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何去

一個小丫頭輕手輕腳的捧茶。

“累了吧?”邵銘清問道,又讓丫頭喊大夫來,“怎麼纔好一點就過來了?”

謝柔嘉捧着茶一口喝了,又順手捏起桌上擺着什錦盒裡的一塊蓬糕吃。

“車馬走的很慢,又是特別好的車,一點都不顛簸。”她含糊說道。

大夫已經聞訊過來了。

“大夫也是好大夫。”邵銘清笑道。

車馬是謝家的,大夫也是謝家,現在只要他們願意,謝家能讓他們過最好的日子,這種好日子多少人一輩子都求不得,甚至願意捨棄很多東西來換取。

可是有些東西是無法捨棄的。

邵銘清沒有再說話,指了指謝柔嘉,大夫忙上前望聞問切一番說了無礙才退下去。

屋子裡沉默一刻。

“我去看看三妹妹吧。”謝柔嘉起身說道,“她醒着嗎?”

“沒事,一多半都在睡。”邵銘清說道,起身帶路。

這宅子前後兩院,穿過小小的垂花門就到了,院子裡丫頭不少,正在晾曬着被褥以及衣裳,見邵銘清過來忙放下手施禮。

鼻息間便有氣味縈繞。

謝柔嘉低下頭掩飾眼底的酸澀。

“小姐醒了嗎?”

耳邊聽到邵銘清問道。

“剛醒了,餵了一碗蔘湯。”站在屋門口的小丫頭回道,一面打起簾子。

謝柔嘉邁步進去,這是一間屋子隔成的兩間,佈置的很精巧,上好的傢俱,豔麗而又不炫目的鋪墊。擺着梅瓶,安置着繡花插屏,一隻只半開的荷花在窗邊的大花盆裡搖曳。

屋子裡也站着三個小丫頭,見他們進來紛紛施禮讓開,謝柔嘉就看到了躺在牀上的謝柔清。

雖然是躺着,但頭髮梳得整齊,穿着青色的**。搭着一條薄被。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跟以前沒兩樣。

她睜着眼看着帳子,帳子上掛着一架五顏六色的風車。

謝柔嘉在隔扇前站住腳。

邵銘清笑着走過去,拿起一旁几案上的扇子對着風車扇了扇。風車就呼啦啦的轉起來。

“她小時候最喜歡玩風車。”他說道,“大夫說擺一些她喜歡的東西能讓她恢復記憶。”

謝柔嘉抿了抿嘴,看着牀上的謝柔清。

“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她說道,“我們家的姐妹沒有親近的。所有人都只顧着大小姐,無暇關注他人。別人家的那種姐妹情深,甚至那種分幫分派的事我們家都沒有,我麼家的姐妹們顧不上這些事。”

邵銘清搖着扇子沒說話。

謝柔嘉走近前,仔細的看着謝柔清。

“我甚至都沒仔細看過她的樣子。”她說道。

“現在看看吧。”邵銘清笑道。將扇子拍她臉上,“扇吧。”

謝柔嘉噗嗤笑了,伸手拿過扇子輕輕扇動風車。

“她現在好多了。”邵銘清說道。接過小丫頭遞來的錦帕給謝柔清擦臉,“已經能坐起來了。所以我打了一個輪椅,推着她能走動走動,大夫說多走動四處看看,對腦子的恢復有好處。”

謝柔嘉點點頭。

“我能幫些什麼?”她問道。

邵銘清笑了。

“你能幫什麼,我這裡一堆丫頭們,什麼都不用我做。”他說道,說着似乎想到什麼,“哦還真有件事,你去給外邊的輪椅上漆吧,柔清說過你們在學堂都要學到畫旗幡,上色什麼的都會。”

謝柔嘉點點頭忙出去了。

院子裡日光正高,江鈴伸手在眼前擺了擺,收回視線看向那邊,謝柔嘉和邵銘清一人一邊給輪椅上漆。

“府城來的大夫怎麼說?”謝柔嘉一面問道。

“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說養着養着,或許養着養着就好了。”邵銘清說道,說着又笑了笑,“不用安慰我了,這樣其實已經很不錯了,要不是你,現在我想養着她都養不了了。”

謝柔嘉笑了,勾勒出一個盤花。

“你看,這個花好看吧,這是巫清娘娘最喜歡的花,所以我們家一直….”她說道,說到這裡停頓一下,刷子重重的滑過剛勾勒出的花上,“….都愛畫這個花,我爲此練了好久,畫技也很好,你還記得當初他們要我去學刺繡嗎,就是因爲知道我畫工好,在刺繡上能有所成….”

邵銘清慢慢的上漆,聽着她絮絮叨叨的岔開話題。

他當然記得,那時候她一心的要讓別人高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不想做這件事,在她的心裡只有別人沒有自己。

現在也是。

“嘉嘉。”他放下刷子,打斷謝柔嘉,“我有件東西要送給你。”

謝柔嘉看着他。

邵銘清拉住她的手帶她向屋子裡走去。

“什麼東西啊?”謝柔嘉不解的問道。

邵銘清沒說話將她按在椅子上。

“等着。”他說道,轉身去了內室,不多時拿着一個小包袱出來。

“什麼啊?”謝柔嘉站起來問道。

“你坐下。”邵銘清說道,打開包袱。

謝柔嘉看到兩雙繡鞋,做的精巧秀麗。

“你做的?”她噗嗤就笑了。

“又說傻話,我會做這個嗎?”邵銘清瞪她一眼,“是柔清做的,送給我幾套衣裳,還有幾雙鞋。”

“啊她又給我做東西了!”謝柔嘉高興的說道。

上一次送了衣裳,現在又送鞋子。

邵銘清笑了笑沒說話,想到謝家那個丫頭戰戰兢兢遞過來包袱說的話。

“……將來少爺成親,這個就是小姐送給少夫人的賀禮….”

眼前女孩子滿臉笑的拿過鞋子。

“合不合適啊。”她自言自語說道。

“試試不就不知道了。”邵銘清說道,伸手拿過一雙鞋子,彎身蹲下來,“來。試試。”

他要給自己穿鞋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謝柔嘉失笑,但又落落大方的坐下來,將腳上的鞋子踢開。

“試試。”她說道,伸出腳,看着邵銘清將鞋子給她穿上,然後在屋子裡走了幾步,“很合適。三妹妹真是好手藝。”

邵銘清看着她。

“嘉嘉。我要帶柔清去京城了。”他說道。

謝柔嘉愕然看向他,臉上的笑意未散。

是啊,他既然決定要遠離謝家。又怎麼可能呆在彭水城,邵家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帶着謝柔清,邵家也不會收留他們。

要養謝柔清。要讓他們過得有底氣,就只有自己再去拼前程了。

“當然要去京城。京城大啊,說不定還能給三妹妹找到好大夫。”謝柔嘉的笑容再次散開,“哦還有,京城還有那個玄真子呢。他欠你的情,讓他好好還,也算是了結了他的心願。”

自己去京城要想混出樣子。最便捷最可靠的就是找玄真子。

當初她那樣抗拒自己跟玄真子牽涉關係,現在卻擔心自己爲難而主動先提起來。

邵銘清一步上前伸手將她抱在懷裡。

“嘉嘉。對不起,我失信了。”他悶聲說道。

“啊?”謝柔嘉故作高聲,伸手撐住他的肩頭,“你失信了?你答應我的事做不到了?你會與謝家爲敵?”

邵銘清又笑了。

“不會。”他說道。

然後聽到懷裡的女孩子嗔怪的喊了句嚇死我了。

“這不是沒失信嘛,說什麼對不起啊。”她說道。

“嗯。”邵銘清重重的點頭,遲疑一下,慢慢的鬆開手。

眼前的女孩子帶着笑看着他。

“別這麼婆婆媽媽,又不是見不到了,京城也沒多遠,我要是想你了就去見你了。”她笑道,“你到京城萬事小心,有什麼事一定要給我寫信,不許只報喜不報憂。”

邵銘清含笑點點頭。

“我什麼都沒帶,也沒有自己的錢,今天就不給你送行了。”謝柔嘉笑道。

邵銘清戳了下她的頭。

“誰在乎這個。”他說道。

謝柔嘉的眼淚就瞬時被戳出來了。

“哎呀你力氣太大了。”她抱怨道,一面伸手掩住臉,絮絮叨叨的開始說話,“我先回去了,我還得去趟家裡看看五叔,他要娶親了,不知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說罷轉身就走,想到什麼停下腳疾步回來抱起桌上包着鞋子的包袱。

“你定了走的日子給我說一聲,我也好來送送你們,不許偷偷摸摸的走。”

邵銘清嗯了聲看着她。

謝柔嘉低着頭擺手抱着包袱疾步而去,院子裡站着的江鈴都沒反應過來,有些慌亂的跟去。

邵銘清站在屋子裡久久未動。

“少爺。”水英從門外探頭,帶着幾分不解,“你爲什麼不說要柔嘉小姐跟你一起走呢?”

“她爲了不讓我接近謝家跟我打了那麼多饑荒,她滿心滿意的都要謝家不發生噩夢裡的災難,她一心一意的要守護謝家,我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讓她陷入兩難。”邵銘清說道,“如果那樣做,我還何必要離開呢。”

水英哦了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丟開不問了。

謝柔嘉一路疾奔,一面淚流滿面,這異狀引得路人紛紛驚異的看過來,虧的是用包袱擋着臉沒有被認出來。

“小姐。”江鈴追上來,看着她的樣子頓時也哭了,“小姐,到底怎麼了?”

謝柔嘉搖頭。

“沒事沒事,我只是看到三妹妹這樣很難過。”她哭道。

是這樣嗎?是很難過,都難過,江鈴跟着也哭了。

主僕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哭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謝柔嘉才停下腳。

“小姐。”江鈴擦淚低聲喚道,“你想去哪裡?”

謝柔嘉看着前方,不知道這是彭水城的哪一條巷子,有些偏僻,但巷子的盡頭就是熱鬧的大街,人羣熙熙攘攘的來往。

“我不知道。”她喃喃說道。

邵銘清還是去京城,還是要跟玄真子搭上關係,但是卻不會再懷着仇恨報復謝家。

那一世謝家的噩夢災難看起來不會再出現了,她一直期盼的願望也達成了,可是爲什麼她沒有半點的歡喜,而是難過?

去哪裡?哪裡可去?

做什麼?有什麼可做?

姐姐沒有死,邵銘清離開了,但她又將成爲謝柔惠。

真是滑稽又可笑。

二更老時間,哦對了,二更已經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