老韓頭,你聰明一世,卻也做了一輩子的蠢事,你和你兒子去坐牢,不還有我呢嘛,我照顧不了,不還有敬老院呢嘛,你憑什麼下藥毒死自己的老伴,她跟你風風雨雨這麼些年,一天的福沒享過,你就讓她這樣痛苦的死掉,你還是是個人嗎?你這一輩子身上背了多少條命案了,你就是再活上八輩子你也還不清啊!”
“我既然錯了,那麼就讓我一錯再錯吧,八輩子太遠了,我只求死後下地獄不再返回陽間爲人了!”
“老韓頭,你是想一死了之嗎?把你身上的債全部帶去地下,你就是個混蛋,你知道嗎?”我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惡魔。
“我有得選擇嗎?這條路,一旦踏上了,在怎麼回頭,沒得商量啊!“
“你可以講出來,我給你想辦法,可你爲何要用這下藥的方法把她毒死呢?就連我也是回天乏術了,即便我能用‘借屍還魂’的方法讓你老伴活過來,但她五臟六腑皆中劇毒,我即便讓她活過來,她還是個死啊!造孽,造孽啊,該死,該死!”
老韓頭癱在地上哭成淚人,他彷彿把他這輩子的眼淚都哭在了今天,就跟大河氾濫似的!
聞着哭聲,老韓頭的左鄰右舍全來了,還有他的宗家族親也來了,他們來了之後說得更多的話就是,老太太癱瘓在牀大半輩子遭了那麼多罪,終於在今天解脫了,善良的鄉下人,沒有看出老太太是被下藥毒死的,或許也有人看出了,只是沒人揭穿而已,他們只是單純的覺得老太太死去比活着享福吧!
等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聚齊,便在老韓頭堂屋裡紮起靈堂,老韓頭自己知道老伴是怎麼死得,所以,便省去了停屍三天的儀式,在傍晚時分,他老伴的屍體就被殯儀館拉走火化!
天黑之後沒多會老太太的骨灰就被運送回來,擺放在堂屋的正中間,我和老韓頭的幾位宗親侄子爲老人徹夜守靈,以表示深深緬懷!
從老太太過世到屍體火化歸來,不過小半天,老韓頭直接廋了好大一圈,只剩下皮包骨頭和口中含着的半口氣,眼睛失神,目光呆滯,整個一副將死之人的模樣,這次是他老伴,下次就是他了,而這下次,不過是幾天之後!因爲,老韓頭是個明白人,他不想死在牢房之中,他要死在自己的家裡,他心裡最牽掛的人都走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