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忠清道,洪州城外。
就在陳鳴大開腦洞的時候,濟州島的復漢軍匯同五支朝鮮義軍,共一萬多人浮海從濟州島跨越半個朝鮮——忠清道就在朝鮮京畿道的下方——突然出現在了洪州清軍與朝鮮降兵的面前。
後者人數也只有一萬出頭,但清軍只有少少的兩千人。
隨着復漢軍去年在遼南的登陸,後院起火的清軍急忙抽調精銳回到盛京,但是他們面對復漢軍防禦根本無力形成強大威脅。尤其是滿清的天津水師,在與復漢軍水師在大長山島一戰之後,大敗而輸。超過一半的主力戰船被戰船相對趨於劣勢的復漢軍水師,用火箭彈集火點亮。
大敗而逃的清軍水師連天津老巢都不敢待,先退鴨綠江,然後又退到了江華島。
所以復漢軍聯手朝鮮義軍,一萬多陸勇,大小二百艘船隻——有相當一部分是運輸船,浮海殺到忠清道,而毫無障礙,就顯得自自然然了。
清軍的精銳已經回調,剩下的多是打東北征召的旗丁,雖然總兵力不降反升,但整體戰力絕對是下降了。然後就是大批的附庸軍了,也就是朝鮮降兵。這些人跟了滿清之後,小日子過得可比原先要舒坦多了。而朝鮮義兵又實在太爛,竟然連這些朝鮮降兵都幹不過。
滿清在結束了最早時候的一批燒殺擄掠之後,隨後對朝鮮民間的壓迫就緩和了不少。但據朝鮮內線的回稟,現在的東北境內,至少有五十萬朝鮮人成了給滿清種糧食的奴隸。
去年冬天的時候,就有一批糧食從關外運到北京,雖然數量只有少少的二十萬擔。
而今年如果讓滿清繼續擄掠朝鮮民衆進東北耕種,呵呵,那結果可就了不得了。
所以早在年前,大都督府就制定了朝鮮沿線的遊擊計劃,不僅是南北朝鮮,必要時候復漢軍水師的陸戰部隊,還會從遼東沿海直線向北,不求能打到盛京,可把鳳凰城、岫巖廳,乃至錦州府一帶掃蕩掃蕩還是能做得到的。
復漢軍居於海上,在遼東除了寧海,其他的地方根本不落腳,滿清在東北的力量幾經抽調後又能集結來多少兵力?能夠沿着千里海岸周密部署?這根本不可能。
就比如現在,忠清道的洪州,這可是南朝鮮的農業重地,卻只有區區兩千清兵。在洪州不遠處的清州【忠清的清】,更是隻有少少的千把人清兵,餘下的全是朝鮮降兵。清軍也知道復漢軍對於沿海地區的威脅,所以身處近海的洪州駐軍反而比地位更重要的清州的駐軍要強許多。
鄧雲帶領的陸戰部隊有一個團的兵力,只是出了原先的老陸戰營外,其他的部隊都是新兵。這是復漢軍迅速組建起來的陸戰部隊,一改當初精中選優的做法,大肆的招收沿海漁民,所以各部的陸戰營多數已經擴充爲陸戰團了,但戰鬥力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巨大加強。復漢軍伴着上萬亂糟糟的朝鮮義軍,用了兩天的時間奔到了洪州城外。而在當地統治根基極爲不穩的清軍,似乎這個時候才發現復漢軍和朝鮮義軍。
復漢軍、朝鮮義軍大刺刺的殺到城外二三十里,裡面的清軍也沒有蹲守在城中死憋着不出。
朝鮮一百多年不聞戰事,洪州城本身就破破爛爛的,去年清軍殺來,一場攻殺,更打的洪州城頭都禿了。這樣的城池純粹就是樣子貨。如果清軍待在城中,復漢軍大炮把四門一封鎖,炮彈轟轟的將不大的洪州城洗上一遍,他們也就完蛋了。
負責守衛洪州的清將名字叫舒克,他沒有跟復漢軍大部隊交過手,可他爹他哥都死在了復漢軍手中,對於復漢軍的作戰模式瞭解甚透,因爲要報仇麼。不瞭解敵人怎麼能行。
舒克知道復漢軍作戰火力兇猛,即使眼下的部隊只是他們跟朝鮮廢柴的合軍,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一接到急報,就搶先一步把隊伍拉出城外頭,修築了營壘,以待敵軍。
清軍的營壘在距離洪州城三四里遠的位置,鄧雲用望遠鏡大致觀察了一下城外正在紮營的清軍隊伍,由於距離過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但看他們整個營地雖然鬧哄哄的,卻還有秩序,看得出來那統軍的清將還是具有一定軍事素養。與在全羅道碰到的朝鮮軍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清軍現在已經放棄了全羅道了,他們的兵力不足。就放縱朝鮮降兵與沿海地區接受復漢軍接濟的朝鮮義軍反覆絞殺、交手,而清軍兵力不足,復漢軍的兵力更少。
陳岱、石信雄所部的正規陸戰部隊,就鄧雲一部,滿打滿算兩千人。除外的水師水兵,他們可不是西方海軍船上的陸戰隊,要是上了岸上,不比盜匪強多少了。
“還算有點成色,這兩年又見了血,行事還頗有些章法。比那些棒子廢柴強多了。”鄧雲的職務只是一個團正,其他五路朝鮮義軍不提他們現在自詡的將軍、大將、啥啥牧等等,只說他們之前的名號,以金基大而論,那可是朝鮮禁軍龍虎營大將。而另一個洪尚英是當初跟金基大一塊負責江華島守衛事宜的扈衛廳督提調洪。其他三路,一路兵馬節度使,一路水師萬戶,還有一個是朝鮮戶曹【戶部】的參議,都是一二三品大員,一個個牛逼哄哄的。可他們現在都要聽鄧雲小小一個團正的指揮,還毫無置疑。實事比人強啊!
“我怎麼覺得……,這清軍紮營比咱們還有章法啊。”兩軍營地之間相距有七八里地,中間隔着一條小河,河上還有一座磚木橋。這條小河比起來更靠近復漢軍這裡,營地距離河流只有兩裡地不到。
兩邊誰也沒有派兵試探,因爲天色已經臨近黃昏。
兩邊都在等待着明天決戰的時候。
鄧雲此時對外頭那些清軍的戰鬥力有些估摸不準,根據前幾天朝鮮內線傳回來的情報顯示,洪州清軍兩千步騎,其中馬隊有四五百人,朝鮮棒子給出的答案是騎射犀利,悍而無畏。當初兩軍洪州攻殺的時候,一支四五千人的義軍被這支清軍騎兵直接撞散,然後這支清軍馬隊又旋即擊敗了另一支三千多人的朝鮮軍。殺敵近千,自我則死傷寥寥。被朝鮮棒子敬畏不已!
而另外一千多清軍,這些人裡有滿有漢,或者說有旗有漢。後者就是百年來偷偷跑到東北討生活,然後一點點扎下根的漢人。‘闖關東’固然是在晚清朝正式拉開的大幕,但並不意味之前二百年裡山東河北的漢民都沒越邊的。
——滿清入關後實行民族等級與隔離制度,嚴禁漢人進入東北“龍興之地”墾殖——頒佈禁關令。順治曾告誡滿洲貴族末路退往關東。而滿清傾族入關,也使得關東人口劇減,滿清遂藉口“祖宗肇跡興王之所”保護“參山珠河之利”,長期對關東實行封禁政策。順治開始,滿境分段修千餘公里“柳條邊”籬笆牆——東北長城(柳條邊牆、柳牆、柳城、條子邊),至康熙中期始竣工。
滿清進攻朝鮮時候,在東北本地徵召的兵勇,最初時候幾乎全部都是旗丁,可在復漢軍登陸遼南後,大批的清軍精銳迴歸,填補進來的人馬就是漢旗交雜了。或許過不多久,這些人會給納入漢軍旗,亦或是包衣旗。
只是這些人相對朝鮮降兵,裝備堪稱精良。不管是老式的皮甲,亦或是在朝鮮自行打造的少量鐵甲,還是戰場上繳獲的朝鮮棉甲,基本上都一人一件。以他們兩千步騎的實力,外帶那麼多朝鮮降兵,復漢軍不插手的話,他們確實是有能力鎮壓洪州的。
第二天一大早,兩邊大軍都是草草吃完了飯,到營外列隊。幾乎是一夜沒睡的數百朝鮮義兵拖着長長的木排放到小河上,轉眼就在河面上鋪起了上百米的通道。
朝鮮境內的清軍都是很傲橫的,就像當年剛入關時候的滿清八旗軍,幾十人就看對着千人的朝鮮義軍數人頭。不過今天卻有些不同,營地內再沒了以往碾壓朝鮮義軍時的那種輕鬆的氣氛,朝鮮降兵也不是沒耳朵的人,尤其是一些領兵的軍官,消息也很是靈通。今天來到洪州的可不止朝鮮義軍,還有一波復漢軍。這些人就是滿清最精銳的新軍也不敢輕易言勝,比最精銳的朝鮮義軍還難打十倍、百倍。
這打頭陣的‘清軍’當然不會是正牌子清軍,而是投降的朝鮮降兵。但是朝鮮降兵也是有內外遠近之分的,對於舒克來說,自然是那些已經剃了辮子的朝鮮降兵更親近,而那些還留着發的朝鮮降兵,就是打先頭的炮灰了。
滿清在朝鮮已經頒佈了剃髮令,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實力不足,沒有像當年入關後的多爾袞那般態度強硬,而是學了復漢軍一招——不剃髮易服的收之重稅。
閔宏鎬爲首的一波朝鮮辮子軍官,用得意又複雜的目光看向那些還沒有剃髮的朝鮮降兵,胸中涌起了一股想哭的快感。讓你丫的不剃髮?讓你孫子的不聽話?還他孃的用蔑視的眼神看我們的辮子。哼,今天就要讓你們知道——要怎麼學乖乖!
鄧雲看着清軍的步陣,嘴角翹起一抹諷刺的笑。
果然是拿沒剃髮的朝鮮降兵當炮灰,稍後是剃髮了的朝鮮降兵,然後纔是正牌清軍。
“嗶嗶……”
哨子尖銳的聲音響起來,鄧雲將手一揮。兩個營的復漢軍陸戰部隊率先出擊。他們腳步穩妥的通過河面上的橋樑和木排走上對岸,他們身後是隨軍跟行的臼炮部隊。
朝鮮的路比滿清更差勁,岸上又蒐羅不來大型牲畜,牛馬驢騾都給滿清拉走了,復漢軍的大炮都留在了戰船上,隨軍行動的只有些許中小型臼炮,還有早就被複漢軍廢棄的兩斤炮。
這是復漢軍在濟州島開爐鑄造的。因爲朝鮮的道路太不便於重炮行進了,不要說十斤炮、十二斤炮,就是五斤炮都難以行動。三斤炮也走不遠,只有更小的兩斤炮了。
作爲曾經的朝鮮將領,樸積善當初還嘲笑過滿清,並讚歎過復漢軍的強大。可他沒有相當,今天這份強大卻要由他自己來親自品嚐。
復漢軍介入朝鮮戰事也一年多時間了,水師無敵,成爲了朝鮮上下對復漢軍的公認。而復漢軍的陸路部隊,人數是少然槍炮犀利,果毅敢戰,那也是赫赫有名的。當初江華島一戰,鄧雲帶領着陸戰營生生的救回了一部分朝鮮禁軍,更救回了朝鮮的世孫嬪。
眼下這一關苦矣,搞不好,今天自己手頭這兩千人都可能被消耗一空。
亂世之中,有兵纔有一切。沒兵,那就是待宰豬羊。
樸積善深刻明白這一點,亂世中軍隊就是自己的本錢,丟了軍隊他就屁也不是。但他沒辦法抗拒這一切,舒克帶領的步騎軍就在身後,自己只要膽敢抗命,怕立刻就會被滿清的鐵騎碾成粉末。而且離開了滿清,自己還能回到朝鮮義軍當中嗎?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經是百年身。
不過沒時間給他進一步思考了。對面的復漢軍已經列完了陣,並且一部分火炮已越過橋樑。兩個整齊的陣列在慢慢移動着,而比復漢軍早出來的自己這一方目前還在亂哄哄地列陣。
可是,樸積善就在以爲自己第一仗就要受蹂躪的時候,復漢軍鎮後突然響起了莎莎的密集腳步聲,大批的朝鮮義軍從小河上走過,五支朝鮮義軍中最受復漢軍‘提攜’的金基大,帶領所部兩千人直接從兩個營的復漢軍陣列間穿過。
樸積善的第一陣不是復漢軍,而是金基大。就像清軍一樣,復漢軍的第一任務也是壓陣。
四門兩斤炮被金基大軍推到了他部前列,“轟轟轟……”爆炸聲響起。
陸戰部隊在朝鮮與清軍的幾次作戰當中,炮兵一直都是戰爭的主角。朝鮮義軍也有樣學樣,甭管他們手中的火炮與復漢軍相比有多麼遙遠的差距。
但是這樣的火力用到朝鮮降兵身上,那已經是夠了。
清軍纔不會把珍貴的炮火力量用在廢柴一樣的朝鮮降兵身上。而他們自身的戰鬥意志是那般的薄弱。
兩斤炮的極限射程只有四五百米,樸積善手下一片驚呼之聲,不是因爲四顆炮彈已經打到他們陣列中了,而是被炮聲嚇得了。他們的陣型明顯有些混亂,不過在軍官們的強力壓制下總算還大體維持了下來。
身後的鼓聲依舊在響着,樸積善軍只能繼續向前。
在兩軍距離拉近到百丈的時候,四門兩斤炮再度開火。四顆鐵蛋一枚直接打偏了,一枚從朝鮮降兵的頭頂越過去,但另外兩枚全都落在了他們的陣中。
兩斤炮的力量遠沒有五斤炮那般強大,能夠在密集的隊列中生生的犁出一道血路,但也給樸積善軍一次打擊。很多人頓時遲疑着就不再想前進,不過在軍官的叱喝聲及後方督戰的部隊的威懾下,這些人還是勉強繼續前行。
他們的速度快了很多。因爲傻子也知道,再慢吞吞地走路,只能挨更多的炮彈。可這也讓他們的陣列漸漸混亂。
“轟轟轟……”炮彈又響起了一波。
“咚咚咚……”這時朝鮮義軍身後也響起了擂鼓聲。金基大這時候即便沒有背後的鼓聲催促,他也想揮兵向前了。“進攻,殺啊……”拔出到來,金基大高聲的吶喊着。
兩千金基大義軍,組成大小六個陣列,像一個龐大的巨人,向着樸積善軍衝去。
四門兩斤炮打出了最後一輪……
一陣並不怎麼激烈的衝殺,樸積善軍毫無疑問的敗了下來。舒克根本不在乎樸積善不的損失。對比樸積善軍的失利,如果他能趁着金基大出擊的機會一舉將這支打頭陣的朝鮮義軍給幹掉,那可是賺了。“白癡。”舒克收起了手中的望遠鏡,輕輕地把手一擺。對面的朝鮮義軍真是豬腦子,竟然真的順着敗兵殺下了……
“噠噠噠……”四五百騎兵策馬出擊。
馬蹄揚起的塵煙立刻就引起了鄧雲的主意。後者的大旗立在一個不怎麼高的小山包上,他身邊的副手從望遠鏡裡看到是清軍的馬隊後立刻叫道:“不好。金基大要吃虧!”
“大人快派兵救援……”
團副剩下的話被他吞嚥了回去,因爲他看到的鄧雲的表情是一張平靜毫無波動的面容。
“救什麼救?”
“我之前就對金基大說過,擊退降兵後立刻收兵整隊,他呢?”
“現在被馬隊突殺,活該他倒黴。”
復漢軍要的是聽話的狗,不是有自己注意的人。金基大既然不聽話,那活該他受點苦頭。這就跟訓狗一樣,不聽話就捱打,打的多了狗就有記性了。
滿清在朝鮮撈的盆滿鉢滿的,復漢軍卻跟陷入了無底洞,錢糧軍械,再多也不夠朝鮮用的。如果再養不出一羣聽話的狗出來,那可不就是虧大了?
恩彥君李裀,延齡君李禛,恩全君李禶,現在他們三人全都奔到了全羅道和慶尚道。李祘已經是十死無生了,還沒有留下兒子。那麼他們三個作爲莊獻世子的骨血,在李祘已死的局面下,就是李朝王室僅有的嫡系了,也是最有資格角逐朝鮮王位的存在。所以,他們都要在復國戰爭中建立功勳,贏的人望,否則如何名正言順的繼承大位呢?——場面話!
這種情況下,復漢軍對於至今還依附在自己身邊的各路朝鮮義軍,就要更用心了。手段不僅要懷柔,還要有剛強。
李裀,李禛,李禶,這三個人的出現,讓他們身邊各自聚攏起來一批義軍,即使裡頭年紀最小的恩全君李禶才十二週歲,延齡君李禛才十七週歲,恩彥君李裀又大延齡君李禛一歲。
“派李元彬、金忠孝軍前去接應,洪尚英、崔真熙軍隨後。”
等了有兩分鐘,看到清軍馬隊都要衝到金基大軍跟前了,後者正慌里慌張的聚攏部隊,鄧雲這才下令。至於兩支朝鮮義軍能不能逼退清軍的馬隊,不是鄧雲瞧不起清軍,在兩千復漢軍壓陣的情況下,清軍馬隊如果跟朝鮮義軍糾纏了起來,不需要多久,一刻鐘就夠了,鄧雲就敢把這支馬隊永遠的留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