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輕煙嫋嫋,只有我一個體型碩大的母豬霸佔着豬圈,看似威風凜凜,實則萬分悽慘。
不遠處的陣陣磨刀聲,聽的我那叫一個迎風凌亂。對於死,我並不陌生,也不算恐懼。可是,從活生生的肥豬狀態,等待着被人戳骨揚灰,這種過程,卻是十分折磨人的。
比如被砍頭的人,若是遇到一個手腳麻利的儈子手,動作瀟灑,刀刃鋒利,刷刷刷的手起刀落,人頭落地,那才叫一個痛快。
可如果……那把砍頭刀鈍了,砍一下,還連帶點兒筋皮血骨什麼的,那後果可想而知。
我病懨懨的趴在豬圈的乾草上,這熱死豬不償命的夏季三伏天,人就算不熱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何苦我還長了一身毛呢。
雖然因爲豬齡年邁,我的毛不是那種粉白嫩嫩的樣子,甚至泛着乾枯的糙黃,可這一世,我到底也是頭大白豬。
“唉……老豬啊老豬,我本不想殺你,可郎大將軍的命令,不能不聽啊!”子明對着殺豬刀邊磨邊興嘆,我卻沒有心情糾結這個。
周圍的景象,是陌生的。我原以爲,閻王那老頭還不得把我再扔回萬家村啊,可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兒。看郎燼寒和張千揚一身戎裝的打扮,又是在這荒郊野外安營紮寨,我就是再笨,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兒。
我很想知道,在我從陰間溜達了一圈回來之後,他們各自都發生了什麼,尤其是郎燼寒,我多希望他依舊對我十分依賴,把我抱在懷裡,跟我說說他近些年的情況。
可眼下,我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唉……真是遇人不淑啊!不禁再一次的懷疑,閻王那個黑老頭,是不是純心整我?
偶爾一陣晚風吹過,也是夾帶着臭烘烘的味道,即使我是頭豬,我都有點受不了。
沙沙的磨刀聲,一聲緊過一聲,怎麼就沒一個人來看看我呢?
倏然,有腳步聲在向我這方靠近,豬的聽覺其實也不錯,我還正納悶,誰這麼知我寂寞知我疾苦時,卻聽到磨刀那小子噹啷一聲,刀竟然掉在了地上。“千、千揚,大、大將軍……”
“子明,你先回避一下,將軍有些事情要對我交代。”
我能明顯的聽出來子明吸氣的聲音,間接着還伴隨着難以置信。
有哪個將軍對下級佈置命令時,選什麼地方不好,竟然非要選擇在豬圈?
突然我就有精神了!那個大將軍,不就是郎燼寒嗎?是不是他認出我了?其實他也是捨不得我的吧?
心裡正在得意的笑,卻意外聽見了郎燼寒低沉深遠的嗓音,“明天一戰,生死難料,凡是與我軍結伴而行的生靈,都值得尊敬。”
子明頓時感動的熱淚盈眶,這大將軍雖然性格冷傲,實則卻是個外冷內熱之人啊!連帶着對畜生都這麼有人情味……自然對人,更不必說了。
“屬下明白,屬下告退!”子明對郎燼寒的膜拜,瞬間上升了一個層次,可我怎麼聽這對話,怎麼有種胡謅白咧的感覺,我甚至能夠感受得到某人極力忍忍的笑聲。
子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而張千揚誇張的笑聲,也終於在同一時刻爆發而出!
“哈哈!郎燼寒,你找的理由能不能再冠冕堂皇些了?”張千揚笑着捶了一下郎燼寒的肩膀,郎燼寒卻十分別扭的將臉別向一側,“去去去!別笑了!趕緊的去忙正事!”
然後,我就看到張千揚朝着與他相反的方向離去,而郎燼寒,卻是、卻是一步步的再向我靠近。
撲通……撲通……一聲又一聲的巨響心跳,簡直就是要從我嘴裡呼之欲出,小豆丁!我是你的豬豬,你是不是認出我了?
近一些,再近一些,讓我好好看看你的樣子……也許老天真的聽到了我的禱告,郎燼寒不僅離我越來越近,而且大有要將我摟在懷裡的意向。
來吧,抱我吧!別控制!盡情的擁抱我吧!我眨巴着泛着亮光的豬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那眼神我自己都覺得發毛,可郎燼寒竟然在對我微微而笑。
這一刻,我的世界,從嚴寒極地,一下子變成春暖花開。
他緩緩的蹲下身子,甚至不嫌我又髒又臭,竟然出手摸了摸我的頭,“乖,你是個好豬。”
郎燼寒的手掌,撫摸在我頭頂的那一瞬間,我差一點想落淚。曾經小爪子還沒我半個豬蹄大的小手掌,如今已經可以給我溫暖了。
我像一隻貓,貪戀着他給予我這一刻的撫摸和憐愛,我也以爲他已經認得了我,我的郎燼寒,從第一次看見他,我就知道這孩子不一般。
他一手摩挲着我的頭頂,我就這樣閉着眼享受,誰說他不喜歡豬了?純粹是瞎扯!這會兒的畫面,多溫馨宜人啊!
“來,乖乖,聞聞這個。”我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裡時,突然覺得鼻端一涼,有什麼硬硬的東西在頂着我。
“怎麼了?聞聞看,認不認得。”郎燼寒不死心的繼續誘哄着我,我終於有些受不了了,依賴一會兒你怎麼了?一定要弄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來打攪這靜好的時刻嗎?
什麼?怎麼是這麼個東西?這、這不就是塊骨頭嗎?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依舊笑的溫文爾雅,和煦的好似陽春三月。跟白天見到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可我喜歡你歸喜歡你,話說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個啥?我是豬,不是狗啊!
他步步緊逼,我就寸寸後移。逐漸的,我從他的神色裡看到一絲不耐和不甘心,“讓你聞你就聞!怎麼這麼費勁?”郎燼寒甚至粗魯的霍然起身,一下子按住我的豬頭,逼迫着讓我嗅這塊奇怪的骨頭。
“哼……哼哼!”我強烈的抗議!他這是要幹什麼啊!他的力氣怎麼這麼大?大到我費力掙扎,都逃脫不出他的魔掌。
終於,我們這邊的異響,驚擾了一直把守門口的張千揚,似乎……似乎還多了個女人的聲音?
“師兄,大事不好了!萬國進境,已經攻打至荒北了!”女聲清脆悅耳,可此時卻帶着顯而易見的焦急。
顯然,郎燼寒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全身的動作,驀然一滯,然後快速的收起那塊骨頭,可迅速的動作中,我卻仍是能夠看出來他的小心翼翼。
做完了這一系列動作,他才起身,向着張千揚的方向疾步而去,可臨走的最後一腳,卻回頭望了望我,那種神情是失望嗎?
小豆丁,我讓你這麼不滿了?不過那塊骨頭,到底是個啥東東?
真是個多事之夜,可是經過了這麼一折騰,我這條“老命”,應該暫且能夠逃過今晚本該降臨的噩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