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你在想什麼呢?”眼前人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王玄之將書合上,放在几案邊,他關切的問道。
道一瞥了眼几上的《戰國策》,骨頭又軟上幾分,她指了指,趴在幾邊的九娘頭上的桃夭,“哎,你說我們去桃花村做什麼的?”
她又朝指着車窗外的幾個,興致勃勃要騎驢的人,齊安那傢伙甚至倒着在騎,“他們指不定都偷偷嘗過一口,而我連味兒都沒沾上。”
“咳咳.”王玄之萬沒想到,她在饞桃花釀。
他看着小桃樹心及上面的小畢方,提了個建議道:“不如,來年待夭娘子開花時,咱們親自釀一些,還可以用來送人,我瞧師父他也挺喜歡喝的。”
聽到凌虛子,道一的精氣神,頓時回來了。
她用手戳戳九娘頭上的桃夭,“這老頭兒也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麼,窮得都在街上要飯,還能拿出這等好東西來.”
王玄之聽出她的羨慕之情來,他問道:“師父他送來的這塊土壤,究竟有何奇特之處?”
道一嘿嘿笑了,“你瞧這株桃樹的長勢多好,無需澆水,也不需要曬太陽,它看起來比之前還要精神幾分。安道平日可聽過關於這方塊土壤的消息?”
回到原身的桃夭,本想反駁她幾句,但在土壤上受到的實在好處,又讓她閉了嘴。
王玄之老實搖頭,虛心求教,“何等土壤,竟有如此神奇之效?”
道一又笑笑,“此土名爲息壤,《百妖譜》有載:【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
“原來如此.”王玄之瞭然的點點頭。
道一原本想與他細說,此土於修道者而言的好處,卻被王玄之的話給吸引住了。
“既然此息壤有此等妙用,夭娘子的生長,定然也是與普通桃樹不同的,小一既然想喝桃花釀,不如等她開花之後,收集起來,咱們自己動手釀製,如何?”
道一眼前一亮,歡快的應下:“好啊!”
桃樹一抖,總感覺頭頂涼颼颼的。
下一瞬,道一又看着桃夭嘆氣,“可惜,它這番爲報復江何兩家的人,肚子裡裝着他們的精氣,一時半會兒估摸是消化不了的,也不知何時,纔有機會啊。”
王玄之這才明白,桃夭的肚子,並非完全是假的。
桃樹也低垂着枝丫,原來這纔是她露餡的主要原因。
沒等道一低落下去,王玄之從車廂裡,拿出一個小罐子來,放在小几案上。
他道:“先前不曉得你好這一口,便使小羊他們去隔壁的杏花村,買了些杏花釀,或許比不上夭娘子這等古樹所釀的,到底是遠近聞名的花釀,應當也不錯的。”
道一聞言迫不及待的,拔掉小罐子蓋子,只聽‘啵’一聲,杏花釀的味兒,瀰漫在整個車廂中。
閉目佯裝小憩的九娘,鼻尖微動,豎起雙耳,長睫微動。
桃樹也微微晃動,桃夭暗道:這也難怪,江何兩家要爭它的花瓣,它的花瓣釀出來的,一定更好香、更好喝。
道一晃晃罐子,倒出來一小杯,抿上一口,這才問道:“你使小羊去,就買了這一點嗎?”
王玄之搖頭,“老家的禮,先前派人送信時,便一塊兒送過去了,這杏花酒,是五叔愛喝的。”
道一握着杯子的手一頓,王五叔,王榮的父親。
她緩緩放下杯子,問起這一路上,都沒有提過的話,“王五叔,他”
王玄之上翹的嘴角,瞬間便如水面一樣平。
他道:“五叔他們知曉堂弟的遭遇,與五嬸親自去濮縣,迎堂弟回的太原.”
話題一轉,他又道:“五叔他們很想見你.”
道一的呼吸一滯,她當然明白王玄之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剛想問對方還好嗎,下一瞬,便問不出口了。
王榮是王五叔夫婦離開王家之後,兩人生的第一個孩子,之後還有弟弟妹妹,那日王榮走丟,也是因爲,父母身邊,還跟着比他更小的孩子。
一時疏忽,便是天人永隔,再見已是白骨。
他們找了王榮近二十年,只找到一具骷髏架子,殺人犯至今沒有下落。
王五叔他們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道一輕聲說:“會抓到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王玄之聽懂了。
他溫柔的笑笑,“我相信小一,所以,小一也要相信我。”
道一用力點點頭,她正要再說什麼。
車廂外面傳來敲擊聲,伴隨而來的,還有齊安討揍的話,“小一姐姐,你們在車裡面吃的什麼呢,這麼香,別是揹着我們偷吃吧。”
道一:“.”,她還沒說幾人,偷喝桃花釀的事,對方竟‘惡人先告狀’了?
她氣呼呼的從車窗擲出一杯,倒好的杏花釀,“接不住的,今晚倒背二十八星宿,再推測出明日,老天爺是笑臉還是哭臉”
一行人,除了道一,夜觀星相這一塊兒,半調子都算不上。
真讓他們去算,一算一個不準。
這也是道一變相的,找他們‘麻煩’。
誰也不敢馬虎,誰知道後面有什麼在等着他們呢。
倒騎驢的齊安,在驢背上手忙腳亂的呼起來。
謝靈均幾隻,忙跑過來幫忙。
道一在馬車裡,瞧得樂不可支。
馬車裡的氣氛,也不似方纔,提到王榮那般低沉。
一行人就這樣,吵吵鬧鬧的,復又行一段路。
快到太原時,最先有反應的是蠻達。
他幾乎都貼在錢小羊身上,不停的搓着手臂,用錢小羊的話來說,‘阿達那是恨不得,將我身上的皮毛扒下來,穿在他的身上。’
出發前是中秋,路上行了數月,又因爲案子,耽擱不少時日。
在太原城外,道一掀起車簾,外面白茫茫一片。
她想起在長安的過的第一個年,也是這樣銀裝素裹,家家戶戶添掛上紅燈籠,紅綢子。
雪中一片紅,滿長安的‘傲雪紅梅’。
“小一,就快到了。”他們的隊伍入城之後,王玄之道。
據王玄之的指示,錢小羊駕着馬車,在城中直行一道,左拐右拐一段路,便在一處蕭瑟的府邸門前停下。
衆人陸續下車,道一站在府邸前,心中暗暗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