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他把青影當成劫道的了。
跪倒在地的鐘侯暗呼苦也,想不到這時候柱子的擰勁牛脾氣上來了,一旁的鐘三馗也暗暗的輕拉着鍾鐵柱,提醒他注意,以免惹惱惡鬼,性命不保。
其他的小孩則惴惴不安,等待着臨頭的命運,只有白傑滿有興趣的觀察着香案之上飄飄乎乎的人形青影,對他來說死就是死,頂多死一次,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臨頭一刀,縮脖還是一刀,反正命有天定,不如看看鬼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出乎意料,青影對鐵柱好似相當欣賞,連語氣都明顯的緩和下來,對一衆孩童淡淡道:“吾本乃爾等先祖,俗名鍾寅初,因一生積善行德,無大惡事,歸陰後授封此山魍魈,負責巡山之職,爾等大可不必驚懼!”
說罷,好似還對跪在一旁的鐘侯瞪了一眼,可能不屑有如此子孫吧,寧可把罪禍推到自己老爹身上,也要把自己抹乾淨。
白傑眉頭一皺,暗忖應該這位所謂的先祖當不會無故現身,不由疑惑道:“前輩此行可有吩咐?小子們一定遵照!”
青影好似露出了一抹訝色,驚異此子年紀尚幼卻有如此心智,點頭道:“吾本不願現身,人間色,欲,無色三界本和本巡無半點牽掛,也不願泄露天機引天雷自滅,怎奈看爾等剛纔分肉而食,甚有善根,不願爾等就此魂飛魄散,故才指點爾等一條生路!”
“什麼?魂飛魄散?”
鍾鐵柱猛吃了一驚,駭然問道。
此時,外邊的晴空突然陰雲密佈,皎潔的月光被重重烏雲遮蓋,變成一片漆黑,蒼穹之上隱隱透出悶響,周圍的溼氣也越顯濃烈。
鍾寅初首次露出了驚怵矛盾的神色,好似對將要來臨的什麼充滿着恐懼,一咬牙沉聲道:“爾等聽好,時日無多,需緊記不怠!如今爾等所謂的‘雲山’本名‘霧霞嶺’,兩百多年前,此野嶺還是荒草遍地,林木稀疏,不知何時山中出現了一個蛇妖,幻化內丹,汲取山川日月靈氣,早晚吐出毒霧,應化五彩雲霞,山中草木本乃天生地養,物物皆有靈性,於是爲抵禦毒霧,誕泌瘴氣雨霧,兩百年下來,平常人看來,此山雲霧騰騰,恍若仙境,殊不知蛇妖已經成形。”
白傑聽的毛骨悚然,萬沒想到就在家門口,兩百年來一直盤踞着這麼個毒物,顫聲道:“照前輩此言,莫非蛇妖要禍害村子不成?”
鍾寅初點了點頭,示意不要打斷他的話,緊接着道:“如今此妖物恰逢五百年一遇的天劫,坎離匡廓,運轂正軸,現下黃道紫薇星辰宮遁開,五行輪幽潛淪匿,蛇妖爲了不至於被體內三昧真火焚身,必然瘋狂吸取萬物生靈魂魄,迷瘴沼澤本乃秀山花谷,如今已成鬼蜮,蛇妖一直未動此村,就是怕驚動佛道正門仙家,如今受內火天劫所逼,妖物必定會將方圓百里生靈魂魄收歸己有,爾等絕難倖免,吾正是發覺此點,特來告知,望爾等速離此地,好自爲之!”
衆夥伴面面相覷,初時打獵而歸的喜悅早已不翼而飛,心中亂成一團,畢竟是幾個孩子,初聞此事,一時間沒了頭緒。
鍾寅初聽到外間的悶響聲越來越大,知道不能再耽誤,從神形之中分化出一股青煙,直入祠堂香爐下的土地,少時,從土地之上冒起了青煙,緩緩的拔出一支黝黑髮亮的鐵器,緩緩的漂浮於祠堂的半空,好似不受力般。
鍾寅初的青臉上,神態越發凝重,對諸人吩咐道:“明日寅時到丑時之間,乃日宮爻位煞氣最重的時辰,蛇妖必不敢輕舉妄動,爾等必須說服村中老幼趁此段時間離開,否則到了晦至朔旦,震來受符,天地媾精的時分,想走卻來不及了!”
說罷,橫空一點,黝黑的鐵器緩緩落於衆人身前,在白傑身邊不住旋轉,只聽鍾寅初道:“此物名爲紫金引雷錘,由本巡窮二百年功力煉製,可引九天神雷一擊,三界凡物孰難抵擋,雖不至使蛇妖形神俱滅,卻也能阻它一阻,此物靈性與你相近,機緣既定,就傳給你吧,此法器只能使用一次,一旦使用,浩然正氣無堅不摧,不到萬不得已萬萬不可輕用。”
白傑的耳中即刻響起了一陣輕聲,指點他馭器的符咒。
此時,天地之間一片晦暗,祠堂外的天空之上,濃重的烏雲翻滾咆哮,狂風怒吼,樹木搖晃,砂石紛飛,一株老鬆受力不住,“咔嚓”一聲從中斷爲兩截,雲層之上電光耀目,噼叭亂響,悶響變成了轟隆隆的雷鳴,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捲起地上的黃土形成泥溪,朝地勢低矮處流動,溪流越聚越大,電光雷鳴間,天地之間頓成一片銀亮。
“爾等速速離去,快走!”
鍾寅初一聲暴喝,祠堂兩扇木門頓時倒卷飛出,催促道,“爾等緊記,一直向前跑,無論發生何時都不要停下,不許回頭,快走,否則晚矣!”
白傑將紫金引雷錘收歸懷中,痛哭出聲,一衆孩子終於明白鍾寅初所指的“泄露天機,引天雷自滅”的意思,雖傷心欲絕,又怕辜負了鍾寅初的一片苦心,無不強忍熱淚,朝着鍾寅初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隨着領頭的鐘鐵柱,奮力衝出祠堂,遁入漫天的風雨。
天雷震盪,狂風怒卷。
七人剛跑上村間的小道,就覺得眼前突然亮芒一片,忍不住回頭望去,就見天空濃雲不住下壓,黑雲之間突然閃現出一陣強芒,一道閃亮的天雷從九天之上怒劈而下,直指祠堂屋頂,“轟隆!”一聲巨大的爆響,將幾人震的耳鼓發麻,四肢顫抖,再睜目望去,原本就破舊不堪的宗祠,現在已經變成了冒着青煙的一堆瓦礫,土石之上燃起滔天的綠火,直把石頭都燒成了粉末。
雨更大了。
這陣驚雷將全村老幼全給驚醒了過來,無不心神俱震,惶惶不安,純樸的村民以爲是惹怒了蒼天,越發恐慌駭然,幾個老人更是渾身顫抖着磕頭禱告不止,祈求天神息怒。
這時,七人哭喊着回到村民聚居的寨旁,向家中大人和村中名望哭訴了剛纔的遭遇,整個“鍾家坳子”頓時一派愁雲慘霧的景象,知道七人雖小,卻不敢拿這樣的大事開玩笑,於是全村人行動起來,收拾能拿得走的細軟,準備次日立即離開此險地。
此時的白傑一等將剛纔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村民交代清楚,就立即狂奔回自己搭建在山坡拐角處的茅屋,由於他家的地就在山坡斜上,爲了照顧自家耕地,就找了這樣一處緩坡用茅草油氈搭建起了這個小屋,門前開了一道泄洪溝,不懼雨天順山而下的泥石流。
“嘭!”
薄木板製成的一堵門本身就是虛掩的,被白傑這麼猛力一踹,轟然洞開。
正斜靠在鋪上抽旱菸袋的鐘天德被嚇了一跳,剛纔的滾滾轟雷已經把老人家折騰得不清,翻來覆去得睡不着,正費心琢磨着咋回事兒,又怕孫子在外出事兒,正要抽完這袋煙出門看看,就看到了渾身透溼,一臉緊張的白傑。
老頭從沒見過孫子這個樣,從來白傑都是那種不緊不慢,遇事不驚的性格,就算是面對山中大蟲虎豹,也少有這麼驚懼駭然的神情,看到他這樣,不由心中一緊,忙問道:“臨兒,咋了?出了啥事兒?”
白傑大口的喘了幾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臉蛋因爲過速奔跑充血而變的通紅,微微平復了一下,才原原本本的將方纔遇到之事複述了一遍。
鍾天德也被他說得頭皮發麻,連續追問了幾次細節纔算弄明白,知道他孫子不敢在這點上說謊,爺孫倆剛要動手整理細軟和能拿走的東西,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沙沙”的響聲。
先是鍾天德停下了捲鋪蓋的動作,接着是白傑也臉色蒼白的不動了,剛纔外面風聲呼嘯,雷雨隆隆,聽不真切,現在雨停風歇,纔算真正注意到外面的響聲,“沙沙”的聲音越來越大,就好像誰在拖着一頭野豬走路的聲音。
“糟了!”
鍾天德伸手取下了牀頭牆壁上掛着的那張黃樺弓,背上了一袋自制的羽箭,揚手拽起枕頭旁的彎刀遞給白傑,放在牀頭的彎刀是防備野狼和猛獸的,一直在放在伸手可及處,防止突然躥進屋中的野獸毒物,彎刀蒙着一層內蘊青光,顯得鋒利異常。
鍾天德吹滅了堂前的油燈,如野狐般輕巧的貓着腰躥出茅屋,絲毫不見老態,白傑雙目一亮,也不廢話,機警的跟上,一老一少都是腳尖兒輕點地面,躡手躡腳,儘量不發出響聲。
或許是剛纔那陣暴雨的緣故,密聚在天空的濃雲已經散開,皓月如輪,銀黃色的月光重新灑滿大地,連遠處的山峰都看得很透徹,月影清幽,鑑人毛髮。
祖孫二人爬在一處凸出的山石後,四周是丈餘高的小灌木叢,野草高與肩齊,舉目望去,前方三十幾丈外的樹林中,兩盞綠燈籠上下齊動,一條白練般如小河寬的東西,正蜿蜒着朝“鍾家坳子”所在的方向“涌”去。
白傑的長隨爺爺進山打獵,早就練就了一雙夜能視物的夜眼,瞳孔緊縮下,更是看得真切,這一看差點沒嚇得叫娘,遠處哪是什麼兩盞綠燈籠,分明是一雙碧綠陰狠的眼珠子,透出森寒詭異的閃光,一條白色的花斑紋巨蟒,吐着長長的血紅信子,扭動着如江河般龐大的身軀,急速的在密林中穿過,地上的枯枝落葉被其沉重的身軀碾壓,發出了一陣“沙沙”聲,在這樣的夜裡,聽的讓人毛骨悚然,脊樑骨直冒寒起。
空間中微微的氣味越發濃烈,逐漸變得腥臭撲鼻,讓人作嘔,鍾天德也算是閱歷如海了,也被如此恐怖的蛇妖嚇的手足冰冷,知道蛇蟲對移動的物體和聲音最敏感,輕輕的扯了身後的白傑一把,給了他一個眼色。
白傑堅定地搖了搖頭,爺爺是讓他回村子示警,自己設法引開蛇妖,他當然知道此中兇險,堅決不同意,就在爺孫兩個用目光爭執不下的時候,就看到從巨蛇的四周升起了騰騰的白霧,還淡淡的透出一股讓人迷醉的香氣。
白傑駭然發覺,巨蛇的身體不住扭曲變小,收縮,慢慢的縮回了濃霧中,一股粉紅色的煙霧升起,再擡眼望去,煙霧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緞帶般黝黑的長髮,隨風飄飄起舞,瓜子臉上杏目桃紅,朱脣含笑欲滴,一雙丹鳳眼含煙帶霧,惹人遐思,裸露在外的玉潤肌膚玲瓏剔透,曲線盡露的惹火身材上只簡單的披着一層粉紅薄紗,隱約的峰巒起伏,卻比全身赤裸更能使人血脈噴張。
驀的,一陣“咯咯”嬌笑,薄紗女子胸脯起伏,*笑道:“二位相公,還跟奴家捉迷不成?”
說罷,鳳目一寒,如刀鋒般刺向爺孫倆藏身的石巖。
“孫兒快走!”
鍾天德一聲斷喝,猶如平地起了個焦雷,長身而起,朝薄紗女子怒斥道:“妖孽,還不受死!”
說話間手不閒着,一張大弓不知何時已經長滿,三支羽箭如流星趕矢,直刺女子的哽嗓咽喉,箭未至,鍾天德已經再次彎弓搭箭,無數羽箭連珠射發,閃電般刺向百步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