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消失在我的世界,如同我的死去,在這個諱莫如深的晚秋,還是迎來了這個季節她最欣賞的美景,巍巍秋山下,秋菊開得正盛,香山之上,楓樹最爲耀眼,紅葉似火,羣山環抱間紅透的香山像個美麗的紅娘子,或像個新娘,楚楚動人,儀態萬方。
香山下,秋山湖上的斷橋處,湖水早已漫不上湖堤,斷橋還未殘雪,還未有殘酷的風景,這一山一水勾勒出人世間多麼絕美的風景,而我卻站在斷橋上腳下踩着康熙年間的繁體碑文心裡卻儼然是另一番冰冷的境地。
我放眼香山,山頂白色浮雲飄過,漫山遍野的紅楓一片連綿就如一團燒上雲端的大火,熊熊火焰像是燒滅我的心和我這個人,此刻,如果我死了,就把我葬在這季節的深處吧!枯葉覆蓋,野火不要帶走我的靈魂,這是清玉賜予我的最美的風景。
我站在斷橋上駐足良久,冷風瀟瀟,我的心裡卻好安靜,我突然看了一眼秋山湖面,湖波隨着冷風不停的像岸邊翻涌,岸上孤零的的蘋果樹在冷風中瑟瑟發抖,隔得那麼遠都能聽見樹枝折斷的聲音,些許殘留的黃葉隨風凋零飄落到湖裡,不自覺間又沉入了湖底,一瞬間我彷彿看透了生死,或許是跟着師父久了,太多瞭解了那些人世糾葛,愛恨冷暖吧,我越發的覺着活着已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彷彿看見了清玉就站在那蘋果樹下,眉間映笑,大喊着,二蛋,我在這裡,我跳下斷橋向秋山湖畔的蘋果樹飛奔而去,而這一切都是幻覺,蘋果樹下空空如也,連個影子都沒有,我跪在蘋果樹下,腦海卻在不停的回放着電影,夏天的時候,我領着清玉來這捕魚戲水時的場景,這個夏天,她給了我太多太多,才過幾個月的時間一切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來的太快,走的又太急。
這一生相遇終不能一起,清玉,我們不是一輩子的人,卻說了一輩子的話,你把你的真心交給了我,卻把你的人帶走了,或許吧,不是對的人,註定不能善始善終,我負了你,我不求來生,唯求今世給你這麼一個交代了。
我站起了身,望着深深的湖水突然有了親近感,我只要縱深一跳,我就能和清玉的心在一起了。
我轉過身衝着我家和師父家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爹,娘,師父,二蛋是個不忠不孝二蛋孩子,可我最對不起清玉,她把她一個女兒身上的所有的東西都給了我,都怪我沒用辜負了她也沒能留住她,我現在也尋不到她,再也不可能和清玉在一起了,我只有以死贖罪了,爹,娘,你們生了我這個不孝的兒子,你們再把我埋了吧。
我意已決,一死方休,我從地上爬起來,走向湖畔的高處一處黃崗上,脫下鞋子擺在一邊,證明是我邵二蛋是在這裡落水,不用到處費力的瘋找了,還有一點就是如果三兩天浮不上來的話也不至於餵魚。
清玉,讓我陪你最後看看這世界你認爲最美的風景吧,就像夏天時候我們遊山玩水,你儂我儂,一幕幕場景再現,也許每個人離世前都是這個樣子吧。
我彷彿看見清玉嬌滴滴的依偎在我懷裡,**的時候,她躺在我的身下緊緊的抓着我的手說,我的這個人給了你了,無論如何都不能捨棄她,我又看見,清玉的父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喝了農藥以死相逼,還有,我想跟隨着師父的車把清玉的父親送往醫院的時候,清玉的媽媽把我甩下車,罵我滾的時候,還有清玉透過車窗,那癡癡的眼神,說着,我等你……
我站在黃崗上輕輕閉上眼睛,我輕輕的挪動幾下,腳下的黃土就‘簌簌’的落到湖裡,我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二蛋,二蛋,你弄啥來?”在我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聽見有人喚我,聲音像是失聲尖叫,犀利而又老邁。
我回過身連忙向後退了幾步,發現呼喚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老邁的奶奶,八十多歲了她背弓着身子揹着木筐像是出來拾荒的,她蒼白的頭髮隨風起落,老態盡顯,我看見奶奶終於失聲痛哭的癱倒地上,如果不是她及時的出現,此刻,我或許已經死了,分秒之間,已然生死兩樣。
奶奶向我走來,她沒有從地上拉我起來,而是彎下腰伸出她的手撫摸着我的臉頰,她的手雖然粗糙但是那樣的溫暖,奶奶雖然能看出剛纔我想墜湖自殺,但她並沒有揭穿我。
奶奶從她懷裡掏出一個大大的既乾癟又發黃的蘋果遞到我手裡說:“二蛋,快吃吧,奶奶剛從山裡摘來的,甜着呢,快吃吧,奶奶剛吃了一個呢”
看着奶奶愛意濃濃的眼神,我大口的咬了一口蘋果,真的很甜,沁人心脾,活着的滋味真好,活着真好,我身後還有那麼多愛我的人,我怎麼能死去呢!我好像一下子又活了過來。
奶奶看我跪在地上一直哭,她索性坐下來陪我,可她年紀太老了,想坐下來還是有些艱難,她像是一下子摔倒在我身前,後腦勺差點摔在地上,嚇得我顧不上哭和委屈了,趕忙把她老人家扶好,就這樣我們祖孫二人還是坐到了一起,奶奶喘了很長時間的粗氣,才平靜下來,起初我們祖孫二人並沒有說話,而是這樣相依相偎的坐着,過了良久,奶奶看了一眼空曠的湖面,情真意切的說了一些話。
“二蛋,奶奶知道,你心裡苦,可你得忍着,話說回來了,這點事算什麼,你還這麼小”
“奶奶”我聽了奶奶的話又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那姑娘我見過,身段個子,樣貌啥的,都很好,可她註定不是你的媳婦,彆強求,也別犯傻,奶奶相信你下次能領回個比她更漂亮的姑娘”
“即便這樣,你比你那幾個叔都要強,你起碼把人家姑娘給領家裡來了,整個村子都轟動了,不像你那幾個傻子叔,媳婦都娶家裡來了連人家的手都沒有牽過,虧不”
“奶奶心裡也苦啊,四個兒子沒一個出息的,一個個唯唯諾諾,窩窩囊囊,讓人瞧不起,狗見了都煩,我看就你二蛋,我的大乖孫最有出息”
“二蛋,你知道嗎?你不是凡人!”奶奶突然伏在我的耳邊悄悄的說道,我聽了着實嚇了一跳,我不是凡人,我忙着問我奶。
“我不是凡人,我是那路神仙啊?”
奶奶聽了我調皮的話,笑得前仰後合,她說:“你是不是神仙我不清楚,但你出生的時候着實非同尋常”
奶奶不再笑,娓娓道來:“記得是那年冬天,天異常的冷,你娘馬上要臨盆生你了,到了晚上眼看取暖的柴火快要燒完了,無論如何不能讓火熄滅了,那樣話整個屋子就會變得像冰窖一般,就這樣你爹槓上扁擔藉着夜色偷偷跑去香山打算偷些柴火回來用,你爹貪心些,想多弄些回來,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你爹挑着柴火下山,他就感覺身後不遠不進的跟着一個東西,你爹不敢回頭,但你爹既害怕又感到好奇,他一邊走,一邊用餘光往後看,像是一隻白虎,你爹走,它就跟着,你爹停,它就停下,就這樣,它一直跟着你爹進了村,一路上並沒有要害你爹的意思,等到了家門口,你爹終於壯着膽子回頭想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發現這個東西不見了,這時你娘剛好生下你,你爹後來說,像是看見那東西跑進了屋,你娘才生下的你”
我聽了倒覺得不足爲奇了,倒是覺得奶奶有些故弄玄虛了,小時候聽我爹多多少少的講了很多遍了,我爹的這個經歷倒是實實在在的真實發生的,可至於我爹身後面跟着的是白虎或是白馬,我爹也說不清,他畢竟沒有親眼看清這到底是個什麼動物,但在這裡說明,我真不想和這些東西扯上什麼關係,說自己是白虎轉世什麼的,我只想做個好人而已,不過這個疑團我還真是想解開的,這個動物到底是什麼動物?爲何會一直跟我爹進村?假如它真是頭白虎,恐怕我爹早人入虎口了,如果是匹走丟的小馬?不會的,這深山裡哪裡會有馬啊,難道是香山上神仙的神獸?這還真不好說。
“奶奶,咱山裡本身就動物多,遇着個還真不稀奇,再說了也許是我爹的幻覺呢”
奶奶‘嗯’了一聲,沒有表示反對,她語重心長的說:
“無論真假,奶奶都希望你活出個人樣來,撐起這一大家子來”
“奶奶,我會的”我雖然沒有受到這個故事的感染,但我還是渾身充滿了力量,我還有很多事情未做,這次,雖然被奶奶喚住了,我也算死過一次了,既然這樣,從今以後我就要好好活一回了。
黃昏來臨,天地彷彿連成了一個一個顏色,整個世界都彷彿黃橙橙的,不知那裡刮過一陣冷風,氣溫驟降,我把奶奶從地上扶了起來,準備回村。
我右肩揹着奶奶的木筐一隻手小心翼翼的攙扶着奶奶往村裡走,走着走着,奶奶突然開口。
“二蛋,奶奶有一事相求,你應承嗎?”
“奶奶,你有事儘管說,孫子能辦到的一定辦,辦不到也給你想辦法,求啥啊”
奶奶駐足望了一眼斜去的夕陽深深的嘆了口氣,說:“奶奶,一生沒求過人,但這次奶奶求你”
“奶奶有話你就說,什麼求不求的,你老人家說遠了”
“奶奶老了,想也沒幾年的活頭了,你二叔和你四叔這輩子就這樣了,成家也不可能了,他們膝下無子,奶奶希望等他們老的走不動的時候,你能給他們口吃得,百年之後就把他們給埋了,你是我們這家子唯一的後代,你能做到嗎?”
“能,奶奶,我能做到,你老人家放心吧”其實,奶奶一提到二叔和四叔的時候,我就聯想到了,這也許是她老人家此生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了吧,於情於理我都得答應下來,再說了,我二蛋不管他們誰還會管。
“奶奶,知道這些讓你爲難?也算是託付給你吧,這樣我就可以沒有任何包袱的度我的餘生了”
“奶奶,相信我,我能做到,這是人之常情,二蛋,不會做出格的事的,孫兒,祝你長命百歲,你老要喝我的結婚喜酒,還要照看重孫呢”
奶奶聽了沒有作答,她滿意的笑了,踏着這一抹夕陽,然後走進下一個黎明,多年後,在回憶起這件想跳湖殉情的事的時候想想真的荒唐,甚至愚蠢,但心間還是留下兩個字,值了,因爲我也年輕過,愛過,勇敢過,甚至到了致死方休的地步,說起來不就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嗎?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愛的死去活來,然後回頭看回去才發現原來愛情是這個可愛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