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由於這一帶不必擔心魔族的巡邏隊,不必掩藏自己的蹤跡,所以大家走得很安心,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忽然,隊伍後面響起了清脆的馬蹄聲,擔任後衛的騎兵上來報告:“一個半獸人騎馬朝我們這邊過來了!”
紫川秀心念一動,吩咐隊伍停了下來。清晨的晨光中,一個半獸人騎兵出現在小路的盡頭。遠遠的,他就在叫:“光明閣下,請留步。”士兵們讓開了一條路,讓他縱馬直衝到了紫川秀面前幾步。紫川秀認出來了,這就是昨天那個給自己帶路的小夥子。他翻身下馬,朝紫川秀快步走過去,行了一禮說:“光明大人,我們的布丹長老請您回去,有要緊的事情商量。”
紫川秀奇怪道:“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半獸人騎兵不知道,他只是十分執拗又可憐巴巴地請求紫川秀跟着他回去,說長老吩咐了,有很要緊的事情,求求光明大人您了。紫川秀正猶豫着,隊伍裡面的半獸人德倫也上來說:“既然長老這樣說了,光明秀我們還是回去一下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德倫是紫川秀的救命恩人,他不能不給他面子。他點頭說:“好吧。”
吩咐大家掉頭回去。
一行人回到村口,也不進村了,只在村口停留了一下就直接就往聖廟方向去了,嚇得村裡的半獸人紛紛出來阻攔,說是不能讓這麼多的武裝士兵進入聖廟。
這時候白川告訴他們:“是你們布丹長老請我們光明大人過去的,我們是大人的隨從。如果不讓我們跟着去,那我們大人也不去了——你們看着辦吧!”說完看着對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樣子,她十分的得意:這是前一天村裡的村長布森所說的話,現在她幾乎原封不動地回敬給了這羣鄉巴佬,那種揚眉吐氣的快意真是無法形容。
結果再沒有人阻擋,紫川秀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開進了聖廟。但是爲了表示對聖廟的尊重,在經過那片碑林時,紫川秀吩咐所有人統統下馬步行過去。
在進廟時候,他也只帶了白川、羅傑還有德倫三人,其他人都在山下等候。
布丹長老、布森村長都在廟門口迎接他們。紫川秀注意到了,那位年青的遠東半獸人領袖臉色十分凝重,至於那位急姓子的布森村長,更是一副急得彷佛身上滿身皮毛已經着火了。於是紫川秀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他故意裝着沒看出來的樣子,慢條斯理地向他介紹了羅傑和白川二人的身份,至於德倫,早在遠東聯合軍時期,大家就是認識的了,自然也有一番寒暄,大家一陣:“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您的大名我如雷貫耳!”、紛紛謙讓座位(“您先請,請上座”、“不不,還是您先請!”)分賓主席入坐、上茶…………
在紫川秀刻意的客氣下,這套程序進行得分外悠長。他看到布森村長急得眼珠子都要冒出來了,一張黑黝黝的大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汗珠不斷地滴落。他幾次急着想說什麼,但都給旁邊的布丹用眼神給制止了。
等到大家的客氣話講得差不多了,(其實是紫川秀覺得將他們戲弄得也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問:“長老召我等前來,不知有何指教呢?”
沒等布丹回答,急姓子的布森已經脫口而出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魔族崽子要對我們聖廟下手了!”
布丹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說:“布森,貴客面前,你太失禮了。”人高馬大的布森竟然像十分畏懼這個小個子的年輕半獸人似的,喏喏地不敢出聲了。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早上,我們剛剛接到附近村子的佐伊族人通知,魔族駐明斯克行省的七十三團隊已經朝我們這邊過來了。根據一路上他們的表現和行動的方向來看,他們很有可能是衝着我們聖廟過來的。”
紫川秀皺眉說:“這沒有理由。魔族不是傻子,應該知道他們如果對聖廟下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就算魔族利慾薰心吧,想對遠東的聖地下手,但是根據我所看到的——恕我冒昧了——雖說聖廟是遠東的聖地,但廟中並沒有什麼值得他們長途跋涉來下手的珍貴東西啊!”
布丹和布森對視一下,最後還是布丹開口了:“光明閣下,您有所不知。
聖廟中不但供奉着奧迪大神的佛像和我們歷代英烈祖先的骨灰,它還收藏着一些遠古時候衆神留給我們佐伊族的聖物,自我們的先祖一直流傳下來給我們的——它們具有不可思議的神秘魔力,價值不可估量。這本來應該是我們佐伊族的最高機密,但不知怎的,魔族顯然已經知道了。”
紫川秀驚訝道:“遠古時代?您是不是說,一直到……”
“對,就是衆神時代!”布丹一字一句地說,語言中帶有無比的驕傲:“奧迪大神將寶物賜予我們佐伊族,我們一直妥善地保管着,這是大神賜予我們佐伊族全體的無上光榮!”
大陸上,分處各地的各種族都有一個共同的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遠古時代,曾經存在過一個神話般的年代。在那個時代,大地上存在着衆神,他們在大地上修建了高聳入雲的建築,他們可以飛上蔚藍的天空,可以下到漆黑的海底,甚至可以瞬間千里,到達天上閃爍的羣星。他們神通廣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擁有極其可怕的武器,那種熾熱的光芒和火焰可以瞬間毀滅大地和天空。
在如今的人們看來,這當然是極其荒誕不絕的神話。但是,讓當今的歷史學家們完全無法解釋的是,爲什麼每個種族——不單是半獸人族、人類、龍人族、蛇族、矮人,就連一向自視甚高的魔族也擁有幾乎相同的傳說,只
是在細節上有稍微的差異(比如說每個種族都堅持說自己纔是衆神的正統子民,而魔族乾脆就毫不慚愧地自稱“神族”。)而傳說中那個神奇的時代,就被稱爲衆神時代或者神話時代了。
幾個人類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裡的驚訝。他們不但吃驚在聖廟中有來自衆神時代的寶物,他們更加驚訝的是布森肯將這個驚人的秘密告知自己。紫川秀隱隱然已經猜到了原因: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或者套句紫川秀的話:“沒事笑咪咪,非殲即盜。”)
他問道:“那麼,長老,您叫我們回來,是爲了什麼?”
布丹嘆口氣:“這實在很難出口的。魔族部隊來得太突然了,他們現在距離聖廟已經不到五天的路程。而最近的遠東本土部隊:明斯克第一、第三和第七團隊都在五百多公里以外。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們了,但他們肯定來不及在魔族到來之前趕回來。爲了堅持到我們的軍隊回來,我已經向周邊的村莊下達了集結動員令。但情況您也看到了,可怕的毀滅戰爭使得我們男丁稀少,我們壯年男子大多數已經參加了遠東聯合軍了,村子只剩下了老人、婦女和孩子,還有一些是沒有軍事經驗的小夥子。憑他們,是無法阻止魔族對聖廟的入侵。現在,方圓數百里以內,唯一有戰鬥力的正規軍隊就是光明閣下您所統帶的衛隊了。”
“光明閣下,值此聖廟處於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懇求您和您的部下,助我等一臂之力,共同保衛聖廟。整個遠東都會感謝您的行爲的!”說完,布丹起身對紫川秀深深地一鞠躬。在他身後,布森跟着起身,同樣九十度隆重鞠躬。
紫川秀急忙起身還禮,卻不作聲。眼前是收服人心的極好機會,但是,紫川秀卻不敢馬上答應:這個任務實在太過艱險。根據一般的估計,魔族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要比人類強得多,一個魔族團隊的戰鬥力就幾乎等於一個五千人的人類師團的戰鬥力了。單靠自己那五十人的衛隊,再加上一羣只懂得敲鑼打鼓、虛張聲勢的老幼婦孺,自己真的一點把握沒有。
彷佛看出了他的顧慮,布丹出聲說:“光明閣下,我們並不是要跟魔族正面強拚。
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拖延、阻撓他們的行動,爲我們的軍隊爭取時間——我們不會強人所難要求您去跟魔族拚到最後一兵一卒。您只要做到力所能及的地步就行了,如果您覺得有危險,也可以先行撤退,我們也不會怪您的,畢竟您不是我們佐伊族的人,沒有義務爲我們冒這麼大的風險的。”
紫川秀問:“長老,您既然知道魔族的目標是聖廟中的寶物,何不馬上帶着寶物轉移呢?”
布森立即拒絕了:“聖廟周圍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藏了我們祖先的遺骨,他們爲了保衛這裡,寧死不屈。我決不允許魔族兵的蹄子褻du他們神聖的陵墓!何況,作爲當代聖廟的守護者,如果我就這樣走了,我將無顏面對我的先輩們,如果保衛行動最後失敗,那我將與聖廟共存亡。”他的語氣中顯出不容置疑的固執。
紫川秀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布丹長老,這個看似理智、開明的遠東佐伊族領導人思維中也存在着這麼固執、古板的一面。作爲一個軍事指揮員來說,每一個決策都應該是出自深思熟慮的理智選擇,而不應該被盲目的狂熱感情所左右。
“我與聖廟共存亡”之類的豪言壯語,出自一個普通士兵口中那誠然可以說是勇氣可敬,但如果是出自一名身負重任的高級將領的話,那就不值得稱讚了。他的思維應該更靈活、也更積極一點。實力上本來就已經處於劣勢的佐伊族,如果在今後的作戰中,還是死抱着這種死板僵化的思維模式,那他們會吃大虧的。
紫川秀收回了自己的思想,比起將來的事情,目前有更迫切的問題要解決。
屋子裡沒有人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等待着他做出決定。
他看到白川和羅傑兩人目光中的茫然,很明顯,無論自己怎麼決定,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執行;他也感覺到了,布森和布丹兩人焦切的眼神,他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老朋友德倫:他一直沒有出聲,眼神無聲地流露出企求。
紫川秀明白了,身爲佐伊族的一員,德倫對於聖廟的命運同樣非常的關心,但他卻一言不發:他不願意利用自己救命恩人的身份來干預自己的決策,讓自己完全自由地做出選擇。這份體貼使得紫川秀非常的感動。
“長老,我們願意與您並肩作戰,爲保衛聖廟貢獻自己一點菲薄的力量。”
布森長老喜形於色,開顏道:“太好了!感謝您,光明閣下。有了您和您勇敢的部下加入,我們就有信心擊退魔族的進犯了!”
(紫川秀心想:“我可沒什麼信心……”)
“那麼,長老,關於如何打好這麼一仗,您可有什麼計劃了嗎?”
“是的,請稍等。”布丹起身出去,一陣子回來時候,他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幅白布,待他將白布攤開時候,紫川秀才看見白布上面用顏料畫有些粗粗細細的線條,這原來是一幅土製的地圖。布丹在地圖上面指點着:“光明閣下您請看,這個粗黑的圓點就是聖廟位置。今天來的情報已經報告了,現在的魔族軍前鋒已經出現在了多馬村周圍,您看,多馬村就是這裡,紅點的這裡。”
紫川秀眯起了眼睛,他習慣了專門的軍事地圖,一時還不能習慣這種半獸人手繪的、沒有標記出比例和地名,只有一堆線條和各種標記點子的土地圖。看了好一陣子,幾個人類軍官這才反應了過來,羅傑驚呼說:“那他們不是距離聖廟很近了?恐怕不用兩天就到了!”
布森解釋說:“這只是平面上的距離,實際上,因爲我們這裡的道路比較曲折又崎嶇,多是山路,得經過維斯杜的叢林地帶,很多地方根本是不能通行的,他們要繞過龍牙山的後腰,得再多繞一個大圈才能找到可以過河的渡口——所以,我們尚有三、四天的準備時間。”
紫川秀在地圖上審視良久,擡起頭來:“那麼,長老,您的計劃是怎樣的呢?”
“光明秀,還是用我們佐伊族的老辦法,分進合擊。”布丹開始向紫川秀等人介紹了他的計劃:
第一階段:將手頭所有能夠集結到的幾百名半獸人戰士,分成幾隊分頭自由出擊,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對魔族開展遊擊搔擾襲擊,儘量削弱魔族的士氣,拖延他們前進的步伐。
第二階段:若第一階段的搔擾行動沒能阻止魔族軍隊的前進,等待魔族進入了千尺崖一帶的險要地形,將所有出擊的遊擊力量集中起來在那裡堅守,正面狙擊魔族的前進,直到己萬的增援部隊趕到。
最後,布丹補充說:“當然,在第一階段,若魔族受到我們打擊以後就自動離去,那是最好了。”大家點點頭,卻都知道這個可能實在不大。
“我明白了。”布丹沒說完紫川秀就明白了。
他想起了斯特林在進入雲省時候受到的曰夜不斷的搔擾襲擊,想來也是出自眼前這個布丹長老的手筆了。這種作戰的重點不在於殲滅敵人的力量,而在於通過不斷的襲擊來使得對方疲於奔命,摧毀對方的士氣和作戰意志。
好處是既可以發揮分散作戰的靈活,在必要的時候又能形成堅強的合力,是適合目前敵強我弱的實際的。紫川秀心想,布丹雖然在戰略的思想上僵化了一點,但在具體的戰術安排上還是很靈活主動的。
大家又討論了一下人員的安排、武器和指揮、聯繫的方法等作戰中的具體細節,紫川秀凝視着布丹,問了最後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長老,就如您剛纔所言,我們的武裝村民,或者是應命前來增援的遠東軍隊,他們一旦與魔族正式開始交戰,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布丹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語調卻很平靜:“光明閣下,昨晚你走了後,我一直沒能睡,想了很多。今天就算是沒有發生魔族入侵聖廟這件事情,我也會請您回來。
您說得沒錯:一個民族要走向解放和自由,必須要付出代價。我們不能等待神仙和救世主前來拯救我們,要自由,就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去爭取,就必須要有犧牲。如果今天我們吝於犧牲,那明天,我們的子孫就要爲我們的懦弱付出百倍的代價。
所以,不單爲了保衛我們的聖廟,也爲了我們的子孫後代,爲了我們的土地和自由,更爲了我們佐伊族從今天起直到一千年後的命運……”他沉默了下來,開始找一個恰當的詞語來表達心中那股已經沸騰的熱血和激情。
“我們不惜一戰!”半獸人布森很洪亮地說。
大家都沉默了,在這沉默中蘊藏着一種不爲苟且偷生而低下頭顱的人們的最大驕傲。
在一陣令人肅然起敬的寂靜中,只聽到紫川秀不高卻很清晰的聲音說:“那就戰鬥吧!”
中午時分,來自周邊村莊的助戰民兵一羣羣地來到了哥達村。村中的主要幹道上到處可見那些扛着大棒和禾叉的半獸人農民。爲了躲避正午的烈曰,他們零散地分散在村中的屋檐和樹林下面拿着大葉子煽風乘涼,哥達村的婦女給他們送上了清涼的茶水。當看到人類騎兵從村子中的街道上經過時,半獸人們怒吼一聲,紛紛抄起放在手邊的武器霍然站起,就要撲上來動手。這時候跟隨在紫川秀身邊的布森村長一聲呵斥:“不得無禮,這些是布丹長老請回來的貴客!”
聽到布丹長老的名字,那些看似氣勢洶洶的半獸人漢子們頓時軟了下來,一個個訕訕地吐着舌頭退下。
布森向紫川秀道歉並解釋說:“這裡很少出現騎兵,他們以爲你們是魔族的先遣隊。”
紫川秀微笑,算是接受了布森的解釋。
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原因,一路上他們已經感覺到了,這一帶的半獸人本來就對紫川家和人類懷有極深的敵意,正如布丹長老所言,單在雲省赤水灘一戰,戰死的遠東聯合軍士兵就有三十一萬人之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男丁死於與人類的戰爭中。紫川秀注意到了,集結前來的半獸人很多都是那些稚氣未脫的少年,還有的是年邁的老人,壯年男子的比例並不高,其中還要除去不少身上殘疾的。
紫川秀深感憂慮,這樣的老弱殘疾,如何跟魔族的狼虎之兵拚殺?心頭隱隱的,他感到了自己的卑鄙,竟然想利用這麼一個已經飽經苦難的民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隨即又安慰自己說:魔族欺壓各族,前來侵擾聖廟,遠東種族早已經忍無可忍。就算沒有自己的出現,半獸人與魔族之間的戰爭仍舊是遲早不可避免的,自己不過是在其中推了一把罷了,但良知並沒有得到多少安慰。
在路過村口的大樹時候,他看到人們圍聚在樹陰下,一個老半獸人正在給那些已經集結好的隊伍交代任務。那個披着粗布衣裳的老半獸人說話既果斷又兇狠:“……到時候跟着我衝,千萬不要停頓,什麼也別想,衝近去,消滅他們!任務清楚了嗎?”
“清楚啦!”初出茅廬的年輕半獸人戰士們精神抖擻地回答。
“可是用什麼去消滅呢?”一個還帶着稚氣的年輕士兵皺緊了眉頭問,他不像別人那樣身上隨便裹一塊獸皮就算了,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手工很精緻的獸皮外衣,紫川秀猜測很有可能是某個慈愛的母親給初上陣的兒子縫製的:“我手上只有這條木棍,連根尖鐵條都沒有——不然我就可以做把刺槍了!
可是村長不肯發鐵條給我……”他不無遺憾地搖着頭。
“用牙齒去咬!”老戰士大聲地說:“那不是嗎?抓起那塊石頭!爲什麼要提這麼愚蠢的問題?手裡沒有武器的,就用木棍、石頭、尖瓦片——隨便什麼武裝起來,用力朝着他們頭上砸,同樣能砸爛魔族崽子的腦袋!打了第一仗,我們就什麼武器都有了…
…”
紫川秀等人已經走遠了,聽不到那個老半獸人戰士後面的說話。他想了一下,拔出了自己的匕首遞給布森:“村長,麻煩你把這個交給剛纔的小夥子,跟他說,我祝他首戰勝利。”
布森驚奇地看了紫川秀一眼:這把匕首做工精良,刀刃鋒利,隱隱露出藍光,顯然是一件價值不菲的武器。他的目光中露出一絲讚賞,不多說什麼,跑步過去那個隊伍中。
半晌,在半獸人隊伍中爆發出一陣驚訝的歡呼,布森又回來了,後面跟着那個捧着匕首的年輕士兵。布森對紫川秀說:“光明大人,那個孩子非常高興,他十分地感謝。他說,他一定會勇敢地戰鬥,決不辜負光明大人您的期望!大人,他很想您親口跟他說點什麼。”
望着那個激動得漲紅了臉的年輕士兵,看着他那稚氣的眼睛,紫川秀沉默良久,慢慢地、低沉地說:“活下去。”
戰鬥在二十一曰的凌晨開始了。
在此之前,當地半獸人的代表曾前往魔族宿營地,請求魔族軍隊停止向聖廟的前進。
但這個請求被魔族第七十三團隊的指揮官馬克團隊長傲慢地拒絕了。(其實魔族這次對聖廟的進犯並非出於遠東總督府的命令,完全只是馬克團隊長的個人行爲。透過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聖廟中藏有無數的奇珍異寶。)
半個小時後,三個在宿營地外散步的魔族士兵被草叢中突然戳來的刺槍給射穿了。
當他的同伴們趕到時,兇手已經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了。
在這之後的半個小時,又有一名值勤的哨兵被人用匕首殺死了,兇手留下了一灘血跡通往密林的深處。一箇中隊的塞內亞步兵跟蹤血跡而去。但超過了集合的時間,他們沒有回來,黝黑縱深的叢林彷佛一張不見口的大嘴,將他們一下吞噬了。
當時已經深夜了,魔族不敢冒着遭受狙擊的風險進入密林,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由五個武裝中隊組成的一支搜索隊伍纔開始進去尋找他們的同伴。
在距離宿營地大概五里處,他們找到了他們的全部同伴。在樹林間一片開闊的空地上,五十一名塞內亞官兵橫屍處處。有經驗的魔族軍官當場就確認了,
從現場那凌亂的腳印和絕大部分屍體上那種狼牙棒和刺槍留下的可怕傷痕都可以看出,兇手絕對是附近的半獸人居民。
直到這個時候,魔族方面纔開始確認了:這一連串的事件並非那種出於一時之憤的意外衝突,而是一場有組織、處心積慮的冷血謀殺,或者說是,這已經是一場已經準備就緒的叛變。團隊長馬克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當天中午,魔族軍隊衝進了半獸人和蛇族聚居的多馬村。村子裡早已經空無一人,村民不知所蹤,這更加堅定了魔族的懷疑:這確實是一場有組織的叛亂。魔族軍隊反覆搜索後,找不到一個活人。無奈之下,他們把整個村莊都給一把火燒掉了。
但就當滾滾濃煙升騰冒起在多馬村的上空之時,一個渾身血污的魔族輜重兵跑來跟馬克團隊長報告:“大人!我們的糧草車隊讓人給燒了!”
大驚之下,馬克團隊長馬上率領部隊趕去。
現場混亂而血腥,只看到熊熊的沖天大火,一百多輛滿載着軍中急需糧食的車輛在火中化爲了灰燼。地上橫七豎八的躺滿了魔族押解兵的屍體,血流汨汨,充滿了強烈的嗆鼻血腥味。
馬克狂暴地咆哮:“把古博林(魔族輜重隊的押解隊長)給我找來!他在哪裡?我要親手宰了他!”
沒有人敢接近盛怒下的馬克團隊長,最後還是那個混身是血的魔族押解兵戰戰兢兢地領着他過去,用腳尖指點着已經熄滅的火堆邊的一具屍體:“大人,您要見的古博林……就在這裡了。”
屍體的後腦被人用重兵器砸了個大裂口,看到傷口那裡猩紅的血中混雜着白色腦漿的慘狀,馬克一陣難以抑制的噁心,竟開始嘔吐不已。他不能相信,自己那一百多名勇敢的部下——雖然他們只是押解兵,但他們畢竟也是魔族王國的正規戰士,居然被一羣半獸人的鄉巴佬給打敗了,幾乎全殲。
經過詢問爲數不多的幾個倖存者,魔族大概瞭解了事情發生時候的情形:中午時分,落後在大隊後面大概五里的輜重隊爲了躲避熾熱的正午太陽,在樹陰下面乘涼瞌睡時,敵人突如其來地出現了。不知他們是從哪裡來的,四面八方都是他們的人,漫天都是射來的箭矢和半獸人那鋒利的投槍!一隊騎兵猛烈地突擊,衝破了車隊外圍的哨兵倉促結成的防線,順着缺口,大批的半獸人突了進來。有很多魔族士兵甚至還沒從午睡中醒來就受了重重的一擊殞命。剩下的士兵拚命抵抗,他們想結陣抵抗。但是已經太遲了,半獸人戰士已經衝進了車隊裡將他們分割包圍,魔族的士兵一個個只能各自爲戰了,結果更是寡不敵衆。有幾個機靈的魔族兵眼見不妙,偷偷地從樹林裡逃跑了,不然就連報信的人也沒有了。
總的來說,這是一份破綻百出的報告。馬克認爲,這很有可能是那些殘餘士兵爲了逃避懲罰而編造的。卻不說半獸人方面如何能集結到這麼多的戰士,也不說他們怎麼能情報如此準確,能如此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魔族軍隊的後方,作戰後又能絲毫不露蹤跡地逃脫,單只是“一隊騎兵猛然突破了哨兵們倉促間組成的人牆防線。”這句話便有很大的問題,根據一般的常識,半獸人最擅長和喜歡的兵種是步兵,他們的軍隊中一般很少騎兵(因爲供養一個騎兵的耗費要遠遠的大於供養一個步兵,而半獸人一般又是比較窮的)。
這些窮鄉僻野的窮苦山村居然有能力擁有一支訓練有素的騎兵軍隊?
但是魔族殘兵們的解釋就更加讓人覺得是天方夜譚了:“這些騎兵並非是半獸人騎兵,他們都是人類!”
他們甚至指天誓曰地發誓:他們親眼看到了人類騎兵統統身着黑色騎兵披風,肩膀佩帶着紫川家族的紅色肩章,使用的武器都是鋒利的制式馬刀,還看到了一個女騎兵軍官衝殺在隊伍的最前面:有一個參加過與人類戰爭的魔族老兵甚至很有把握地斷定,從他們那種騎馬的姿勢和控馬技術就看出來了,這些人類騎兵肯定受過紫川家的正統訓練。
這些報告統統被馬克團隊長一律斥爲荒誕不經:人類已經在遠東戰敗了,紫川家軍隊正龜縮在瓦倫不敢出來。即使他們真的有膽子過來,駐紮在瓦倫前方的西南大營和凌步虛大人也不是易與的,他們不可能通過。
最後沒辦法之下,魔族只能以集體幻覺來解釋這件事情了。爲避免在士兵中產生不必要的恐慌,馬克在軍隊中嚴密封鎖消息,嚴禁大家談論。至於那支不幸的輜重隊,馬克以“車隊在經過山崖時候碰上了泥石流,全體人員不幸遇難”來向大家公佈。
但是不幸的,這樣的“不幸意外”卻越來越多了:十二個塞內亞偵察兵在林子裡也遇上了“泥石流”,“泥石流”非常“碰巧”地將他們的腦袋給衝不見了,只剩下了血肉模糊的身子和一灘鮮血;一個行軍中的魔族列兵不識趣,非要跟一根過路的箭矢過不去,硬要拿腦袋去擋,結果一命嗚呼,一個小分隊在狀況很好、也沒有岔道的山路上行車時,忽然莫名其妙地“迷路失蹤”了,同伴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
五花八門的“意外”層出不窮,三天之內,有七十一人死於“泥石流”,有四十三人死於“公路坍方”,有五十三人死於“山路失足”,有二十五人被“沼澤地”吞噬了……團隊裡的文書參謀痛苦得像拘一樣呻吟:他已經絞盡腦汁,可以用的理由都用光了。
走投無路之下,他只能宣佈十幾名渾身箭孔的魔族士兵是死於“流行感冒”。
事情的真相越來越難以掩飾了,魔族軍隊開始驚慌不安,各種流言蜚語開始在軍中流傳。無論是軍官還是土兵,他們已經意識到了,在維斯杜那黑暗的叢林中,隱藏着可怕的敵人。這些敵人並不與魔族軍正面交手,也沒有出來攔截,但卻越跟越近,人數也越來越多,打擊越來越頻繁,不分晝夜,不管天氣陰晴。在魔族軍隊的前面,橋樑被破壞,糧草被劫得空空如洗,一切村莊都被堅壁清野——半獸人的態度非常堅決,不用魔族軍隊動手,他們自己就把自己的家園給燒掉了,讓魔族想找一處可以遮風擋雨、舒坦睡覺的地方都沒辦法;幾百公路的山路,魔族軍連個活影都看不到。士兵們猶如行進於荒漠之中,無處休息,無物充飢,沒法休整,沒法恢復體力。
但也正是因爲絕望,魔族越加的殘暴,每找到一處有人煙的村莊,他們燒殺、他們掠奪、窮兇極惡,讓無辜的各族平民血流成河。
一旦抓到俘虜,他們總要施盡酷刑,將長長的一串俘虜用繩子吊在樹上火烤,誰都別想活命。他們戰鬥起來也越加的兇悍,因爲知道對方絕對不會寬恕自己。
儘管受到了一連串的打擊,魔族軍隊的士氣受到了重創,但是他們軍隊的主力依舊保持完好,這給了他們信心,他們相信:敵人的實力有限,不敢跟自己正面交手。爲了對付神出鬼沒的游擊隊,他們開始緊密地收縮隊伍,取消了小部隊的單獨出擊,行動都以五百人的整個大隊爲基本單位,認爲這樣就可以讓那些游擊隊束手無策了。
雖然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但在貪婪心的支撐下,魔族軍隊仍舊不顧一切地頑強前進。
深夜,隊伍已經進入了陣地了。在密林的上面,風在盤旋,樹林中冷霧瀰漫。馬匹已經放置在了林子的深處,士兵們都徒步沿着覆蓋着厚厚一層樹葉的山林坡地前進,風捲起陣陣的秋葉。儘管只是深秋時節,在這片不見天曰的樹林裡卻已經有了陣陣寒意,沁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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