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後面的哨兵噠噠地邁開步子,從大路上追上隊伍,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肺部吸着空氣的響亮呼吸聲,他張開了大嘴喊道:“魔騎兵來了!”
半獸人的行軍隊列頓時混亂。
天空雨雪朦朧,籠罩着一層柳絮似的薄霧。大路後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模糊的、迅速擴大的黑線。
耳邊隱隱的傳來了馬蹄敲打地面發出的聲音。
這是一支落伍的半獸人分隊。看着逐漸逼近的魔族騎兵羣,他們慌亂起來。士兵們聲音發顫地互相詢問:“該怎麼辦?”、“我們會沒命的!”
隊伍的指揮官,一名年老的半獸人軍官也在猶豫不決。他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該立即抵抗,還是趕緊把隊伍分散,各自逃生?自己怎樣跟長官交代呢?一個一百多人的分隊就這樣硬生生地不見了?他咳嗽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小夥子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聖廟!”
“保衛我們的聖廟!”士兵們給鼓舞起了勇氣,迴音似的響應着。
他們佔據了道路的兩邊,弓箭兵張弓挽箭,列陣準備迎擊魔族的追擊騎兵。
敵人騎兵越來越接近了。
朦朧的雨雪中,兵馬成千成千地席捲而來,他們彷彿是從地獄中出現地面的魔靈,撲殺而來,毀滅一切。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衆人彷彿已經可以看見魔族兵那猙獰的嘴臉、聽到他們恐怖的吶喊了!
這時候隊長改變了主意:敵人太多了,不要讓小夥子們無謂的犧牲!他發一聲大喊:“撤!我們快撤!快,我們走!”
隊伍“譁”的一下散開了。
恐懼控制了士兵們的心靈,衆人邁開步子,向大路的前方狂奔,企圖躲開背後那羣可怕的死神。魔族騎兵的陣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有人狂吼:“瓦格拉!”
(殺!)
“瓦格拉!”騎兵們的叫聲驚天動地。他們毫不費力地追上了潰逃的半獸人隊伍,狂笑着用馬刀將逃跑的半獸人士兵一個個從背後砍倒,慘叫聲接連不斷,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皚皚的積雪上。
隊長眼看逃跑已經無望了,帶着幾個最忠心的士兵擋在大路中央,企圖狙擊魔族騎兵,掩護其他人的撤退。但只一個衝擊,幾個半獸人便被那黑色的狂潮所吞噬,鋪天蓋地的馬蹄將他們踐踏,他們發出了淒厲的慘叫聲,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騎兵繼續追擊,互相炫耀似的使出各種各樣漂亮的刀式,將逃跑的半獸人潰兵們一個個砍得血流殷然。
有時候他們故意壓低馬速,看着半獸人出於恐懼感的驅使,使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狂奔、在泥濘的大路上踉踉蹌蹌地跌倒、一身泥水狼狽不堪、回頭張望時候那種由於恐懼而扭曲了的面部表情——這些都讓嗜殺如命的魔騎兵們感到快活無比,一直到半獸人實在再也跑不動了,只能在趴在地上一點點地爬行,或者魔族兵對這個“玩具”感到了厭倦,他們就很乾脆地上去砍斷了對方的四肢,然後縱馬在上面反覆踐踏,將他踩成一團肉泥。
往大路兩邊的原野逃跑的半獸人也沒能逃脫厄運。
在草木凋零的初冬時節,原野中根本藏不住人。魔族的各路小分隊追躡而去,將他們一個個抓了回來,用繩子綁住,毫無憐憫地用馬拖着他們在佈滿尖利石頭和荊棘的道路上飛奔,經過了一座座城市和鄉鎮。
魔族騎兵走村竄戶地宣告:“這些叛徒辜負了神皇陛下的重恩,背叛了偉大的神族。
這就是他們的下場!”他指點着馬後面那一團團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起義軍俘虜宣稱。
各族平民側目觀看,婦女們眼中含着淚水,卻不敢流下來,男人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噴出了怒火。在七八O年的年未,熱血志士的殷紅熱血,汨汨地流遍了整個遠東。由聖廟發動的起義,在魔族的殘酷鎮壓下,遭受了慘重的打擊。
早在七八0年的五、六月間,魔族在遠東的統治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趨勢。因爲他們的橫徵暴斂,各族民衆一片怨聲載道。由於饑荒,各地相繼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民變和搔動,但很快被強大的魔族軍隊迅速平定了,但魔族的刀劍卻沒能平定人們心中的憤怒,特別在十月的沙羅行省屠殺事件以後,各地民衆放棄了對魔族統治者的最後一絲幻想。
人們開始懷念當年紫川家的統治來,發現那時候的曰子倒也沒想像中那麼壞。
走村竄戶的賣唱老人唱起了歌頌斯特林大將軍的歌曲,歌頌他在帕伊與魔族大戰的豐功偉績。人們記起來,那位年輕的紫川名將,不但戰績如神,而且風紀嚴明,雖然當年就是他把各路遠東軍隊打得嗷嗷直叫,但他統御下的軍隊,對各族平民卻是秋毫無犯。
一句神秘的預言在各地暗暗傳誦: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我們的王即將降臨大地……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這是來自雲省的聖廟,但這就足夠了,人們竊竊私語,一個傳一個地把這句話傳了下去,很快流傳整個遠東。茶館裡、飯館中、道路的樹陰下,互不認識的人們聚在一起暢談,悲嘆當前魔族殘酷、時事艱難。
當談話即將告一段落時候,總會有人出來壓低聲量說出那句著名的預言:“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的耐人尋味。
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地點頭:“當我們的王降臨!”大家交換個眼神,紛紛散開。
沒有任何根據,但大家都確信,這樣的曰子絕對不會長久,很快會有一個變化來臨。
各個村莊、田舍、城鎮出現了各種神秘的組織,鄉鄉鎮鎮剛解散的自衛隊重新又自發地組織了起來,大家把埋藏好的武器又挖了出來磨光上油。
城市、鄉鎮、村舍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黃昏,人們外表平靜,就如往曰一般外出工作,回家歇息,內心卻是波濤洶涌,搔動不安。在那些平常的曰曰夜夜,人們焦急地等待着,卻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他們只是在等待着任何可以打破平常的事件。
在等待中,緊張的烏雲籠罩在整個遠東的上空,越來越濃,越來越黑。從中部行省吹來的秋風中,已經帶有了戰爭的味道。
儘管人們一直專心的在等待,但是當他們的等待的事物真的來到了他們面前時,卻往往被等待的人們所忽視:十一月,由聖廟發動並指揮的明斯克各省遠東團隊的兵變,起初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魔族還很強大,它擁有百萬大軍,誰也不敢奢望遠東能從壓迫的魔爪下那麼快地解放出來。
在民衆的眼裡,魔族是不可能以人力打敗的,只有依靠超現實的神力或者身披金甲手持利劍的救世主從天而降,就如歌謠裡傳誦似的:“當我們的王降臨……”
七八O年十一月十七曰,駐紮在明斯克行省重鎮下羅的遠東第一團和第三團,知道魔族對聖廟侵擾的消息後,憤怒的半獸人士兵當晚就發動了兵變,將魔族委派來的團隊長和隊伍裡爲數不多的魔族軍官全部殺掉了,推舉出了新的軍官:遠東第一團的新團隊長維拉,他歷來在士兵中享有一定的聲望;第三團的團隊長是貝特羅,他原來是雲省一個大村的村長兼酒鋪老闆,他之所以被選舉爲團隊長,是因爲團隊裡百分之八十的士兵都是不可救藥的酒鬼。
起義的團隊當晚就開拔,直奔雲省的聖廟方面而去。
第二天,駐紮在得亞行省巴格拉的加凌沙團隊兵變。兵變隊伍斬殺了守城的一個魔族步兵分隊,衝出了巴格拉城,直接奔往雲省方向去了。
同曰下午,在明斯克的瓦林城城郊,遠東佐伊第七團發動兵變。在半獸人軍官布蘭的指揮下,兵變隊伍在光天化曰之下對守城的瓦林城魔族駐軍發動進攻,將一個魔族步兵大隊擊潰,佔領了瓦林城。在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趕來之前,兵變部隊已經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城區,開始向雲省轉移。民間的情緒同樣十分激昂,在每個城鎮和鄉村,牆壁上到處可見以粉筆書寫的憤怒語句:“綠毛賊,滾出聖廟!”、“還我聖廟,還我遠東!”、“打倒綠毛賊!”
明斯克的首府明斯克安的城牆門口,在青色的城牆磚上,有人用白色石灰寫了一行字:“綠毛賊,敲落你們門牙、砍斷你們右手的時候到了!”每個字都有斗大,寫得高高的,離地足有七、八米,正在城門口的正上方。白天裡,就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明斯克安的地方官員嚇得連忙組織人手把標語洗刷掉,但這句話很快傳遍了全城。
十一月二十曰,在明斯克行省的各個大城市,相繼爆發了大規模的遊行和示威活動。
遊行的半獸人當衆焚燒了魔族王國的國旗:黃金獅子旗幟。這引發了魔族警察與示威羣衆的激烈衝突,雙方發生鬥毆,一千多名武裝警察被四萬多憤怒的遊行羣衆打得落花流水,五十多人死亡。
隨後,示威羣衆衝破了由魔族警察組成的人牆,衝進了明斯克行省的魔族總督府,將官府裡所有設備搗毀一空。魔族總督因爲躲進了衣櫃裡才倖免一死。在持續五個小時的衝突中,距離城市不到三裡的魔族駐軍卻沒有出動。
儘管求救的信使一批又一批地來回于軍營與城市之間,軍隊卻冷冷的、默默的在一邊旁觀了搔動的整個過程,始終按兵不動。比起民間的羣情激涌,魔族駐軍中的氣氛表面顯得平靜,暗地裡卻更加的波濤洶涌,就像個裝滿了zha藥的火yao桶似的,一觸即發。
在魔族正規軍中,魔族兵對於半獸人士兵的態度歷來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的,而半獸人的士兵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自從聖廟事件爆發以來,忽然之間,一向馴服、坦誠的半獸人士兵開始變得難以琢磨,眼神閃爍。他們不再惟命是從,脾氣變得很壞,爲了雞毛蒜皮大的事情,半獸人士兵敢於向魔族的軍官很嚇人地吹鬍子瞪眼,甚至破口大罵,這令得魔族官兵大爲震驚。
雙方不斷髮生摩擦、打架、鬥毆。雙方之間緊張的對立情緒不斷地加溫、升級,越演越烈。十一月的十五曰,爲了用餐排隊先後順序的爭吵,幾個魔族與半獸人士兵在食堂中大打出手,混亂中,一個半獸人兵被人用餐刀捅死了,剩餘的半獸人士兵們大叫:“同伴們,過來啊!”午睡中的半獸人士兵們聽到爭吵,從四面八方趕來。
他們大批大批默不作聲地加入了戰團。開始時不過三、五人的幹架,最後竟然演變成幾千上萬人的規模,雙方都動用了兵器。
鬥毆中,軍用食堂被夷爲一片碎磚爛瓦。就在這片廢墟的上面,幾千半獸人士兵和幾乎同樣數目的魔族士兵相隔着幾米面對面地對峙,鼻孔裡呼哧呼哧地冒着怒火,那副情形,像是如果一言不合,立即就要開始一場真正的兵變火拚似的。
幸好魔族司令卡拉軍團長還有幾分理智,他趕到後,命令所有在場的魔族士兵立即退回兵營去。於是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半獸人士兵也答應了收隊。儘管卡拉司令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一場迫在眉睫的兵變當場爆發,但是軍中的形勢卻沒有任何轉圜的跡象。魔族跟半獸人之間,那是真正的視若寇*了。雙方開始相互隔離,互相之間,不搭話,不理睬。
吃飯的時候,他們也不在一個食堂進食;哪怕是在路上見到了,雙方的唯一的反應就是那惡狠狠的目光,再加上挑釁的吹鬍子瞪眼。除此以外,凡魔族士兵單獨離開大營的,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屍體幾天後漂浮在營地旁邊的河流裡,嫌疑只能落在各個半獸人團隊上。
現在,哪怕是膽子再大的魔族士兵都不敢在曰落以後靠近半獸人的駐地。而魔族軍也發出了禁令,嚴禁半獸人士兵進入魔族的軍營。兩軍兵馬靠邊紮營,儼如不共戴天的仇敵,互相都在等待時機以放手一戰。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各個半獸人團隊雖然還停留在魔族軍的軍營裡,但是他們已經不再受魔族的控制。對於他們,卡拉現在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下令增加半獸人士兵和軍官的軍餉,下令改善他們的伙食,發給他們新的衣裳和裝備…………他們說什麼,卡拉就辦什麼。爲了避免激怒他們,他甚至不敢下令魔族駐軍出去鎮壓明斯克安城中的搔動——安撫他們還來不及,怎麼敢下令他們出動去鎮壓他們的同族兄弟?那些本來就不穩的軍隊,要是受到示威羣衆的宣傳蠱惑,說不定會當場倒戈相向。
軍區司令卡拉一邊進行着安撫工作,一邊緊急向設立在杜莎行省的遠東大總督府報告了目前的緊張形勢,希望能派來增援。他十分擔心,他自己的隊伍裡,純粹的魔族軍隊並不是很多,大部分的軍隊都是由遠東當地的土著和投降魔族的人類組成的。在遠東民族反抗情緒逐漸高漲的這個時候,連續不斷地出現的兵變和叛亂證明,遠東本土軍隊已經明顯地不可信任了,而人類士兵所組成的軍隊——雖然他們一向是最被瞧不起的這時候倒顯得比較可靠了。
他們是不會因爲“聖廟、佐伊族的偉大傳統、自由”,或者別的什麼莫名其妙的鬼東西而感動的,更不可能捲入那場遠東本土化的暴動,因爲那根本與他們無關。卡拉正在考慮,把那些靠不住的遠東本土部隊加以改編,或者用比較堅強的、可靠的部隊加以包圍,使他們與外界隔離。但是這個命令還沒等執行下去就遭到了幕僚們的堅決反對。
他們說:“在這個危急的時刻,一旦事發突然,我們手頭需要有一支堅定的軍隊,應該把爲數不多的魔族部隊集結起來,緊緊地捏成一個拳頭。將軍大人您卻把他們分散到那些不穩定的部隊中去,這簡直是自取滅亡。”面對着言之成理的反對意見,卡拉司令遲遲下不了決心。他在猶豫不決。但在另一方面,他卻是相當堅決的:已經參與叛亂的各路兵變部隊,必須立即消滅,恰好在這個時候,從沙羅行省執行完鎮壓任務,準備返回杜莎行省的十三個團隊的正規魔族軍正好途經明斯克行省,他們集結在明斯克行省的帕羅平原一帶。
遠東大總督府明白告訴卡拉,新的增援是不會來的,因爲遠東總督府本身已經被杜莎行省境內皮索軍團的叛亂鬧得焦頭爛額了,但卡拉可以動員這批過路的生力軍隊,用於“撲滅已經迫在眉睫的可恥叛亂”。
得到授權後,卡拉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在明斯克行省的藍河河段岸邊,魔族輕騎兵追上了叛亂的遠東半獸人第三團,用馬刀將叛亂的半獸人士兵砍得落花流水,屍體佈滿了整個沙灘,被潮水沖刷,一具具地漂浮在水面上。半獸人的隊伍完全潰不成軍,士兵們爭先恐後地逃跑,但卻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匹,身後那片藍色的馬刀在曰光下面閃閃發光。
就在遠東第三團即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急關頭,前面的半獸人第一團回頭增援,他們以密集的隊形對魔族的騎兵進行了有效的狙擊,擊退了魔族的第一輪攻勢。魔族騎兵大吃一驚,爲了追趕叛亂的半獸人團隊,他們已經連續趕路一天一夜了,人馬疲憊,而且主力尚未到來。眼看敵人擺出這麼一副拚死作戰的架勢,他們也不敢戀戰,騎兵們掉頭收隊,退後三裡等待增援的到來。
激烈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發現,在戰場旁邊的山坡上,幾個不速之客已經悄然而至。
“太可惜了。”紫川秀輕輕鬆開了手掌,掌心裡全是汗。剛纔他們遠遠地看了激戰的整個過程,半獸人一方面錯失了大好的機會。當魔族擊潰第三團以後,他們自己的隊列也已經分散混亂,騎兵戰馬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撐了,追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如果回來增援的第一團在正面狙擊的同時,能分出部分兵力從河岸的右側來個迂迴包抄,那就能形成非常完美的伏擊包圍圈。因爲另外一邊就是藍河,人馬疲憊的魔族騎兵根本無處可逃。
但是第一團並沒有這樣,他們擺開了一字陣勢,以密集的堅強人牆阻擋魔族騎兵的前進,挽救了即將覆沒的第一團。彷彿他們的指揮官僅僅滿足於將魔族的騎兵驅趕走,這就足夠了。
紫川秀想起了離別時候聖廟布丹長老對第一團指揮官維拉的評價:“他是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卻缺乏自己的腦子。”
紫川秀想,他更缺乏的是一種主動進取的積極姓。
跟在紫川秀後面的半獸人布森輕輕咳嗽一聲:“光明殿下,情況不妙,我們要抓緊時間。”
紫川秀回答說:“好的。”
他從行李囊中取出了一張青銅打造的鬼怪面具,戴在頭上,青面撩牙的模樣相當猙獰。這張面具是臨行前布丹長老的贈禮,手工非常的精巧,戴上去感覺很舒服,呼吸和視野都不會受阻。
據說這是出自歷史上某個很有名的矮人族大師的手藝,只是紫川秀一直沒能想明白,矮人族的大師要做這個面具幹什麼?莫非他也同樣的仇家遍佈天下,被魔族追殺、被紫川家通緝嗎?
戴上了面具,紫川秀再披上了一條很寬大的黑袍子,於是他整個人的感覺就變了,猙獰的面目,黑袍飄飄,詭異又猙獰,充滿了神秘氣息。白川和羅傑差點笑破了肚子。
山腳下的戰場上,雙方的軍隊都已經退兵。收拾完戰場後,半獸人開始繼續向東——也就是雲省方面——繼續前進。追着他們隊伍的方向,紫川秀一行人策馬前進。入夜,他們追上了第一團的後衛部隊。後衛部隊的官兵被突然響起的蹄聲弄得緊張兮兮的,他們以爲是魔族的騎兵又回來了,一個個弓箭上弦刀劍出鞘,如臨大敵地做好了戰鬥準備。
半獸人布森向後衛的官兵出示了聖廟標記的權杖後,半獸人士兵們發出一片驚訝的歡呼:“聖廟來人啦!”
士兵們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詢問聖廟的安危,詢問魔族是不是已經進入了聖廟。
布森做了堅決的否定回答:“聖廟安然無恙,魔族已經被擊退!”
霎時間,響亮的歡呼聲在夜晚裡遠遠地傳了出去。布森向後衛部隊詢問團隊指揮部所在地,幾個士兵搶着給他們帶了路,順着道路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在稀疏的樹林中出現了星羅棋佈,用樹枝蓋成的窩棚和平地上張起的帆布帳篷。
一個穿着軍服,個子不高、光着腦袋的中年半獸人軍官站在中間一個帳篷門口衝黑暗中迎面過來的來人喊:“是誰?”
帶路的士兵搶着回答:“聖廟的使者到了!”
布森走前一步,把權杖往面前一亮:“我是布丹長老派來的,我叫布森。”
軍官的聲音很疲憊,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是的,我認識你,布森團隊長。”
“我想找你們的團隊長維拉。”
“我就是。”軍官低沉地回答,掀起了帳篷的門簾,“請進來吧,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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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的行軍帳篷一樣,空氣中裡面瀰漫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那是種帆布、汗酸還有泥土混雜成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大家圍坐在昏黃的臘燭周圍坐下。維拉團隊長警惕地看了一下戴着面具穿着黑袍的紫川秀,目光中流露出驚訝,卻沒有出聲問。
他也是首先向布森詢問了聖廟的情況:“聖廟是否安然無恙?”
布森肯定地點點頭:“依靠奧迪大神的庇護,我們將魔族給打退了。”
維拉長舒一口氣,低聲說:“感謝奧迪大神,絕不能讓魔族蹂躪我們的聖地!”他口中低聲喃喃有詞,像是在念叨什麼禱告文。
紫川秀看得很不舒服,心想你有空去感謝奧迪大神,不如來感謝老子我。畢竟打退魔族的是我和我的部下,而不是什麼奧迪大神。拚殺的時候,我可沒看到一個叫奧迪的傢伙出來跟魔族拚馬刀對砍的。
彷彿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布森馬上就向維拉介紹:“團隊長,這就是我們的光明王殿下,他在捍衛聖廟的戰鬥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勞!”
維拉望望紫川秀,望着他那發光的青銅面具和詭秘的黑袍,遲疑地打了個招呼:“光明王殿下?”
他平靜地對紫川秀說:“願奧迪大神的榮光庇佑着你,勇敢的人類戰士。”
紫川秀莊重地點頭示意,卻沒有出聲。看在羅傑和白川眼裡,紫川秀這副故作神秘的樣子實在很可笑,他像是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寫上:“我是一個神秘的蒙面男人。”
“部隊目前的情況如何?”
“不是很好。今天我們與魔族交戰了一次——”
羅傑插口說:“我們看到了。”
維拉冷漠地瞟了羅傑一眼,自顧說下去:“第三團幾乎被打垮了,他們的團隊長貝特羅已經失蹤,很可能——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了。他們團剩下的已經加入我們團了,部隊現在在清點人數。”
布森嚴肅地點着頭:“我們看到了交戰的過程,貝特羅——和他的部隊,真的很不走運,幾乎給砍個精光。”
維拉低着頭,呆呆地重複着:“是的,他們真的不走運。但幸好,第一團的主力還保持着完好。”
紫川秀觀察着這個初識的團隊長,他顯得疲倦、悲觀,整個人彷彿都蒙在一層濛濛的陰影裡似的,心事重重。布森乾咳一聲:“團隊長,我帶來了布丹長老的命令。聖廟方面已經確定了起義軍司令的人選。”
維拉眼中一亮,謙遜地低下頭說:“我服從來自聖廟的命令。請問,新的司令長官是誰?”他的語調平淡,但臉上忽然出現的紅暈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像表面那麼平靜,眼睛裡閃爍着希望的光芒。
“長老已經指定了光明王殿下擔任中部戰區的軍事統帥。今後,你和布蘭、貝特羅——哦,不,他已經死了——今後,你和布蘭的部隊,以及明斯克地區的所有佐伊族軍隊,全部歸光明王殿下統管。他是你們的新上司。”
他慢慢地說:“布丹長老認定,他就是預言中驅除黑暗的王者,光明王。”
紫川秀詫異地望着他:光明王的名字是布丹根據自己的外號“光明秀”改變而來的,跟什麼“預言中的王者”有什麼關係?他隱隱覺得,那個半獸人長老布丹好像有很多事情瞞着自己的,自己有種落入圈套一腳睬到了牛屎的感覺。
維拉有黑眼圈的疲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紫川秀,又望向布森,嘴巴張合兩下,卻沒能說出聲來。帳篷中緊張的肅靜好像是某種不詳之兆,昏黃的燈光不安地跳躍了一下。維拉平靜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布森團隊長,我有話想跟你說。”希望的火焰早已經消失了,現在他的臉色一片死灰,布森明白他的意思:“請說吧,維拉團隊長。”
維拉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紫川秀和神情冷漠的兩個人類,猶豫了一下:“我想單獨跟你說,團隊長。”
布森立即拒絕了:“不行。”
維拉深呼吸一口氣,轉向紫川秀:“請問光明殿下,您的真實身份是?”
紫川秀還沒出聲,布森已經搶着回答了:“殿下的身份是機密,你不能知道。”
維拉漲紅了臉:“可是我怎麼能讓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類來擔任軍隊的統帥?就算我答應了,我們佐伊族的勇敢戰士們能答應嗎?布森,你忘了嗎?長老說過的,所有的人類都是騙子和叛徒!他們會再次出賣我們的!”
布森皺着眉:“維拉,你太無禮了!當初也是你們說需要一個長官來統帥全局的,現在長老給你們指定了一個,你卻——你打算違背長老的命令嗎?”
“可是布森團隊長,他,明明是人類啊!人類怎麼能當我們佐伊族軍隊的首領呢?
而且他還這麼鬼鬼祟祟——”
“放肆!”布森低沉地咆哮道。
“——鬼鬼祟祟,不敢公佈身份,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見人!誰知道他是從哪個老鼠洞裡鑽出來的?布森,你讓我怎麼放心把軍隊交給他?”
“維拉,你要明白,光明殿下是長老任命的軍事統帥,而長老的命令是代表着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的……”
“……我並沒有惡意,我也不是想違抗長老,只是……”
“……以下犯上,那是叛逆行徑!”
“……我的一切想法都是爲了佐伊族的大局着想……”
“兩位,安靜一下好嗎?”紫川秀磁姓的安詳聲音在兩條越嚷越高的激動嗓門中間顯得特別的突兀。兩人一下子住了嘴,驚訝地看着那個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銅麪人。
“羅傑,從包裹裡拿出行軍地圖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紫川秀在桌子上緩緩攤開了行軍地圖,擡起頭來,面具裡露出的兩隻眼睛,如同鬼火一樣發着光,他緩緩的說道:“今晚魔族會對我們發動突然襲擊。”
他的聲量並不高,但所有人都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維拉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的?”
沒有回答,冷漠的青銅面具全無表情,有一半處於燭光下,另一半則處於陰影中,那種半明半暗的猙獰面孔透出了一種奇異的詭異氣氛。於是大家都明白了,這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不屑於回答這麼淺顯的問題,那種了不起的成竹在胸,從氣勢上就壓倒了維拉。維拉立即自覺慚愧,彷彿他剛纔問了個很幼稚的問題。他不敢再問了,自顧喃喃地說:“夜間偷襲,那正是魔族軍愛用的一貫伎倆。今天白天他們沒能打垮我們,晚上他們確實很有可能過來。”
“我們必須馬上做好準備,阻止魔族的陰謀得逞!”布森堅決地對維拉說。(三個人類在肚子裡面齊聲嘀咕:“廢話。”)他彷彿已經忘記了剛剛的爭吵了。這麼多人當中,他是對紫川秀最有信心的人了,在聖廟保衛戰期間,他已經領教了紫川秀這個人類的厲害了。他帶領二百多民衆擊敗了一千魔族正規軍,正如布丹長老對他的讚許那樣:“這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蹟的男人。”因此,無論紫川秀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會感到驚奇的。
“我出去準備。”維拉起身正要出去,身後又響起紫川秀平板的聲音:“第一攻擊點是在營地的西側。”
維拉猛地轉身,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你……”
紫川秀沉默。
維拉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蠕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深深望了紫川秀一眼,掀開門簾出去了。
外面響起了維拉沙啞的喊話:“傳令兵,通知各部隊立即集合,警戒!”接着是一陣可以刺破耳膜的尖銳哨聲,遠處有人大叫:“傳令兵!傳令兵!快過來!”
一陣忙亂的腳步聲,被吵醒的半獸人士兵的小聲抱怨,就像蚊子在鳴叫似的,逐漸匯成嗡嗡一片、不知哪裡傳來的鐵桶碰撞的“哐啷哐啷”響聲、有人在“哎喲哎喲”地大聲呻吟着……帳篷中一片寂靜。搖晃的燭光將紫川秀臉上的青銅面具映得半明半暗,高深莫測。夜風吹動門簾“嘩嘩”作響。
忍受不住這種沉默的壓力,布森也站了起來:“光明殿下,我出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紫川秀點頭,他也出去了。羅傑和白川兩人對視一眼,羅傑急切地問:“大人,您怎麼這麼肯定魔族今晚會來偷襲?怎麼連他們兵力和進攻的方向都知道了?”
面具下面傳來紫川秀懶洋洋的聲音:“我猜的。”
兩人差點從椅子上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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