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就是長平了。”
“停。”
馬車停下,趙高身形一閃,率先來到車前,甘作下馬墩。
他此行隨侍左右,身份自然不是天羅地網的第四統領,而是宮中的宦人。
也就是以後的太監。
這正是呂不韋安排的原因。
誰也不會想到,天羅地網的第四統領,居然是個身體殘缺之人。
顧承踩着趙高的背,走了下來,空桑和端木蓉也一併下車。
侍衛們目不斜視,已是見怪不怪。
久聞這位二公子先天有缺,體質虛弱,能夠長大都是靠了陰陽醫家續命,如今左擁右抱,依翠偎紅,顯然是破罐子破摔,出使僅僅是掛了名頭,已示尊重。
相比起來,副使甘羅則時常找蓋聶請教劍術,縱談天下大勢,顯得十分上進,方爲少年英才。
“駐紮!”
如今夕陽西下,前方傳來了命令聲,衆將士四散分開,以顧承所在的馬車爲中心,開始佈防。
“公子,我們今夜要在這裡過夜嗎?”
端木蓉臨高遠眺,放眼望去,卻無風景如畫。
時隔二十多年,這片土地依舊泛出微微的赤褐之色,頭頂烏雲密佈,空氣中似乎都縈繞着一股陰冷的死氣。
別說是端木蓉,就連從不忌諱死亡的空桑,都微微打了個寒顫。
實在是氣氛太過壓抑。
“那便是冤谷了,你們別看怨氣聚集,直衝天宇,實則我大秦龍氣騰飛,也是從此而起!”
顧承看向西南方向,那裡有一座山谷,酷似頭顱,正是白起坑殺四十萬趙軍的冤谷。
趙括乘勝追至秦壁,即冤谷也,其谷四周皆山,唯有一路可容車馬,形如布袋,趙兵既入,戰不利,築壘堅守……
後趙括自出博戰,以秦射殺之,四十萬人降武安君,誘入谷盡坑之。
史書上寥寥幾百字的記錄,已是觸目驚心,當顧承親至,更是感到此處蘊藏着一股氣勢。
這股氣勢博大威嚴之際,又有着伏屍百萬的無情暴虐,各自對立,如一體兩面般,密不可分,化爲一股天下在握,生殺由心,震懾萬民的威勢,令人忍不住俯首拜服。
而當顧承眼中現出日月之光,再一細看時,就見一頭黑龍張牙舞爪,騰飛於此。
大秦龍氣!
從來沒有一刻,他對於龍氣的生殺予奪,有如此直觀的體悟。
晉陽之圍,懸釜而炊,長平之戰,血流漂滷!
血流成河,可以漂起盾牌,正是這長平一戰,從根本上削弱了當時六國中最強的趙,給其他各國以最大的震懾。
從那時起,唯有秦攻六國,再無六國攻秦,大秦奠定了一統天下的根基,一個史無前例的中央集權帝國,即將臨降於世!
所以大秦帝國的龍氣,於此處升騰。
“不過黑龍煞氣過甚,進攻力太強,猶如一柄雙刃劍,上下一心,威壓天下,自然莫敢不從,可稍稍駕馭不好,就會反傷自己。”
顧承目露感慨。
秦二世亡,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其中歷史書上大書特書的胡亥和趙高,僅能佔三成不到。
剩下的兩大主因,第一是六國雖滅,但貴族階層並沒有清除,還具備着相當程度的反抗力,始皇帝死得太早,推行統一制度的時間不夠,如果他能活到六十,六國也就被秦同化得差不多了。
再者秦律太過完善,正如這頭黑龍,鋒芒畢露,上上下下的要求無比嚴格,這個年代的社會生產力,實在跟之不上。
畢竟不能要求天下間人人都完美無缺,尤其是底層的百姓,求的是生存,稍有過錯就被重罰,哪怕從道理來看,是那些人該罰,但重壓之下,人人都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肩上壓得千鈞之重,到達極致,就是大澤鄉上一聲吼。
這個世界雖然反抗大秦者,變成了諸子百家,實際上殊途同歸,要解決的依舊是那些問題,所以顧承纔對李斯韓非十分看重。
“公子,我總覺得此處詭異,不僅是長平之戰的影響,還有人爲!”
顧承正暢想百年大勢,大秦命脈,空桑凝重的聲音響起。
“你的功力又精深了!”
顧承點點頭,問道:“這個世上,有四大勢力法術玄妙,是哪四方?”
空桑一怔,端木蓉俏生生地開口:“道家道術、陰陽幻術、蜀山巫術和百越蠱術!”
空桑翻了翻白眼:“道家也就罷了,那兩大蠻夷勢力,豈能和我陰陽家相提並論?”
“昔日我大秦滅蜀地時,就被那巫術弄得焦頭爛額,這些蠻夷術法,雖然不足與軍陣正面匹敵,確實防不慎防。”
顧承臉色微微一沉:“而百越湘楚之地,向來有千里趕屍之傳統,其蠱術修煉到至深,更能百鬼夜行,陰屍過境!”
“公子是說,這些百越之人,藉助長平地利,修煉趕屍之術?”
空桑嘴角一勾:“倒是有趣,不過擋了我們的路,就殺了吧!”
“切莫衝動,如果只是偶然碰上,倒也罷了,如果是有意爲之,特意在此處候着我們呢?”
顧承擺擺手,示意稍安勿躁,五指按向地面,絲絲縷縷的氣流鑽入泥土中,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農家!地澤二十四!
這套地澤二十四,是神農氏參悟春夏秋冬二十四種氣候變化所創,以春分、白露、驚蟄、穀雨等節氣命名,本意是教導農家弟子記憶春耕秋收的變化。
但後來神農氏卻發現了生死演化的規律,進而琢磨出武學戰法,形成一套戰陣。
這些時日,顧承不斷參悟雜家、農家與縱橫家所學,最看重的便是這套地澤二十四之法,其中蘊含着的,是對大地厚德載物之道的運用極致。
毫不誇張地講,武者但凡不能凌空虛度,直飛天宇,都要被這套陣法剋制得死死的。
不僅如此,地澤之道也可千變萬化,此時他勘察四方,一路向着冤谷而去。
首先出現在顧承眼中的,是無數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環繞着一位陰森可怖老者,其後有一座由白骨堆成的祭壇,上面站着一位身穿斗篷的男子,手持一柄鐮刀狀的武器,正在低聲喃語。
祭壇的邊緣處,則是一位身高九尺的巨漢,一個嫵媚動人的少女,坐在他的肩頭,正在玩火……
他們不是在修煉,而是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