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上齊之後,孫趕超主動把酒打開,給二人杯裡都倒滿,隨即舉起酒杯:“整一口啊~”
“嗯呢~~”周秉昆也把酒杯端了起來。
碰完杯之後二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之後,孫趕超將筷子拿了起來,一邊吃菜一邊說道:“說吧秉昆,找我到底啥事?”
“咱倆你就別整那沒用的了,遇着啥難事你就說,只要我能幫得上忙,肯定就不會袖手旁觀~”
“我想……那個你知道和我一個廠子那個塗志強出事了嗎?”周秉昆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而是說了其他的事情。
“好像聽我媽他們說了兩句,槍斃了吧~”孫趕超隨口回了一句,說罷繼續吃菜,他對這事一點都不關心。
周秉昆見狀有些語塞,都不知道咋往下說了,只能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骨子裡是個本分的人,輕易不會求人。
這次來找發小也是實在沒招了,因爲他工作丟了,現在就是傳說中的盲流子,當時和廠長拍桌有多痛快,現在就有多後悔。
而且還不敢讓母親知道沒工作的事,只能就這樣成天的混着,混了兩天實在沒辦法,都找喬春燕要去她浴池當搓腳工了。
當然受父親周志剛的影響,他也不甘心在浴池工作,這不才來找發小想想辦法,畢竟這兩年孫趕超可是這一片的風雲人物。
是人人羨慕的司機不說,好像還要提拔當幹部,而且他姐夫的父親還是區裡的一把手。
在來之前在心裡邊已經組織好了語言,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周秉昆只能鬱悶的喝着酒。
孫趕超見狀嘆了一口氣,這要是等他開口,估計這一瓶酒下去多費勁,於是放下筷子,開門見山的說道:
“秉昆,伱看你這人,就是太好面子,有啥事你就痛快說唄,這整的跟個老孃們似的,我能辦肯定就幫你辦了,要實在辦不了,那你也不能怪我!”
“我……想問問你能不能幫我在你們廠,找個工作~”可能是剛纔喝了點酒的原因,雖然磕磕絆絆,但周秉昆也總算把話說了出來。
“咋整的,你在木材廠不是乾的好好的嗎?”孫趕超有些疑惑。
他是真不瞭解這個事,畢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就算記得一些劇情,那具體的時間線也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父親孫國福雖然也在木材廠,但畢竟不是一個部門,他回家也沒提過這個事,孫感超自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
周秉昆嘆了口氣,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提,又喝了一杯酒。
才一臉難受的說道:“是這樣的趕超,前兩天……”
原來前幾天廠子裡安排他去參加塗志強槍斃的活動,本來周秉昆也不願意去,聲稱自己膽子小。
但廠裡卻堅持讓他必須去,說他平常和塗志強關係最好,讓其引以爲戒,最後沒辦法了,周秉昆就只能懷着複雜的心情來到了刑場。
結果第一次看到槍斃死人,再加上和塗志強關係不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這雙重打擊下讓周大頭直接暈了過去。
轉過天上班工作的時候,和肖國慶一起擡木頭,又想起了和塗志強在一起時候的樣子,周秉昆這腦海裡全是刑場上的畫面。
本以爲過兩天能好一點,結果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重了,晚上成宿成宿的做噩夢,根本休息不好。
精神恍惚之下,讓周秉昆有一次看見有人往機器裡鋸木頭,竟然不自覺的看成是塗志強,嚇得他趕緊走過去關閉了電閘。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就沒精神,再加上總能看到已經死去的塗志強,這樣的惡性循環之下,周秉昆實在是受不了了,便想去找領導請假,結果卻被說成是對塗志強被槍斃有怨氣。
說到這周秉昆嘆了一口氣:“我當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衝動竟然把領導給罵了,然後直接提出了辭職!”
孫趕超發小的描述,也算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有些爲難的說到:
“秉昆,要是別的事,就算你要借二百塊錢,我二話沒說肯定點頭答應,但工作的事實話實說,有點費勁~”
“因爲現在很多有關係的知青,都從鄉下以各種理由跑了回來,他們都在找工作,廠子里人滿爲患!”
“當然我們廠肯定還是有崗位,但我就是一個普通司機,沒那個本事給你安排一個正式工作~”
這絕對是實話,他又不是蔡曉光,有一個商業廳一把手的老子,想安排誰安排誰,雖然有些關係,但總不能爲了朋友,舔着個大臉去求師傅師爺吧。
而且就算找了也白扯,估計師傅都夠嗆能辦,因爲全廠副科長以上職務得上百人,誰沒個親戚,要是人人都能安排工作,那廠子早完了。
師爺錢勝那個級別倒是能安排,但畢竟隔着一層,所以平常除了喝喝酒,孫趕超有什麼事都很少找他,因爲不能隔着鍋臺上炕。
至於說找吳國強那更不可能,他雖然安排工作跟玩似的,自己要是開口了,估計肯定能答應,但那樣姐姐在吳家還能擡起頭來嗎?
“唉~”周秉昆嘆了口氣,他本性善良,雖然對於好友的話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心生怨恨。
只是徹底死心了,不想當盲流子,那就只能去修腳,一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拿起修腳刀,噁心巴拉的捧起一個臭腳,然後……
想到這周秉昆趕緊搖了搖頭,腦海裡都出畫面了,差點沒把剛纔喝的酒吐出來,趕緊吃了口菜壓一壓。
這邊孫趕超見狀砸吧砸吧嘴,這要是換成別人,自己肯定不會管,但是周大頭還是得想想辦法。
“秉昆,你也彆着急,話說你們領導你太不是東西了,哪有逼着你去看殺人的,但話又說回來,你太也衝動了!”
“好好跟他說唄,辭啥職啊,我就不信你不得勁幹不了活,他還能拿槍逼着你搬木頭,哪怕扣點工資也比沒工作強啊~”
這年頭工作可太重要了,正所謂“辭職一時爽,就業火葬場”,因爲現在有很多待業青年在家待着,你不想幹有的是人幹。
估計那個木材廠,廠長正在家偷着樂呢,因爲空下了一個崗位,他就可以安排一個親戚啥的。
“別提了,我也後悔呀~”周秉昆一臉鬱悶的說完,又喝了一杯酒。
孫趕超攔住了還要倒酒的發小:“行了,你也別喝了,剛纔我想了一下,倒也不是沒辦法~”
“你看這樣行不行,正式工可能費點勁,但我給你想辦法給你找個臨時工,等以後再想招轉正唄,最起碼有個收入,你這總閒逛也不是個事啊~”
“至於說去浴池那更不行了,倒也不是歧視,畢竟(革)命工作不分高低貴賤,但你這一個大男的去修腳,以後咋找媳婦?”
周秉昆聞言皺着眉頭:“臨時工?”
孫趕超看發小的表情,也知道他肯定不太滿意,但也沒辦法,自己就這個能力。
“對,正式工你也知道,這裡的東西太多了,我可沒這個本事,至於說我姐夫他父親,那畢竟隔着兩層,不好去麻煩人家!”
“當然你要不想當臨時工,倒也還有一種辦法~”
周秉昆聞言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什麼辦法?”
孫趕超挑了下眉:“那就是你能拿出來一筆錢買個工作,當然這個錢不是小數目,具體也不太瞭解,但估計起碼得五六百吧~”
“啊,要這麼多?”周秉昆張大個嘴巴,顯然非常吃驚。
“這還多,五六百你還得找對門路,要不然花費的更多,你想想一個正式工,每個月工資都得三四十,不到兩年就能把這個錢賺回來!”孫趕超倒是很淡定的解釋。
周秉昆哭喪個臉:“你這麼算,那倒也不多,可這個錢我也拿不出來呀~”
“那我也沒辦法了,要是一二百,還能幫你想想辦法,這兩年我也攢了一些,但買工作的錢太多了,我也拿不出來~”
倒不是孫趕超有錢不借,主要是自己的錢根本見不得光,因爲一個工人每個月也就三四十的工資。
就算當司機收入高,那三年也不能攢那麼多錢,這玩意根本經不起推敲,總不能爲了幫朋友,最後給自己送進去了吧。
但看到發小傷心的表情,孫趕超還是提起一件事:“對了秉昆,你之前是不是聽說我要當隊長的事?”
“嗯呢,你不都代理好幾個月了嗎,這肯定沒問題,車隊隊長應該是幹部了吧~”周秉昆有些羨慕。
同時心裡也自卑,發小這兩年是越來越好,剛開始自己搬木頭的時候,人家就是手握方向盤的司機。
現在更沒法比,自己已經失業了,再走下坡路,但趕超那可是馬上就要成爲幹部,這可是他們這一代中,最有出息的人。
孫趕超聞言嘆了口氣:“實話告訴你吧,這事黃了!”
“不光你倒黴,這段時間我的日子也沒好過哪去,本來板上釘釘的隊長,就因爲一個轉業幹部的突然到來,直接到嘴的鴨子飛了~”
聽到好友這麼說,周秉昆不知爲何,心裡竟然舒服了一些,拿起酒瓶給二人的酒杯都倒滿。
喝完就之後,才問道:“正式工我肯定是買不起了,你說那個臨時工每個月能掙多少錢?”
“十四五塊錢吧!”孫趕超吃着花生米回了一句。
緊接着又說道:“雖然不是很多,但只要幹幾年,到時候我再幫你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轉正什麼的~”
“工資什麼的都還行,但這個臨時工,我爸這關過不去呀,他要是知道我沒了工作,估計都得氣的從西南跑回來~”周秉昆一臉的糾結。
孫趕超對於發小說的話也理解,笑着安慰道:“沒事,再好好考慮考慮,只要你想來,我這邊隨時都能辦~”
“你可以再想想別的辦法,到時候要是實在沒招了,我這也算是一個後路,最起碼能兜個底!”
周秉昆聽到這話,覺得發小說的有道理,一直沮喪的表情也總算露出了笑容。
“謝謝了趕超,今天這頓飯一定要我請,可千萬不能跟我搶~”
“別扯犢子了,等你啥時候工作了再說吧,到時候狠狠宰你一頓~”孫趕超說完感覺喝的不盡興,又要了一瓶白酒。
之後忽然想起一個事,神色莫名的叮囑道:“如果你要是能想到辦法來醬油廠,那一定要注意~”
“我們新上任這個曲書記是個原則性非常強的老革命,她最煩什麼走後門之類的,要不然我這個板上釘釘的隊長,也不至於不能沒當上~”
“知道了~”周秉昆一臉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
距離和周秉昆吃完飯,已經過去了幾天,孫趕超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食堂說的話起了作用,自從上次跑完長途之後,這幾天竟然都是短途的活。
這天正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騎自行車下班,結果剛到門口,竟然看到前面一個背影,那標誌性的大頭讓他感覺很熟悉。
於是有些不確定的衝着前面喊道:“秉昆,是你嗎?”
周秉昆正在前面和剛認識的工友騎着自行車,聽見聲音轉過頭,看到是發小也是一臉的開心。
趕緊停下自行車:“德寶、呂川、向陽,你們要着急的話先走,我一個發小叫我~”
“不着急,都是光字片的,那就一起走唄,回去也有個伴~”曹德寶爲什麼這麼說。那是因爲他認出了孫趕超。
畢竟醬油廠也沒多大,知道他是在運輸科工作,是個司機,而且據說背景不小,之前就想找機會認識一下,這次自然不能就這麼走了。
一旁的呂川跟唐向陽雖然沒想那麼多,但曹德寶都這麼說了,他們也只能跟着停下自行車。
這邊周秉昆點了點頭剛要說話,這時正好看到孫趕超推着自行車走了過來。
“哎呀媽呀趕超,我正準備過兩天去找你呢,沒想到在這碰到了!”
說罷扭頭看向曹德寶等人:“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三個是我剛認識的工友,這是曹德寶,那個是唐向陽,最右邊文質彬彬的是呂川~”
“你們好~”孫趕超非常客氣的打了招呼。
他可不想跟這三個人有什麼交集,更不想跟他們整什麼“六小君子”,曹德寶就不用提了。
劇中呂川和唐向陽自從考上大學以後,就一直沒和好友聚過會,從這點上來看,那也是個勢利眼,還是那句老話,理解但不認同。
“你好~”這邊呂川和唐向陽笑着回了一句。
這個年代的人都早熟,他們也看出來孫趕超客氣中帶着疏遠,自然也就沒有多說話。
倒是曹德寶非常熱情:“你好趕超,這兩天總聽秉昆提起你,這次總算是見到了,正好順路一起走啊?”
一旁的周秉昆附和道:“德寶說的對,一起走唄~”
孫趕超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拒絕道:“不行啊秉昆,我師傅讓我去他家一趟,我估計等會才能回家,要不你們先走吧~”
“那行吧~”周秉昆也沒多想,隨即帶着幾個剛認識的工友回家了。
這邊曹德寶見孫趕超沒搭理自己,心裡有些不舒服,回去路上嘴裡還一直碎碎念:
“秉昆,你這啥朋友啊,也太瞧不起人了,不就是個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