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府衙,大廳當中,陳鳴高踞首座,左右是陳啓和陳永生諸將。小說
陳永生臉色很不好看,阿桂率軍突然間的南下,一下子讓湖北的局勢變得微妙起來。這是之前計劃制定的時候根本沒有的一股敵人。在計劃裡,陳鳴來到漢陽的時候,陳永生帶領的先頭部隊,已經鎖死了義陽三關了。而現在河南清軍來了。
長江以南地區,湖南的練勇又已經匯入了武昌,這又是一個始料未及的變故,宮兆麟來的太快了。在復漢軍殺到南岸之前就已經進入了武昌城,雖然現在復漢軍已經在長江南岸站住了腳,並且渡江的炮隊也全面壓制住了鳳凰山,但城中清軍的兵力也從一萬多人增長到了兩萬多人。
這些全都不需提了,事實已經是事實,復漢軍現在做的是要面對。
當初陳鳴第一次攻打武昌的時候,就是從鳳凰山開打的,現在陳鳴不打算要攻克那裡。
復漢軍第一次進攻武昌的時候,湖北巡撫範時綬徵召民力在鳳凰山以東的大片土地上挖了不知道多少道溝渠深壕,而復漢軍驅趕着荊州旗民輕易的就用土袋填出了一條坦路。那很多的溝壕還是擺在原地,戰後復漢軍也沒有再推平,清軍反攻武昌的時候,那些溝壕還成爲了復漢軍的防禦工事,現在這些溝壕就又全成了清軍的防禦線了。
如果想在白日裡推着盾車一點點將坑窪溝壕填滿,安步當車的打武昌城,估計這一戰是要打到大夏天了。就是晚上堆兵夜戰,以鳳凰山的溝道縱橫,還有山體優勢,也不是個好去處。現在跟陳鳴第一次打武昌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了。陳鳴肩膀上的壓力更大。
夜間廝殺,復漢軍即使佔光,在進攻的時候,佔着防守優勢的清軍也能先讓復漢軍吃上一些苦頭,溝道複雜的地方更加的不好打,畢竟夜間指揮調動本就不方便,‘地形地勢’複雜,敵人熟悉地理就更佔有。陳鳴是準備從東南方洪山開打,洪山也有不少溝渠,但比不得鳳凰山,打了洪山再打雙峰山,然後大炮就可以轟擊武昌城了。【洪山在武昌的東南,前面是雙峰山,然後就是大東門小東門,那一段城牆正好是蛇山的南端】
“阿桂手中的兵力有兩萬多人,加上那支馬隊,戰力還是很強的。如果馬銘勳也插來一腳,長江以北那就是四萬多清兵。還有江南的方世俊和石亮兩路,清軍的戰力絕對會達到六萬人以上。”
“不過這六萬人阿桂可捏合不到一塊去。石亮和方世俊是真心救援武昌府的,馬銘勳的隊伍就說不準了,川軍士氣低靡,來了也不用怕。馬銘勳從西而來,孝感或是漢川,要威脅漢陽必須過這兩地;
阿桂的人馬從河南殺來,要威脅漢陽也需要越過孝感。
我軍將抽調一部分軍力佈置在孝感和漢川兩地,配以大炮,清軍如果要一頭撞來,跟他們打一戰又如何?”
“現在最重要的是武昌之戰。白天進度太慢,局勢又有新變,咱們在武昌耗不起時間。那就打夜戰。”陳鳴現下想做的就是夜戰,黑夜中派出隊伍衝入清軍的戰壕區,跟清兵一次次的耗,一場場的拼。不惜代價,懟垮了清兵。那在蘇北最後一批招募的新兵,士氣已經恢復到了水準線上,現在就是磨礪他們的時候。
“大都督,河南清兵南下,全是末將未能及時拿下義陽三關所致。末將請命北上,在孝感與韃子一決高低。”
陳永生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咬着牙起身求道。陳鳴的眼睛也在今天這場會議上第一次放到了他的身上,陳永生主動求去孝感,那就等於放開了武昌之戰的功勞。現在他身上頂着的還有前軍副總指揮的差遣,總指揮是陳啓,江對面的部隊,只要不惜代價的夜間與清軍一次次死拼血戰,在場的復漢軍高層軍官都不認爲清軍練勇能支撐多久。
“那好。你就帶着第一旅趕去孝感,本都督再給你配一個炮兵營。”
“謝大都督。”陳永生大聲的領命。臉上全是堅毅的神情,但沒人知道他此刻的心裡面卻是空慥慥的。阿桂率河南清軍南下,復漢軍沒有堵住義陽三關,這是誰的過錯?必須是陳永生的。
但陳鳴抵到漢陽後一直沒有罰他,甚至沒有訓斥他。只給他說了‘慈不掌兵’四個字。然後陳永生就提兵一夜硬生生的沖垮了漢陽清軍,次日就拿下了漢陽府城。然後水師營先掃蕩了清軍在江面上設置的水排等等,再接應部隊過江,陳永生還是僅次於陳啓的軍中大將。
但陳永生自己卻沒有就此放下心來,他可還記得當初的黃捷,因爲在鄱陽湖畔的仗打的並不理想,然後就被陳鳴摁在了軍中,攻襲安慶的任務被後來居上的高平山撿了個漏。於是高平山在安慶成爲了第二旅的旅帥,黃捷一直到了揚州纔算爬上了一格,所部的編號也只能是第三旅。
陳鳴的性格並不複雜,不苛刻,不算嚴厲,也不是完美主義者,就像他給人的穩重觀感一樣,很方正持重。所以,一些事情他就是記得很清明,基本上能做到有錯就罰,有功就賞。
這種性格的領導事實上也很好,比那種心裡有個小本本,什麼事兒都給你記着,寵你的時候,大錯小錯全不值一提,厭惡你的時候就一下子全抖露出來。比那樣的領導好伺候多了。就像你一天在水下憋一分鐘,一點沒事,天天給你記着,等過年的時候要你一口氣在水下憋三百六十五分鐘,那妥妥的要投胎轉世了。還要祈禱下輩子託生在武俠世界,能學會龜息功……
陳永生這次主動提議去孝感,也存着一份試探的心思,如果陳鳴不把義陽三關的事兒,還有黃陂漢陽攻勢延遲的檔兒當成一回事兒,這次他的所請很大可能就會被陳鳴直接駁回來。畢竟打武昌最重要麼。可事實上,陳鳴不僅沒有駁回,還一口應下了,只是略作了點遲緩。這就說明了什麼?這說明陳鳴把他的‘過失’記在心裡呢。
之所以沒有發作,不過是爲了攻下武昌這個大前提。應該是陳永生之前一直在前軍做主將,不好一下子把他擺到大後頭去。但現在陳永生自己主動提議去孝感,陳鳴也就順水推舟了。
這次軍議很快就結束了。因爲沒什麼要着重佈置的事情,就三點:第一外面的清軍勢力很強大,但不可怕,因爲他們做不到五根手指頭攥成一個拳頭;第二孝感漢川兩地要進行布守,而且如此就夠了;第三,打武昌要改一改策略了,如之前打漢陽那一陣一樣,夜裡頭很拼很殺,大軍要儘快拿下武昌城,震一震聲勢。
沒人覺得派陳永生去孝感防禦清軍就是被貶了,他還是第一旅的旅帥,大都督又特意爲他多配了一個營的炮兵,這怎麼算是被貶呢?陳永生自己也說了麼,河南清軍南下威脅大軍後背,都怪他沒能及時拿下義陽三關所致,自己搗出來的簍子自己去補,這算什麼貶罰呢?
當天下午,無數船隻在武昌東側段的長江水面上來回往復,一批批彈藥被送到江南岸,一批批生力軍送到江南岸,也把一支隊伍從江南送回了江北。
阿里袞並沒有從中感覺到復漢軍的變化,除了下午時候的炮擊減少了一些。
宮兆麟帶領着上萬湖南民勇抵進武昌城,讓阿里袞手下的兵力擴張到兩萬餘人,而且今日下午江北還送來了密報,阿桂已經帶領河南一部分大軍南下信陽,不日就將過武勝關,進入湖北。
幾萬大軍突然從河南殺奔出來,陳鳴不知道阿桂帶領的這支清軍的輜重補給糧秣軍需能否全部跟得上,兩萬餘大軍和兩萬多人可完全是兩個概念。但不管怎麼說德安和孝感以北的漢陽府地區,還都是滿清的天下,糧食短期內還能供應的到的。或者阿桂手中只要有銀子,在德安他就能最大限度的調集軍火以外的大軍全部所需。只要他手中有銀子,或者德安的官府憑着空口白牙還能從當地大戶手中要到足夠多的財貨。
安陸府城鍾祥,府衙大堂上。
四川提督馬銘勳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滴啪嗒啪嗒的滴在下面的石板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圓圓的水印子。他的面前是一個二等侍衛打扮的黃馬褂,正在代阿桂問他話。侍衛說話的聲音不緊不慢,卻似刀子,剝開了馬銘勳心裡的一層層小心思小算盤。
馬銘勳爲什麼不聽阿里袞號令,在黃陂戰敗後爲什麼擅自退往孝感?然後又一路望風而逃的逃到安陸府來?不就是不願意跟復漢軍死拼麼。也覺得川軍已經勞苦功高了。
從去年到今年,川軍一批批的出川,客省作戰,久無家鄉音信,士氣低迷,軍無戰心,這都可以理解。但阿桂問馬銘勳,其順從軍心人意,避戰怯戰卻是想幹什麼?邀買軍心嗎?
馬銘勳很清楚邀買軍心的下一句是什麼?他跪在地上,這一刻真的感到害怕了。
馬銘勳還沒有當軍閥的心,他之前確實覺得自己是順應了軍心人意,他也不怕朝廷問罪他。因爲這是建立在川軍於湖北戰場上一年多來的勞苦功高的份上。再說黃陂之戰中,阿里袞也好,朱珪也罷,都坐視川軍獨自苦戰,手握重兵卻吝惜的不捨的派遣出來,馬銘勳心裡頭憋着一股火呢。所以他跑了,不去漢陽府城,而跑去了孝感。他覺得自己就是代兵跑了,阿里袞如果敢把事兒捅到皇帝面前,他也能說出一二三四五來。這顆絕不是出於邀買軍心,他久在四川任職,只是不想看到手下川兵白白死在異鄉他地。
自馬銘勳以後,身後的二三十員都司以上川軍軍官,這時候也一個個乖乖的跪在地上,嘰嘰也不敢嘰嘰一聲。跟當初破口大罵阿里袞朱珪的時候,完全兩個樣子。
“中堂大人有令,馬軍門迅速整頓川軍,全軍出擊,沿漢江直擊漢陽陳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