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十分粗獷,好似隨意插在地上,像是快要傾倒一樣。
石碑質地也很普通,和潮音洞的岩石相似,顯然是從潮音洞的某處截了下來,插在此處。
“有去......無回?”寧悠一字一頓,讀出刻在石碑上的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完全沒有可怕的氣機,筆畫凌亂,反而透露出一道倉促之意,應該是立碑人急忙之中,以指力在石碑上劃出了四個字。
“參爺,你怎麼看?”寧悠問道。
正是倉促之下留下的四個字,讓他心底往下一沉。
寧悠甚至能夠想象,立碑人是遭遇了什麼極爲可怕的事情,這才如此慌亂而倉促,並且立下石碑,告誡後人有去無回,莫入、莫入!
“不用說,前方一定是龍潭虎穴,進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參爺嚴肅地說道。
一塊石碑,攔在了寧悠面前,攔住的不是寧悠的去路,而是寧悠的一顆心。
退,還是繼續前進,這是一個問題。
“有去無回,有去無回。我這要是去了,就是送死嗎?”寧悠自語,突然笑了起來。
“何必給自己設限,在水潭邊不就已經決定前進了嗎,到了這裡,怎得就被一塊石碑,區區四個字攔住了?”
寧悠嘲諷一聲,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瞬間被堅定所取代,他就如一塊磐石,堅不可移。
“既然決定,那就前進吧。本皇也想見識一下,前面到底是什麼牛鬼蛇神,刀山火海!”參爺笑道。
寧悠毫不停歇,瀟灑而果斷的掠過石碑,走入另一處洞窟。
一進去,寧悠的視線豁然開來,映入眼簾的是以赤紅爲主色調的洞窟。
這道洞窟十分寬闊,洞窟頂部很高,像是容納了一方天空。在洞窟下面,生長出了巨大的石柱,異常鋒利,像是一道道尖矛。
寧悠所在,是一處懸空的石臺,有二道狹窄的,只容得下一人勉強通過的石路,延伸到對面的石臺上,而石臺後,又是一條低矮狹窄的通道,應該是通往別處。
“要通過石路,走到對面嗎?”寧悠低語一聲,他在懸空石臺上往下望一眼,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石臺下面,是深不見底的赤紅深淵,除去一道道鋒利如長矛的石柱外,還有更爲熾熱的岩漿滾涌和翻動。
寧悠大驚失色,道:“這、這裡不是東海嗎?爲何會有岩漿?”
“海中亦有火山和岩漿流,何況這是一種厲害的陣法。”參爺沉聲道。
“陣法?什麼陣法?”
“不知道,暫時還沒有看出來,不過你先過陣,本皇再一探究竟,必能破陣!”參爺道。
“好!”
寧悠收回目光,大步向前。
在石臺盡頭,二道狹長的石路中央,豎立了一面石碑。
同樣是潮音洞的岩石,但明顯不是“有去無回”碑的立碑人所留,上面寫了“生死路”三字,左邊書寫了一個大大的“死”字,右邊書寫了一個大大的“生”字。
總共五個字,卻比“有去無回”更爲可怕,橫豎筆畫如同刀劍劈砍出來的一樣,多看一眼,都產生一種被殺戮的錯覺,極爲恐怖。
“生死路?生路和死路?”寧悠的心往下一沉,石碑上的五個字像是五座大山,壓了上來。
“走生路還是走死路?”參爺問。
寧悠望了一眼,在入陣之前,兩條石路沒有什麼區別,一樣寬,一樣長,一樣延伸到另一頭的石臺上。
但既然分了生死路,必有不同!
“走死路!”寧悠道。
“什麼,死路?死路一條,那不真是找死了嗎?”參爺驚呼。
“那走生路?”寧悠反問。
“這個......保不準,生路未必是生,佈陣人沒想得那麼好。”參爺猶豫不決地說。
“那還是走死路吧,死路沒準絕處逢生,也許是九死一生,但生路可能就是十死無生,必死無疑。”寧悠道。
“你說這個可有什麼根據?”參爺好奇地問。
“沒有,直覺!”
寧悠不再多說,說多了反而動搖了信心,他毫不猶豫地踏上了死路。
死路一條,但並非沒有活路。寧悠這麼覺得。
踏上死路後,寧悠所見場景頓時一變,說明已經正式地入陣了。
視線中,洞窟和腳下的石路全部不見了,天地間赤紅一片,充滿了烈火,火海無邊,前方無路,後面更無岸!
“小子,一切小心!”參爺道。
寧悠點點頭,他先一步召喚出千毒聖手,運轉百毒經,凝聚出劇毒的毒紗,籠罩起來,還有一條無頭的黑色蛟龍在體表遊走不息。
做好萬全,寧悠又以千毒聖手捏出寶瓶印,十幾口寶瓶懸浮在他身周,瓶口藍光湛湛,水花迸濺,一下子讓他清涼不少。
“小子,走吧?”參爺道。
他見寧悠愣住了,站在原地,既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像是木雕泥塑一樣。
“怎麼了?”
寧悠嚥了一下唾沫,道:“參爺,你說我若是退一步,還能離開死路嗎?”
他才踏上死路,按理說如果退一步,就會回到石臺,但這是陣法,一切不能以常理推測。
參爺一下子明白寧悠爲什麼不動了,他心中生出了膽怯,因爲眼前化爲了火的世界,沒有洞窟,沒有石路,更沒有對面的“岸”!
也許寧悠在想,這一切是幻覺,實際上他還站在狹窄的石路上,如果一腳落空,可能會墜落石路,被下方的石柱插死,或者被岩漿吞沒。
參爺沉默了片刻,答道:“一切由你決定!”
“退嗎?”寧悠就站在原地,不敢前進不敢後退,不敢蹦也不敢跳,他在思量,在於自己作鬥爭。
死路,真的是死路!真正的死路,不是死路一條,而是讓你連路都沒得走的無邊絕望!
參爺見狀,突然感嘆起來,暗道這佈陣人的厲害之處。
這陣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也沒有亂天迷地大陣般的浩瀚宏偉,但它困住了人心,掌握了人心最深處的一種念。
連參爺都自嘆不如,寧悠在他眼中,在小一輩中算是意志堅定,自強不息的了,但是寧悠還是着了道。
說是簡單,卻是最可怕的難題。
“以往,寧悠面對的是外敵,所以意志堅定如磐石,可是自我纔是最可怕的,是最強大的敵人。如果以自我爲對手,這種對外堅定的意志,卻輕鬆被瓦解了。”參爺暗道。
一個空曠無邊的石窟,無數尖銳的石柱,熾熱的岩漿,兩個懸空的石臺和極爲狹小的石路,再加上一塊生死石碑,最爲簡單的幻陣,卻能困死幾乎所有人。
這纔是陣!
參爺感嘆,想知道佈下這個陣的人到底是誰,那人如果活到現在,絕對是仙魔兩道的陣法大師。
“難道這裡真是一處仙府,這個陣法就是仙府主人佈置下來的?可是不對呀,誰沒事把洞府安放在這麼一個‘鬼地方’。”參爺低語。
至於寧悠,一直站立不動,既沒有後退,也沒有前進。
突然,他有了新的動作,雙手和千毒聖手同時結印,一個個寶瓶顫抖起來,瓶口水光藍湛湛的,往外涌動。
“他這是要幹什麼?”參爺一愣。
“昂”的一聲,平靜的火世界突然暴動起來,一道道熊烈的火焰劇烈翻滾和騰涌,匯聚成一頭又一頭猙獰可怕的火龍,搖頭擺尾,張牙舞爪地向寧悠衝過來。
“哼,果然來阻止了嗎?”
寧悠見四面八方撲過來的火龍,嘴角反而露出一絲微笑,雙手印記一結。
下一刻,數十隻千毒聖手的印法也完成了,一個個寶瓶突然調轉,面向四面八方,瓶口像是打開了什麼限制,瘋狂往外噴涌藍湛湛的水柱。
與此同時,寧悠調轉身體,突然狂奔起來,一邊由千毒聖手施展寶瓶印,一邊衝向對岸。
“這難道是......瘋了?”
參爺都被寧悠嚇了一大跳,這裡可是無邊火海,沒有路,就算敢前進,也是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移吧,哪有像寧悠這樣,拼命狂奔的。
“這......這要是前面沒路,他不就一頭栽進了石柱和岩漿裡嗎?”參爺想起那狹窄的石路,想起石路下面的鋒利石柱和熾熱岩漿,一陣心驚膽戰。
不過寧悠像是能夠看見石路一樣,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衝刺,像是不怕死般,步伐快如閃電,竟沒有一絲遲疑和害怕。
“怎麼會這樣?”參爺一愣一愣的,腦筋轉不過彎來。
火世界像是被寧悠刺激到了,全部暴動起來,一道道火龍鋪天蓋地地狂涌過來,十幾個寶瓶印都不夠用。
“完了。”參爺眼睛都準備閉上了,這道火浪就是人中龍鳳也不見得能擋下來,更不用說道行只有九十九丈的寧悠。
“我跳!”
在巨大龍形火浪撲過來的瞬間,寧悠一躍而起,像是劃過夜空的璀璨流星。
當然,寧悠沒有像流星那樣短暫的璀璨,然後消失不見,他活下來了,落在一塊石臺上,什麼火浪,什麼幻境,全部不見了。
再四周一看,寧悠竟然走過了石路,來到了對岸的石臺上。
“這......到、到底發生了什麼?”參爺連忙問道,寧悠到底是如何破陣的,就、就這麼簡單的過來了?
“其實我一開始也是猜測,如果單純的想,眼前所見是幻覺,實際還身處在石路上,只要用往前走就行了。可是,既然是死路,就沒那麼簡單。”寧悠道。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看你是轉了一個彎,再往前衝刺的。”參爺道。
“因爲事實上,我們眼中所見,是虛幻的,前方並不是真正的前方,後方不是真的後方,而是左右。看到的左右,纔是實際上的前後。”寧悠道。
“前後左右?”參爺一下子繞蒙了,突然,這株人蔘打了一個寒顫。
“這麼說,如果按照肉眼所見的,不管是後退還是前進,都將從石路上墜落?”
“沒錯,正因爲如此,所以我纔沒有妄動。”寧悠答道。
“那如果走生路,又是什麼樣子的?”參爺道。
“你看。”寧悠站在石臺上,指了指另一條路。
參爺望去,心裡頓時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