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更人拿着梆子,彷彿被鬼上身般的飄忽和無力,幽幽的經過香滿滿的門前,卻是目不斜視,“三更夜半,小心火燭……”隨後,我明顯覺得他的腳是漂浮的。
心裡有點害怕,怪力亂神的事兒,雖然我沒見過,可很多時候,我還是選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今晚不打算往樹林子裡跑了,就在這兒蜷縮一宿將就將就。可心裡倒是有些記掛那個小男孩兒,已經埋在前蹄兒間的腦袋,又晃悠晃悠的擡了起來,三三兩兩的紅男綠女,幾乎都是睡意難敵,卻仍在門外,希望再撈一個過路客。
傻小子,這麼站,就是站到天亮,你也討不到飯。
我閉上雙眼,準備跟嫦娥姑姑敘敘舊,感覺半睡半醒之時,有些嘈雜的吵鬧聲,時不時的傳到我的豬耳裡,我以爲是夢境太過真實,索性身子翻個兒,繼續矇頭大睡。
“臭小子!我煙霏霏今天要是不打死你!你真當我這香滿滿是樂善好施的地兒?”伴隨着尖聲刺耳的吼叫,隨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的氣吞山河。
我蹙了蹙眉頭,雖然豬沒有眉毛,可不代表我們不能感受一下什麼叫做表情。緩了半天,豆丁大的小黑眼珠子,才適應了深冬的寒暗。
透過木桶縫,我看到那個小黑點已經徹底變成小紅點了。渾身都是傷,額頭還流着血,蒼天啊!大地啊!這麼小的孩子,他們怎麼就能下得了這樣的重手呢?
我真有種衝動,衝到那羣人面前,一口吞掉一個,再把他們化作糞排掉。
可我不是狗,擁有鋒利的牙齒
,更不是饕餮,天生就有吞海納川的飯量。我只是頭豬,一頭隨時隨地都準備奉獻自己,成全別人美味的豬。
第一次,我對自己是頭豬,表示深深的無力和掩飾不住的痛徹心扉。
我以爲,這孩子會像很多三四歲娃娃那樣,哭天搶地,甚至一個沒挺住,就脆弱弱的死翹翹了。從俺的嗓子眼深處,咕嚕了一聲,也算我代表豬類,對他表示惋惜。
我想,今夜這麼冷,估計明天我常棲身的那個野樹林子裡,又會多一個殘骸吧?只是這次不是我的同類,而是他。
小男孩兒像一個小黑包袱,身子下是一灘鮮血,那個自稱是煙霏霏的女人,至少得有四五十歲的年紀,梳着雲鬢髻,帶着金步搖,環佩叮噹,有些擾民。
最主要是,一大把年紀了,老人就該有個老人的樣子,臉上塗着二斤白麪,一說話一做表情,都跟飛如雪似的,這叫怎麼回事兒啊?
“張二,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真是的……晦氣死了!”煙霏霏罵罵咧咧半天,發現那個小不點就只是一聲不響的趴在地上,雖然只是個小叫花子,良城每天都要死三五個,可若是死在自己的手裡,那就另當別論了。
被點名的張二,是個二十出頭的青澀少年,蒼白的小臉上,帶着未知的惶恐,我心裡好笑他的即傻且天真,你們老闆娘這是要借刀殺人,傻了吧唧的還不多留個心眼?
張二哆哆嗦嗦的走近,周圍剛剛還叫囂的熱烈,現在已經被鴉雀無聲代替。四周黑暗如墨,只有香滿滿的燈火,依舊通明。
探了探小男孩兒的鼻息,張二的手越發的抖個不停,左試右試,大半個身子都要抖散架子了,終於,張二顫顫巍巍的半轉着身子,“煙姐,他……他……”
煙霏霏本來就夠心煩的了,香滿滿的生意每況愈下,樓裡一羣姑娘,吃喝拉撒睡哪一樣不需要錢?還天天跟她提改善!連經營都要成問題了,還幻想什麼呢!
“他他他什麼?是不是死了?給個痛快話!”煙霏霏一雙金蓮,裹在湖綠色的繡鞋裡,三步兩步的就來到了張二的面前,見自己養的飯桶,狗屁用沒有,瀉火似的擡腿就狠踢了一腳!
張二瘦弱的小身板,哪裡扛得住如此生猛的衝勁兒?抱着頭,軲轆到一邊,嘴脣都嚇的發紫。
“一羣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飯桶!我養你們到底是幹啥的啊?啊?還不如養幾頭豬,過年了我還能吃頓豬肉呢!”
你看,我們豬一族,果然被“耳提面命”的機會,高的出奇。
煙霏霏一撩紅底繡金線的石榴裙,一屁股坐在了小不點的身旁,探了探鼻息,果然是氣息全無,可更詭異的事情卻發生了。
只見煙霏霏挑脣冷笑,也不在乎冬天深夜有多冷,將身上的繡襖連衫水袖,高高挽起,帕子別在了自己的胸前襟處,啪啪啪的就開始對小男孩兒左右開弓,大耳聒子一個接一個的招呼下來。
這……這算不算摑屍?我正對這女人的禽獸行爲,極力譴責之時,卻聽見嗝嘍一聲,好似上下通氣了一般的聲響,正納悶聲從何處發?卻被一聲震天響的啼哭,搞的有些措手不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