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天氣已經有些熱了。
陳鳴坐船從北京走運河一路南下,沿途路上,各地方政府、軍隊,還有名流富商,紛紛拜見送禮。就比如山東的孔孟曾顏四家,這四大家族現在頭上都帶着一頂祭祀官的帽子,又因爲儒家地位在新朝的動搖,也從當初的山東乃至天下望族變成地方名流了。
這件事上孔家的損失最大,他們手中的田產被收走了很多,諸多特權也全部被廢,衍聖公的爵位和曲阜知縣的位置更是想都不要想。倒是孟曾顏的地位變化不大,他們在之前歷朝歷代,就都抱個小小的五經博士,八品的小芝麻官兒,有個屁用。儒門的遺萌中,孔家是一直能吃的肥腸滿肚的,其他家族就只能撿一點殘羹剩飯。也因爲此這些家族才一直圍在孔家的身邊。
現在大家都是祭祀官了,後三家的官帽子還提升到了從七品。只從這虛勢上來說,倒是更尊貴了。只是孔家也給削到了七品檔兒,傳承多少代的爵位泡湯了,孟曾顏三家,還有其他等家族,卻只有悲傷而沒有半點的幸災樂禍。
因爲他們都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麼。儒家整體的勢衰,也是他們這些家族的損失啊。只有儒門興盛了,他們這些頂着兩千多年前老祖宗牌位過活的傢伙們纔有好日子過,反之,實際利益的損失何其之大啊。就比如現在!
在回南京的途中,各地的土特產,還有一些寶貝,陳鳴收了好幾船啊。雖然陳漢早有政令,冰炭夏敬這些東西一律不準再有了,但這規矩還能套到陳鳴自個的頭上嗎?上下級官員之間的往來,和向陳鳴送土產禮物這是兩個概念好不好?而不是陳鳴嚴於待人,寬於律己。且這些地方軍政和富商獻上的禮物,還真的有些國寶。
比如那散氏盤,又稱夨人盤,是西周時候的青銅器,因銘文中有“散氏”字樣而得名。乾隆初年出土於陝西鳳翔,後落入揚州鹽商手中,在淮安被阮承信獻給了陳鳴。阮家本是揚州富商,戰亂中移居到了淮安,打滿清號上下船的早,並沒受到什麼清算。現在戰火平息了,也不打算再搬回老家故居了。
還有一對龍虎紋青銅尊,是孔昭煥獻上的。據說在孔家已經珍藏了七百年!是商代的老件。
形體高大,口沿廣闊,鼓腹,高圈足,高一尺半,口徑一尺三寸,重三十五斤。整體形成三層花紋,肩部以圓雕和浮雕相結合,塑造3條生動的蟠龍形象。腹部以三道扉棱爲界,分隔3組相同紋飾,皆雙虎食人之狀,圈足平雕饕餮紋飾,鑄工精巧之極。陳鳴見了後眼睛都離不開了,歎爲觀止,真的難以想象幾千年前的古人就能鑄造出如此精美的器物來。
陳鳴雖然對青銅器沒有絲毫的研究,但他相信這東西不會是假的,他們不敢忽悠他。所以,這些都是當之無愧的國之重寶。而如此的器物,從北京到淮安,陳鳴足足收了八件。
前清的漕運總督衙門裡,陳鳴夾起一根蒲菜放入嘴中,鮮美爽口的感覺油然而生,清香嫩滑,沁人肺腑,真的不愧這道菜的另一個別名:紅玉列兵。絕對的色香味俱全!
但是跟陳鳴熟悉的另一種蒲菜味道截然不同。
上輩子陳鳴的故鄉也以出蒲菜而著稱。他小的時候跟着家長去坐座吃席,就很喜歡吃燒蒲菜這道菜,最喜歡純燒蒲菜。可是等到他長大了,小時候很常見很常見的蒲菜已經變成稀奇的了。因爲萬畝水域上的蒲葦都已經在某boss的一聲令下給鏟完了,也就是他穿越前幾年纔有所恢復。
行船走到了淮安,距離南京就沒有多遠了。
陳鳴接到了陝西的戰報,延安、榆林都下了,永瑢跑了。估計跑啊跑的,清軍也跑習慣了。可以說從大面上看,整個陝西都已經落到了復漢軍的手中,但是要細細的梳理地方,就要花費更長的時間了。
所以陳鳴再在北京待下去就沒必要了。對滿清的戰事已經進入到掃尾階段了,還有必要讓他親自坐鎮嗎?
陳鳴要回到南京參與政事了,然後等到明年正式的登基稱帝。
如今復漢軍的軍費還算夠,今年內將甘肅東部,至少是蘭州拿下來,把雲南大體的掃一掃,是不成問題的。等到來年陳鳴登基稱帝的時候,差不多整個漢地就都光復了,到時候藏地的消息也有個譜了。然後就是徹底的清掃甘肅、青海和船長地區土司的時候了。最後是新疆、東北和外蒙。
陳鳴在與陳惠彼此溝通了多次,已經定下了何時傳位、登基,以及之後幾年的任務單。
所以他真的沒必要在北京呆了。反倒是陳惠,他是十分想到北京走一趟的,甚至在陳鳴登基之後,常年留戀北京也不是不可能,就在他成了太上皇之後。
在他這個身份來說,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之前不去北京耍一耍,不到奉天殿上坐一坐,那是死不瞑目啊。再說圓明園的景色天下之絕,陳鳴在園子裡還找到了圓明園的全景圖,送到了南京陳惠的手上,也早就把他的心給勾着了。
隨着時間的一點點臨近六月,朝鮮方面的消息不斷地傳到陳鳴耳朵裡。尤其是東北的清軍開始蠢蠢欲動了,永珹發現復漢軍的矛頭真的指向了西北,雖然復漢軍開始在東面的大海上佈局下棋了,但怎麼看復漢軍也沒有要立刻對東北下手的意思。
自從百萬八旗大遷移到關外以來,滿清對朝鮮的壓榨是更大了。糧食、布匹這兩大最最基本的物質不說,大批的朝鮮工匠也被擄掠到東北,是各行各業皆有,與被滿清遷移來的北京工匠們一樣,爲滿清提供着生活、戰爭所需要的一切物質。軍情局報來的消息,整個朝鮮都悽苦不堪,就是最富饒的京畿道遍地盜匪,多少人都活不下去了。各地方上就像曹操的那首詩一樣: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陳漢毫不遮掩的冊封朝鮮新王,永珹當然是知道的。可是去年剛遷入關外的滿清人心惶惶不安,他們縮緊身子,小心看着復漢軍的舉動還來不及呢,哪裡會分出兵去掃蕩南朝鮮?
但是現在永珹有這個膽子了。
時局也逼的他不得不放開膽量來在最短的時間內,儘可能的增強滿清的力量。那麼怎麼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增強滿清的力量呢?一方面消除內患,剪除關外的土匪,或者是逆軍。現在還有幾個人會以爲那些土匪是真的土匪呢?
二是最大限度的壓榨朝鮮,用朝鮮的血肉來補充滿清的體力。
“或許,這就是陳逆不攻東北,先取西北最大的原因吧。”永珹又不是傻子,心理面雖然還不敢確切,可多少能有點端倪。雖然這消息被他放出去,連滿清自己人都不相信。但他已經敢聚集兵力向漢城彙集了,估計到五月裡就會南下掃蕩全羅道和慶尚道。
李氏殘餘勢力竟然敢大刺刺的放出六月份登基的消息,滿清如果不加以表示,北朝鮮的反抗勢力怕又要擡頭了。而那個時候,也將是送李裀歸西的最好時候。兵荒馬亂當中,一切皆有可能麼,然後就要被李裀的赤膽忠臣給查出痕跡了。
從淮安南下,一路上的風景較之河北、山東更好上許多,陳鳴看到不少百姓,不管是面色還是穿着打扮,都要比山東強出一籌。
黃河依舊從淮安入海,在這個被陳鳴撬動了軌跡的時空中,怎麼看山東都不太可能有再碰觸到黃河的機會了。
看慣了戰爭廝殺,地方上這種祥和平靜的百姓民生也很有一番別樣的味道。
陳鳴的座船抵到揚州的時候,整個揚州已經匯聚了大量的商人。尤其是南京的歐洲各國的商務代表,在歐洲各國的使臣還沒有來到中國的時候,他們就是歐洲各國在中國的官方代表。陳鳴要在揚州搞一次大會,內中涉及到不少外貿的問題,他們這些人自然必須到場了。
夜幕沉沉,整座城市大部分地區被籠罩在黑暗之中。但往昔早早就會沉入黑夜中的揚州鹽道衙門,今晚上卻綻放出耀眼的光彩。這座被封閉了多日的衙門,今天得到了重新開啓。
一盞盞風燈把整個衙門以及周邊百米距離照耀的如白晝一樣。
因爲今晚上這裡將會有一場正式的晚宴在這裡舉行。參加宴會的主要是歐洲各國駐南京的商貿代表,還有江南一帶的豪商鉅富、洋行大班,而主持晚宴的潘振承雖然在很多人眼中已經是很有檔次的重量級人物了,但跟着陳鳴出席的身邊羣臣,乃至他本人,纔是真正萬人敬仰的大人物。
儲君出席這種場合的宴會,在歐洲也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放到中國,那更是難能可貴了。
對於諸多華商來說,自己竟然能參加一場太子出席的宴會,那是三生有幸,與有榮哉。
“羅伯特先生,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陳鳴跟羅伯特算是老朋友了,還有佩裡埃、盧斯蒂格、皮埃爾等人。這其中佩裡埃是專門從上海趕過來的。復漢軍要進一步開放港口,北方的港口,還有長江一線的幾個內陸城市,外加上放寬對歐洲人的人身限制,這種大事怎麼能少了他法國東印度公司的身影呢。
雙方相互問好,說了兩句客套話,這算是必要的外交禮節了。誰讓陳鳴的身份特殊,而他出席這次宴會,帶着很大的官方色彩,也很大的原因就是爲了前來的歐洲人。
陳鳴跟所有人握手寒暄,臉上的笑容是職業一級的,與此形成有趣的對比的是,羅伯特、皮埃爾等面部表情也一直很有職業感覺。不獻媚,不露骨,不高傲,不自大。不像西班牙人和荷蘭人的臉部表情就一直僵硬着,好象面部肌肉都己經癱瘓了一般。
而佩裡埃和盧斯蒂格倆人的表情更充滿了真摯的熱情,佩裡埃甚至還主動詢問晚宴之後有無消遣節目,如果有舞會的話,他們並不介意做一下老師,教一教陳鳴身後的那些侍女跳上幾支舞曲。
“哈哈,這個很遺憾。今晚沒有舞會,只有茶話會。”晚宴進行中,觥籌交錯,所有的人都說說笑笑的交談或是交換着什麼。等到晚宴進行到了尾聲,陳鳴笑着說,“中國是個有着深遠文明傳統和自我規則的大國,現在的社會情況還很難接受西式舞會這種形式的交流。而且本人也認爲,今天晚上的主話題亮相在所有人面前的時候,諸位,你們將都不會再什麼心情去跳舞歡娛的。”
“羅伯特、佩裡埃、皮埃爾、盧斯蒂格……”陳鳴叫了在場西方國家的商務代表的名字,唯一的例外就是佩裡埃。“還有你們,請看右手邊。”陳鳴招呼着在場的中外所有要人。
站在陳鳴身後的劉武向一名秘書使了個眼色,那名秘書點了點頭,走到右側的那面牆壁前,伸手拉開一面布簾,隨着帷布一點點給拉開,牆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中國疆域圖就呈現在衆人眼前。
羅伯特睜大了眼睛,仔細研究起那幅地圖。對於中國北方新開放的幾個港口,他並不意外。無非就是煙臺、青島和天津,他真正要看到的是中國人開放的內陸。
“武漢,武漢……”不止一個洋人高聲的歡呼起來。
羅伯特、佩裡埃的身子都在顫抖,中國人竟然一開放就開到了武漢。腦子裡雖然知道中原,可從沒有中原這個概念的洋人們,更多地把武漢看重中國的中心地帶,而不是河南的洛陽或是開封。武漢的重要性他們每一個人都十分的清楚!
“南京、鎮江、蕪湖、安慶、九江、武漢……,上帝啊,太完美了……”
對比北方的三個新開貿易港口,長江這條縱貫中國東西的巨龍,一開那就是六個。
在這幅巨大的中國疆域地圖上,沿着長江點開的一個個紅點,就彷彿一支利箭,而沿着彎曲的東海岸沿途開放的一個個港口就好比一張弓,這一箭射出去,對於整個中國來說,那就是寄託着未來全部的希望。
當商埠開放到武漢這一步的時候,整個中國差不多就都已經開放了。即使接下來北方和西南各地也陸續開放,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增長。
這裡一開,整個中國的對外貿易十成的威力已經涌出了八、九成。
“諸位可以站到地圖前,看的更清楚一些。”陳鳴首先邁步走去,走到那幅地圖前。
“首先,我將告訴諸位一個重要消息。我朝已經決定,爲了儘快催動我國的經濟民生,也是爲了加深東西方文化的交流,決定開放九個新對外貿易港埠。”這消息不僅對於洋人們重要之極,對於與會的華商鉅富也萬分重要。
“這是一個有着重大歷史使命的決定。參與進來的人也不只是歐洲各國,也有我國的力量。今天召集大家於此,就是要開誠佈公的談一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