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市裡要評選先進企業和先進企業領導人,二者不得兼得,由各個區選送企業,截止日本月三十一號。周嫩的公司是區重點照顧對象,所以區領導要求上交先進企業和先進企業領導人兩份資料文件,然後由他們擇優上報市裡。
周嫩是總經理助理,這件事情自然落到她頭上,可是她從行政部長那裡接到這項任務的時候這個月已經過去了十天,接下來準備文件資料的時間只剩十多天。
周嫩在行政人事部學習的兩個月裡由行政部長直接領導,所以她雖爲總經理助理,但還沒有對接過劉總。所以周嫩經手的一切劉總相關事務都由行政部長傳達分配。至於市裡評選先進這件重要事情爲什麼會傳達得這麼遲,周嫩不願去懷疑背後的真相。
做好份內事是唯一保護自己的方法。周嫩經常這樣跟自己說,在行政部打雜的頭兩個月她幾乎每天早中晚都要告誡自己一次。那兩個月周嫩現在想起來心裡還是不太好受,做爲公司新人該具備的素質禮儀她都努力做到,微笑待人接物是基本中的基本,可是她笑得再真誠,也突破不了行政部同事們身前的冰牆,只有行政部長會回報一個營業微笑。
入職時劉總答應她先去行政部學習兩個月,然後正式轉崗總經理助理。可是現在過去六個月了,劉總的調崗令遲遲未發。對此周嫩有向行政部長婉轉詢問過,行政部長很客氣地回答說:“我會和劉總商量的。”然後就沒了下文。
商量的結果周嫩無從知曉,但從這六個月的KPI中的領導意見和評分可以看出,行政部長好像不是去跟劉總商量她的事,而是去彙報她做的“錯事”。頭兩個月最慘,KPI不及格,工資扣除一半,之後幾個月逐漸好轉,到現在只扣一千啦!
工作上的這些煩心事周嫩沒有跟人抱怨過,就連自己的父母她也只是報喜不報憂。一是她要強,能扛就自己扛,而且哪個公司新人沒受過冤枉氣?二是她每天拿座右銘催眠自己,覺得還是份內事做得不夠好,所以纔沒有保護好自己。
唉,這種自我安慰何時纔是個頭哦。
周嫩坐在辦公桌前按摩眼睛,電腦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資料,她已經盯屏幕盯了三個鐘頭,眼睛實在受不了了,而且她正坐下暖氣通風口下面,時不時會有東西吹進眼睛裡。
公司每天早上八點開始工作,行政部每隔一個半小時就要巡視整間公司,把違規違紀的人記錄下來,交給他們的部門負責人,扣分扣錢。行政部門的所有員工在行政部長的長期調=教下,全都變成了冷麪無情的記過機器,而且正因爲行政部長的這種鐵腕手段,自她上任後公司的紀律和效率比以前好了很多,也因此劉總非常器重她。
行政部巡視的時間到了,周嫩能聽到從各處傳來的整理桌面的聲音。這個月該莫寒巡視,她私底下有個綽號叫“小部長”,其冷酷程度可想而知。周嫩按完眼睛,盯着電腦屏幕繼續捉蟲,這時一股參雜了香水味道的冷風從後面飄過來。
莫寒走到周嫩的辦公桌前,停留幾秒,目光像刮刀一樣在她頭頂掃來掃去。忽然莫寒眼睛一亮,伸出白嫩的手拿起周嫩桌上的鏡子,說:“周嫩,桌上不能放鏡子你不知道嗎?”
周嫩輕輕一愣——這分明就是來找茬兒的啊。她瞬間忘了控制情緒,不滿地看着莫寒,說:“員工手冊裡沒說不能。”
“也沒說能。”莫寒眼睛瞪起來,揚起聲音訓斥道:“你只顧着照鏡子,哪裡還有心思工作!”說罷在小本本上把周嫩的名字狠狠寫下。
周嫩忍下來,調整情緒又趴到了屏幕前。她現在不能跟莫寒搞得太僵——雖然二人已經僵得沒話說——因爲市裡評先進的文件資料由她整理撰文,而公司大小事務的彙總分類入檔工作一直都歸莫寒負責。開始行政部長讓莫寒協助周嫩工作,莫寒一聽只是協助,那麼這件事就分了主次,以後沒辦好或者辦糟糕了擔責任的也不會是她。而且莫寒雖然是協助周嫩,但周嫩需要的資料絕大部分都需要她來提供,所以——呵呵。
周嫩爲此加班五六天,平時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要節約下來,午休的時候也是啃完蘋果就繼續盯電腦,終於在今天下午,她拿出了兩份評選文件的初稿。說是初稿,其實是領導未過目的完成稿。
離六點下班還有一個小時,周嫩把兩份初稿交給行政部長。行政部長驚喜地接過,稱讚道:“這麼快就弄好啦。”然後她看看時間,從桌子下面踢出兩個摞在一起的大箱子,“這些是以前來公司應聘的人的簡歷,你拿去按照求職部門和求職時間分好類。這個不急,慢慢整理就行。”
周嫩抖擻精神,元氣滿滿地答應一聲:“好的。”然後彎下腰,從行政部長腳邊抱起一個紙箱走出辦公室,放到自己的辦公桌下面後,再回去把另一個箱子抱了過來。裝滿簡歷的紙箱沒想到這麼沉,周嫩坐下來喝口水,這時莫寒和前臺小丫頭來了,她們一人抱着一個大紙箱,通通兩聲放在周嫩的辦公桌上,把她的紙筆文書鍵盤全部壓在了下面。
“還有這兩箱要整理。”莫寒命令道。
周嫩一個星期有五天受難日,今天的磨難總算到頭,而且比前幾天稍微好點,因爲不用加班。她把莫寒扔給她的兩個紙箱抱到桌子下面的時候,收到了宋希白的信息。
“今天加班嗎?我去接你。”
周嫩會心一笑,心情突然輕鬆了許多,“不加班,來接我吧。”她放下手機,然後看到金餘良言赫然出現在辦公桌前。
“上班玩手機,小心被行政部抓到。”金餘良言小聲說。可能因爲周嫩被行政部排擠得太厲害,金餘良言從沒把她當作行政部的人。
“嚇死我了。你走路沒聲音的嗎!”周嫩揉了揉胸口。
金餘良言不懷好意地笑了,彎下腰神秘地問:“剛纔跟誰發信息呢?你們複合了,還是你找到新男人啦?”
“不是,是我弟弟。”
金餘良言信以爲真,瞬間沒了興趣。她藉故離開,沒走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再次神秘地說:“中午我下去吃飯的時候碰到那個男人了。”
“哪個男人?”
“你前男友啊!”金餘良言目光炯炯地盯着周嫩的臉。周嫩的表情沒絲毫變動,只淡淡地“哦”了一聲。
金餘良言有點失望,接着說:“他呀,向我打聽你這幾天的工作呢。”說着目光變得更亮。然而周嫩還是沒啥反應,甚至有一點點不耐煩。
“我看他是想跟你複合。”金餘良言在無比失望中說出了自己的推論,希望能刺激到周嫩。
“金餘良言,你工作做完了嗎?上班時間不準串崗!”莫寒正巧路過,看到這一幕立刻垮下臉面,大聲說:“還有周嫩,工作時間不準閒聊!”
金餘良言立刻對不遠處的慕寒賠笑臉,然後捏一下週嫩的肩,跑了。周嫩等莫寒的臭臉離開,拿起手機飛快給宋希白髮出一條信息:“今天不要來接我。”
但宋希白還是來了,穿着孔雀藍羊毛襯墊夾克,衣面是褶皺效果,下穿黑色運動垮褲,右大腿處印了一大圈LOGO,鞋子很像橡膠底的黑色襪靴。他靠在大廳中央的柱子上,一動不動地看着電梯間的出口,下班的人從他身邊經過,好多女人偷瞄他,走過去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下。
周嫩出來了,宋希白立刻走上去。周嫩看到他,有些吃驚,然後皺起眉頭,更加匆忙地走過去,抓住宋希白的胳膊就往外走。
“這麼急做什麼?躲誰?”宋希白回頭看,沒想到看到了那個混蛋。而且那混蛋好巧不巧地喊道:“周嫩,等一下。”
周嫩不想等,走得更快,可是旁邊的人突然拉不動了——宋希白停下來,擋在周嫩前面,等着那男人走過來,氣勢非常不好惹。
周嫩的前男友覺出不對,在他們兩步遠的地方站住,然後又叫了一聲:“周嫩。”
“有事?”回答他的是宋希白。宋希白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盯住他脖子上的工牌看了好久。
“周嫩,我有話要跟你說。”他說得很客氣。他還在工作,但從金餘良言那裡聽說周嫩今天會準時下班,於是請了二十分鐘的假就爲等周嫩。
“你說。”宋希白對他擡擡下巴。周嫩在後面拽不動宋希白,只好和他一起跟這男人對峙。
那男人不悅地瞟了宋希白一眼,然後指指大廳那邊的咖啡店,向周嫩提議道:“我們去那邊聊聊吧。”
“不去。”宋希白沒想到這混蛋這麼墨跡,他沒耐心等了,轉身摟住周嫩的肩就走。
周嫩的前男友在公司是個小高層,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呼喝慣了,現在卻被一個小十歲都不止的毛頭小子無禮對待,登時怒火中燒,大吼道:“我在跟周嫩說話,你哪來的臭小子在這裡插嘴!”
這下把周嫩惹毛了,她豁地轉身要懟回去,卻被宋希白擋住,然後聽他說道:“周嫩不想跟你說話,老東西。”
周嫩和宋希白手挽手走出資本大廈,從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到那個男人還愣在原地。二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等過了馬路周嫩突然生氣地拍了宋希白一下。
“我要罵他,你怎麼攔着我?”
“你傻嗎?那是你上班的地方,周圍說不定有你同事,罵人只能我來。”
“可你罵了嗎?說我的時候嘴巴不知道多毒。”
“你是真傻啊。我是替你說話,要是我罵得太髒太毒,形象受損可是你。”
“是是是,就你宋希白最聰明。”周嫩佯嗔道。然後笑起來,忍不住伸手摸摸宋希白的頭,哄小孩似地問:“今天我請你吃大餐,小宋同學想吃什麼呀?”
宋希白看着周嫩仰起的笑臉,從她圓潤的額頭,看到彎彎的眉眼,再到紅脣貝齒,和圍巾裡露出的一小截雪白脖頸,說道:“我想吃的你現在還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