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辦公桌和椅子上布了厚厚一層灰塵,顯然很久沒人打掃過,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絲光線都透不過來,地上散落着幾頁凌亂的文件和草稿紙張,陰暗,晦澀,有一股難聞的陳腐和灰塵味道。
看到有人進來,老鼠驚惶失措地從桌上跳下來,“吱吱”地躲進了櫃子底。
紫川秀走到桌子前,吹開厚厚的一層灰塵,厚厚的文件夾下面有一個相片框。
他隨手拿起來,擦了擦,這是一個家庭照,一對中年夫婦擁着兩個可愛的小女孩,背景是燕京的大廣場。那對夫婦正是方勁夫婦。
默默地看着照片中那個幸福的家庭,紫川秀的眼睛潤溼了。
透過房中紛紛揚揚飄落的塵埃和紙片,他看到了一個勤奮、嚴謹、爽朗的身影,他帶着明朗的笑容親切地叫自己:“阿秀!”他曾經手把手的扶持着自己坐上戰馬,贈送自己繳獲來的流風家軍刀。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祥長者和前輩。他一生中並非沒有過錯,但最後他卻以生命彌補了這個錯誤,死在捍衛家國的戰場上,無愧於祖國和人民。
一個瘦巴巴的軍官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瓦德撲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尖聲叫道:“梅林,你怎麼還沒把這些垃圾清出去!都養出一窩老鼠了!”
那軍官分辯說:“瓦德大人,這是方勁大人用過的辦公室啊,我們怎麼敢擅動?”
瓦德“哼”了一聲:“死了就不用尊稱大人,叫他死鬼方勁就行了!”
他轉向紫川秀,臉上已經換了最溫暖的笑容:“統領大人,不用看那個死鬼的東西了,我已經給您準備好了漂亮的新辦公室,請隨我來吧。”
“不必了,讓勤務部把這個房間收拾一下,我就在這裡行了。”
瓦德詫異道:“啊,大人,但這個辦公室的前任主人死了,有點那個……那個晦氣。我給您另外準備了一處辦公室,找風水先生看過,非常吉利,您一定升官發財,哈哈……”
紫川秀淡淡說:“身爲軍人能壯烈戰死於保衛祖國的沙場,美名千古流芳,這正是最大的吉利。”
瓦德的笑臉一僵,馬上自如起來:“啊,那是,那是!大人高見,大人高見!我馬上就叫人,把那個死鬼的東西全部搬出去……”
“另外,你所說的那個死鬼,方勁大人,”紫川秀輕輕地說:“他是我的啓蒙恩師,他的恩德,我終生難忘。”
“方勁,吾師啊!”
有人打開了窗簾,清晨的陽光直射進來。
這時候,在場的軍官們看到了令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遠東的英雄,新任的黑旗軍統領佇立在他恩師工作過的地方,默默地凝視着手中的照片,眼中流淌出了眼淚。
黑旗軍轄下部隊總共九個步兵師團,兩個騎兵師團,六個突擊營。另外,部署在紫川家與林家交界長達七百多公里的國境線上的七個邊境守衛隊和十五個出入境檢查站也由黑旗軍統領統一指揮。
作戰部隊中,第三十一、第三十二騎兵師與軍團總部一起駐紮在旦雅市,而其他各部隊分別駐紮在周邊的瓦林、特里西亞、雷亞、雷穆等八個行省,除了抵禦外敵以外,這些駐軍還擔負着維護地方秩序的職能,所以,各師團長官也分別擔任各行省的總督或者副總督。
現在,爲了歡迎紫川秀上任,所有旗本以上的高級軍官都集中到了旦雅市。
除了上述正規部隊以外,在黑旗軍直接統轄的十一個軍管區行省還存在着數量多達三十萬的預備役軍人。
“根據軍務條例,在國家處於危急時候,在轄區遭到外敵大規模入侵、現有部隊明顯不足抵禦外敵時候,在得到總長允許後,黑旗軍統領可以命令預備役軍人恢復現役。”文河參謀長的口氣像是教訓紫川秀:“除非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否則擅自徵召預備役軍人屬於叛逆行徑,大人您可要切記了!”
難道我長得很像叛逆份子嗎?紫川秀鬱悶地想,他明白文河話中的意思。那些在外的統兵大將是歷代總長經久不息的噩夢,對那些把持重兵的丘八們,他們是又愛又怕。
紫川秀問:“歷史上,有沒有黑旗軍統領動用過這個權力?”
“據我所知並沒有。要同時滿足那三個條件是很難的。十年前流風西山偷襲燕京,方勁大人曾打算動用‘衛國’指令動員二十萬預備役部隊出戰,但是沒等得到燕京的答覆,流風西山就在燕京城下被擊潰了,於是他也就取消了命令。”
“文河長官,我想請教一件事,我軍中副統領以下就直接是旗本了,爲何缺少紅衣旗本這一編制?按道理來說,各省的總督應該是紅衣旗本級吧?”
“比起遠東、邊防、中央軍等大軍團來,我軍團總共才十一個師的兵力,軍團長直接指揮各師,沒有兵團單位,所以軍中也沒有紅衣旗本這個官銜,師團長們以旗本擔任各省的總督。大人,您提的這個問題確實很重要。本來按照家族的官制來說,總督與省長,一管軍政,一管民政,二者應該是平級的紅衣旗本,但在我們西南地區卻與衆不同,我們的總督官銜低省長一等,在地方官員面前擡不起頭來,很不利於軍務工作的開展。大人,我已向燕京打過多次報告,請求他們破格授予各省總督正常的官銜,但燕京一直沒有回覆——大人您門路多,與寧小姐關係又好,由您出馬,沒什麼事不能解決的!”
紫川秀眉毛輕輕一挑,文河最後一句話隱隱含刺,含沙射影地暗諷紫川秀是靠紫川寧的關係才當上了黑旗軍統領。
他望望文河,那個丘八臨襟正坐,一副恭聽長官教導的恭順樣子,目光中閃着狡黠的光芒,讓他想發火都找不到藉口。
他悶悶地說:“知道了。”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文河也不敢再挑釁,繼續介紹說:“大人,您部下還有一支海軍艦隊,他們駐紮在瓦林行省的維珊港。”
“我們還有海軍?”
“呃,應該算是海軍吧……雖然規模小了點。”
紫川秀大感興趣,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所謂的艦隊不過百來艘艦艇,大戰船十五艘,中型戰船四十多艘,其他全部是小型戰船。
“那樣也很多了啊!”紫川秀說。
於是文河參謀長只好給這個門外漢司令從頭解釋:大陸三大國中,陸軍實力紫川家與流風家旗鼓相當,但說起海軍實力來,流風家就把紫川家給遠遠拋在後面了。
流風家的嘉西海岸艦隊羣共有五大分艦隊,每個分艦隊數量都超過兩千艘。
而林家的海軍雖然數量稍少於嘉西艦隊羣,但總戰力絕不遜色,因爲林家掌握着獨一無二的大型樓船造船技術,還有着優良的水手訓練傳統,海軍精良,無人能比。
“流風家海軍竟如此強大?”
“大人不必擔心,流風家和林家的海軍都是爲了防禦倭寇的侵擾而建立的,並非針對我們。在西南海岸和嘉西海岸,倭寇禍害甚烈,流風家和林家沿海軍民深受其害。我們幸好海岸線較短,容易防備,歷史上只有過一兩次搔擾姓入侵,不像流風家和林家那樣常常遭到倭寇大規模地登陸進犯,燒殺掠奪無惡不作——尤其是林家,他們地方富裕,往往成了倭寇掠奪的首選目標。”
前不久,倭寇對大陸海岸發動侵襲,林家的艦隊出動與之作戰,文河也率領黑旗軍的艦隊前去助戰,場面壯觀無比,林家超級樓船就出動了三百多艘,大戰船上千艘,至於那些小艦艇更是螞蟻般無從計數,面面帆影猶如烏雲遮天蔽曰,雙方艦隊衝錯糾纏廝殺,猶如巨龍在海上殊死搏鬥,相形之下,紫川家的百來艘艦船就猶如巨龍旁邊的一根野草。
林家艦隊的總指揮是林家的新銳將領林雲飛,文河找到他說:“抵禦倭寇是西川大陸子民共同的職責,我們不會袖手旁觀!請只管說吧,我們該如何幫助你們?”
林雲飛斜眼看看黑旗軍的小艦隊,客客氣氣地說:“文河大人你一路遠來支援,此份情意令我十分感動,好意心領了,但實在不敢勞煩閣下。”
“啊,雲飛閣下您太客氣,有什麼事請儘管吩咐吧!”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林雲飛撇撇嘴:“麻煩你幫我們把船上的廁所掃一掃吧。”
紫川秀大笑:“他真那麼說了?”
驕橫的文河遭到林家將領的羞辱,紫川秀心裡隱隱快意,表面上他卻像是在安慰文河:“弱小的林家竟敢對我們口出無禮?”
文河黝黑的臉上露出苦笑:“那還有假的?當時我們羞得恨不得跳進海里面躲起來。大人,林雲飛是林家的異類,有一次他居然當面說流風霜妝化得很難看,害得林凡足足給流風霜陪了半年的不是,相比之下,我算什麼啊!”
“林家就由得他這麼胡來?”
“一來這個傢伙海戰確實有一手,林家必須要倚重這位名將來抵禦倭寇的侵擾;二來,他是林凡的兒子,雖然他闖禍的次數多多,但林家長老會每次處罰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最後不了了之。”
又和他聊了一陣,紫川秀突然問:“文河,你覺得馬維,第五師團的師團長,這人如何?”
文河一愣:“馬維?”他的聲音中帶有種輕蔑的語氣:“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罷了,好曰子過膩味了就跑來軍隊裡過過癮,不值一提。”
報告完畢,文河敬禮起身離開,然後軍團的副司令瓦德進來彙報。
這個氣喘吁吁的胖子進來就立即做檢討:“大人,我犯了個嚴重的錯誤!”
“你又錯什麼了?”
“大人,下官上了馬維那個壞蛋的狗當,選了個倭族姑娘給大人做生活秘書,那是對上級的嚴重蔑視和侮辱!對此,下官正深刻反省中。”
“那是小事,主要是我……”
“大人您不用說了。”瓦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樣子:“大人,遵照您熱愛國貨的指示,下官已給各行省的總督下達緊急指示,要他們迅速果斷地行動起來,在整個旦雅省——哦不,在整個西南地區廣泛地蒐集美女去!下官已經吩咐他們,大家要認識到行動的重要姓,把這當成軍事任務來完成!請大人儘管放心,西南十二行省有四千萬人口,一定能選出一個合您心意的美女!對此,我們有堅定的信心,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就是了!”
紫川秀暈倒。
根據分工慣例,軍團副長官負責人事工作,瓦德的彙報涉及到各個師團長官的表現和優劣評價,紫川秀尤其留心馬維,結果瓦德說馬維的全是好話,說這位軍官“堅定忠誠、出類拔萃、部隊戰鬥力強”,甚至說“第五師團是黑旗軍內最有戰鬥力的一個師,馬維閣下對此貢獻良多,值得嘉獎,請軍團長大人斟酌”。
他侃侃而談,紫川秀觀察着他,一點看不出虛假做僞的樣子。
難道馬維真的如他所讚頌的那樣,是一位模範的家族軍官,道德高尚,人品端莊?那還不如說魔神皇是個仁慈的人更讓紫川秀相信點。
他想起了帝林的話:“馬家的勢力相當龐大,他們在軍政兩界都收買了不少高級官員作爲自己的耳目,尤其在西南地區,他們勢力最爲猖獗。”
自己的轄區正是馬家勢力的大本營。黑旗軍中,到底有多少高級軍官是被馬家收買的了?紫川秀不寒而慄。
這是與在遠東打仗時候截然不同的兩個戰場,戰友和敵人穿着同樣的制服,臉上都掛着同樣恭敬有禮的微笑,誰是可以信任的部屬,誰是隱藏背後的黑手?
馬維拋棄元老的身份,轉而投身軍界,文河雖然輕蔑地稱“不值一提”,但紫川秀並不這麼認爲。
這是個信號,馬家已經鞏固了在元老會的地位,正在軍隊中發展自己的實力,以馬家龐大的財力和在元老會的勢力做後盾,馬維這麼年輕,只要熬上幾年,打上一兩場還過得去的仗,他的提升是毫不困難的,恐怕不到四十歲他就能進統領處執掌家族中樞了。
馬家,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紫川秀感覺到深刻的危機,馬家在西南地區經營時間太長了,軍政兩界都有他們的爪牙,勢力根深蒂固,幾乎就等於自己在遠東的地位。
用句軍事上的術語,自己是遠來的“客軍”,處於孤立無援的地位,在對方的“主場”交戰,一擊不能得手,自己馬上就得覆雲山河大將的前車之轍了。
按照慣例,每個新任軍團長上任時總要進行一次閱兵儀式,顯示在其統治下兵力鼎盛,兵強馬壯,紫川秀這個新紮統領自然也不例外。
當然,那些煩瑣的準備事宜自然有瓦德和文河兩位副手替他料理,只要秀川大人屁股坐穩,自然會有幾千兵馬在他面前走過。
一個又一個步、騎團隊列隊走過,隊列整齊得如切好的豆腐塊。廣場上回蕩着沉重的步伐聲,在士兵們整齊的軍靴下,地面彷彿在下沉。
羣衆們爆發出如雷的掌聲,瓦德面有得色:“大人您看,部隊還可以吧?”
紫川秀打了個呵欠:“看看倒是不錯的,當儀仗隊很稱職。呵!昨晚沒睡好,好睏。”
他的聲音很大,檢閱臺上所有的軍官都聽到了,衆人面面相覷。
儘管下面的部隊排得確實是整齊,看起來也頗威武,但放在紫川秀這種沙場老將眼裡,他們不過是一羣披着軍裝的衣服架子罷了。
西南地區和平得太久,人心思惰,這裡的軍人只是徒有其表,他們缺少那種血戰磨鍊出來的軍人鋼鐵魂魄,缺乏一種銳利的殺氣,這樣的軍隊是不經打的。
當天午後,黑旗軍的高級軍官都還聚集在旦雅,紫川秀聚集旗本以上級別的軍官開會。
這次會議是新任軍團長官與部下們的首次碰面會,大家都還不清楚紫川秀的個姓,穿得整整齊齊地過來了。
當紫川秀進會議室的時候,十三名銀肩章立即跳起來向他敬禮,十三雙皮靴馬刺只聽得“喀嚓”的一聲碰響,軍官們目不斜視地正立着,靜得連蚊子飛過的聲音都聽得到。
紫川秀點點頭:“各位,請坐。”
“謝大人!”十三名旗本軍官齊刷刷地又敬了一個禮,坐到長條會議桌的兩邊,整齊劃一地將頭上的帽子摘下放在右手邊。
紫川秀笑笑說:“大家不必那麼拘謹,放鬆一點。今天召集大家過來,主要是想和大家熟悉一下。我知道,你們這些師團長官平時都是很忙的,也難得有這個機會大家聚聚。今天,大家有什麼想法和意見,有什麼提議的,大家都可以提提啊!”
鴉雀無聲。
副軍團長瓦德干咳一聲:“各位都聽到了吧?軍團長大人百忙中特意抽出時間來跟各位見面,專門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歐陽、哥尼、安德列,你們幾個平時不是一直在嚷嚷着說沒有人重視你們的意見嗎?現在還不說?”
軍官們尷尬地訕笑着:“瓦德大人,您就放過我們吧。我們平時那都是瞎說的,怎麼好在這種地方打擾軍團長大人呢!”
紫川秀和藹地微笑着:“就當是胡說八道,那又有什麼關係?今天的會議不做記錄,不留檔案,爲的就是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嘛!”
於是大家就開始說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抱怨伙食差啊、新鮮蔬菜供應不上、冬季服裝沒能及時發放、部隊津貼低、士兵們有意見等等,都是軍中的老生常談了,幾乎在哪個部隊都會聽到同樣的抱怨。
“嗯,嗯,”紫川秀不住地點頭:“還有嗎?繼續說!”
眼看新任軍團長沒有反對的意思,軍官們的膽子就大了起來,提的問題也越來越尖銳。
歐陽旗本提了個石破天驚的問題:“大人,我覺得各師團之間的福利分配太不公平了。有的部隊,一年到頭靠上面發下來的津貼過曰子,也就夠餓不死。而有的部隊,那個闊氣真是沒法說了,連小兵都養得肥頭大耳!至於那些部隊長官們,那更不用說了!”
這是個非常敏感的問題,席間立即響起嗡嗡的輕聲議論。
紫川秀問:“你叫歐陽敬是吧?你是軍團第三十一師團的長官?”
“正是,大人。”
“歐陽長官,你所謂的連小兵都在大把大把地摟錢,指的究竟是哪支部隊?”
席間立即咳嗽連連,在座的幾個軍官神色不安。
“這個……”歐陽欲說又止,最後說:“大人,事情是明擺着的,您只要下去一趟馬上就明白了!只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出問題來!”
“放肆!”瓦德厲聲叱道:“歐陽旗本,你在跟上級說話!”
歐陽旗本忙起身道歉,紫川秀寬容地擺擺手:“沒什麼,事先都說好了,今天言者無罪。大家有什麼話,覺得不滿的地方,提出來就是了。”
他心裡也是有數的。普欣旗本曾跟他說過,在黑旗軍各個部隊之間的收入相差是很大的。
有些邊防部隊駐紮在關鍵的關卡,把守交通要道,那裡每天與林家的商貿往來流量巨大不可計數,其中自然相當大一部份是非法的走私勾當。
爲了打通這些關卡,那些非法商人自然得與那些駐守長官相勾結,進貢他們錢財。
普欣說得誇張:“有的要害關卡的小隊長,那真正是曰進鬥金,你哪怕換個統領他都不願意呢!”
眼看他們曰子過得舒服,那些駐紮在邊遠行省,分不到油水的部隊自然會眼紅了。
紫川秀當然不會阻止,相反的,難得找到一個突破口,他還在不停地煽風點火:“瓦德,你不要攔住大家嘛!我這個人最明煮了,大家有什麼意見儘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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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軍團長官的支持,那些軍官們更是雀躍。
第三十一騎兵師歐陽旗本、第三十四步兵師克倫旗本、第三十六步兵師賽諾斯旗本、第三十八步兵師團的薩科旗本和第三十九步兵師團的蕭邦旗本等部隊長官都先後發了言,有人聲討那些富裕部隊的繁華奢侈,說他們的普通軍官休假都住進了香格里拉賓館,喝的是上千銀幣一瓶的黎瓦珍藏酒,有的人則哭訴自己部隊的困窘,讓人聽了覺得他們還沒有全部被餓死真是個奇蹟。
大家或隱諱或直白,反正意思就一個:軍團的福利分配製度太不公平,現在迫切需要改革!
眼看羣情激憤,紫川秀斜眼瞄過去,身爲軍團前負責人的瓦德副統領也坐不住了。
他忙起身向紫川秀請罪,說自己不瞭解基層情況,安排欠缺周到。今後,一定會採取措施來解決的,只是部隊換防牽涉的方方面面問題比較多,希望大人能專門抽出個時間讓他來專門彙報,也請下面的弟兄們諒解。
紫川秀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緊,微笑道:“好的,那這個問題我們就改天再議!請大家放心,在我任內一定會解決的,定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秀川大人萬歲!”歐陽旗本振臂一呼,那些軍官跟着起立高呼:“萬歲!萬歲!”
還坐在原地的軍官們眼看不對:若不參與的話,豈不顯得自己跟新上任的軍團長大人離心離德?他們連忙也跟着喊:“萬歲!萬歲!”
如雷的萬歲聲中,所有人臉上都洋溢着燦爛的笑容,顯得大家是多麼發自肺腑地擁護秀川大人。
紫川秀着實暈乎乎了幾秒鐘,他環視左右,剛好捕捉到文河參謀長脣邊若隱若現的笑容,馬上清醒過來:眼前這熱烈的歡呼場面,不過是黑旗軍內部分贓不勻,外加勾心鬥角的鬧劇罷了。
想通了這點,他頓時興趣索然,壓壓手:“靜一下,現在,我有來自統領處和軍務處的指示給各位——是軍令。”
聽到有來自統領處的命令,軍官們紛紛收斂了表情,肅容坐回原位。
不管他們爲津貼鬧得多麼歡騰,但是軍隊的鐵紀還是在他們腦中根深蒂固的,戰事一起,軍令高於一切。
紫川秀拆開手上的信封,將事先擬好的軍務處通知讀了一遍,大意是說爲了消滅萬惡的流風家匪軍,家族需要大量受過訓練的熟練戰士。
在今年的十二月中旬,軍務處將在旦雅軍區舉行一次空前規模的陸軍演習,大量的預備役部隊將從燕京以及中東部行省集結到旦雅來,此次演習將由黑旗軍負責組織和指揮,內容包括步騎兵混合野戰預演、攻城對抗、步兵對抗騎兵演練、長途緊急機動演習等實戰演練。
“請問大人,”負責軍團後勤的瓦德立即出聲問:“增加的各地部隊將有多少呢?因爲我們作爲東道主,要準備糧食、冬季服裝和住處,事先得有個數才行。”
“大概在十四個師團,十萬人左右的兵力——說不定更多。”
“喔!”會議室裡響起嗡嗡的驚歎聲。
十萬人左右的增援兵力,再加上黑旗軍原來的部隊,那是將近二十萬人的大集結了。
對於一次演習來說,那真是空前規模的兵力集結——爲了避免驚世駭衆,紫川秀還不敢把真正的數目說出來:其實是將近四十萬的大軍!
如果公佈了,就是白癡也知道這絕不是簡單的演習,旦雅的每一隻螞蟻都會奔走相告,流風家和林家豈有不知道之理?
“此次演習的最高指揮長由黑旗軍的軍團長,也就是本官擔任。將如此意義重大的任務委託給我軍團執行,這是家族對我軍團的信任,也是重託。屆時,總長、總統領、軍務處長、幕僚總長等諸位大人都要親臨旦雅視察。諸位,我們不光要做好接待兄弟部隊的準備工作,我們更要在這一個月內做好練兵工作,接受總長殿下的檢閱!這是一次實戰演練,如果我們黑旗軍部隊給其他部隊打垮了,當着總長的面,我們黑旗軍的臉往哪裡擱?軍法當前,沒有人情可言!諸位,本官先把話說前面了,到時候如果誰的部隊拉稀,丟我們黑旗軍的面子,那就不要怪本官不講交情,部隊長官就自個拿帽子到軍法處報到吧!”
“是!”軍官們齊齊起立狂吼:“請大人放心,黑旗軍沒有孬種!”
“好!本官要的就是諸位這種氣概!”紫川秀拍案而起:“從今天起,所有部隊進入三級緊急狀態,恢復高強度集訓,每天早上披甲越野二十里,訓練用上真刀真槍,伙食上不要吝嗇,大魚大肉管飽!諸位,你們給我紫川秀賣命,我紫川秀也絕不會小氣,保證各位豐衣足食!”
“遵命,大人!”衆軍官吼聲驚天動地。
紫川秀並不是喜歡拖堂的人,會議結束得很快。
散會後,紫川秀叫住文河:“文河長官,你留一下。”
文河不悅地停住腳步:“大人,您找我有事?”
“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等軍官們都出去了,會議室裡只剩兩個人,文河不耐煩地問:“大人,什麼事呢?”
紫川秀笑笑:“今天歐陽他們說的事,你是怎麼看的呢?”
文河仰着下巴說:“下官認爲,這是基層將士的心聲啊!在黑旗軍的高級軍官層中,存在着一些不稱職,甚至是犯下嚴重錯誤的腐化份子,他們與不法商人相勾結,大肆收受賄賂,生活腐化墮落,嚴重敗壞了軍紀和軍隊的威望……”
“那這些腐化墮落的高級軍官都是誰呢?”
“這個,下官沒有確鑿的證據,不好指控他們……”
“其實你大可說得明白點的,瓦德和他的幾個親信不乾淨,我早就知道了。”
文河一驚,呆呆地看着紫川秀。
“其實第一天上任我就知道了。瓦德一個副統領軍官,他一年的薪水有多少?他送我的那麼一棟豪宅,還有裡面的傢俱,他不吃不喝一百年也買不起啊!我已經調查了,這筆錢不是從軍費裡面挪用的,自然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大人您既然清楚,爲什麼……”
“水至清則無魚啊,文河!”紫川秀長嘆一聲:“文河啊,今天你爲什麼耍這種手段呢?”
“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歐陽旗本可能很不滿,但他們絕不敢公然得罪瓦德這位軍團的第二號權勢人物的,在會議上公然發難。當然了,若有軍團的參謀長在後面撐腰的話,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呢。歐陽、克倫他們幾個都是從中央軍調來的吧,是你的親信,是不是?”
文河陰沉着臉,很不情願地回答:“是的。”
“你把衆人對瓦德的不滿暴露在我面前,想給初來乍到的我造成一個印象:瓦德一直非常不公平地壓制着中央軍派系的軍官們,他是個暴君和土霸王,現在大人您看,打倒了他,大家是多麼高興啊——這種計謀太過粗淺太簡陋,連我都看出來了,瓦德他會不知道你在背後搗鬼?”
文河陰沉着臉不出聲。
“你打着什麼念頭呢?你想啊,自己是真刀實槍賣命才換來的副統領,而紫川秀那小白臉卻是靠拉拉紫川寧的裙角就當了統領——”
“下官、下官絕無此念……”
“你想啊,那個小白臉靠着招搖撞騙就混了個統領,真本事一點沒有,而我文河大人這麼有本領的人居然屈居他下面,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大、大人!”
“而且那個小白臉又貪婪得很,一上任就收了瓦德的一棟小樓和美女,我剛正廉潔的文河大人怎麼容得下這種事?於是,你就指示你的親信拋出個難題出來,好對那個沒本事的小白臉爲難一下——”
紫川秀越說越慢,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會議桌頃刻粉碎:“告訴你,文河,老子的統領也不是買來的,若論屍山血海,老子見的未必比你少!就在魔神皇眼皮底下,我一口氣砍了他們五十多員將領,殺得卡頓親王奪路逃竄,順手還把雷洪給凌遲了!魯帝,你聽過吧?魔族公爵兼軍團司令,你們在帕伊的老對手;羅斯,你也該知道,韃塔族首領,魔族公爵兼軍團司令,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他們現在在幹什麼?他們在幫老子刷皮靴!你的老上司斯特林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就是他,老子也敢說站出來比個高低!”
紫川秀輕蔑地翹起了小指:“相比之下,你這個兵痞子算什麼?居然在我面前搞花樣,若不是斯特林囑託我照顧你,你早被一腳踢回燕京看門了!當年我當副統領時候在哥珊部下當了半年斟茶倒水的行政處副處長,那個職位可還空着,你可是願意去接替?”
那個往常總是帶着溫和微笑的年輕人發起怒來竟有這麼可怕的威嚴!
軍隊中講究的實力與戰績。文河最引以爲傲的就是他的勇猛和戰功,卻不料突然發現新任統領武功更加強橫,戰功更是驕人,他的驕傲心理瞬間被擊個粉碎。
被紫川秀這麼一連串迅猛如雷地誅心猛擊,久經沙場的老將徹底崩潰:“大人,下官該死、該死!下官狂妄自大,請大人放我一馬!”
眼見把他嚇唬得也夠了,紫川秀放緩了語氣:“文河,我一直記得當年的你,在帕伊保衛戰中,你拿着血淋淋的馬刀砍倒了二十幾個魔族,身負大小傷十多處卻堅決不肯下陣地,那些事情,我都記得的。”
文河眼淚都流出來了:“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你是個好戰士,卻不是個合格的陰謀家,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沒有哪個上級會喜歡一個驕橫跋扈,又在暗中搗亂興風作浪的部下!”
“大人……”
“你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我也是斯特林的兄弟,我是把你當自己人看的。今天的話說得重了點,你不要怪我。說老實話,黑旗軍裡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一個。瓦德溜鬚拍馬最是拿手,但帶兵,靠他是靠不住的。其實有什麼事,你可以私下跟我說聲,沒必要搞這種鬼鬼祟祟的花樣。你以前是條光明磊落的漢子,怎麼一到西南就變成畏畏縮縮搞小動作的人了?”
文河羞愧萬分,紫川秀拍拍他肩膀:“好了,沒什麼事了,該怎麼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人,不用想了,”文河堅決地說:“先前我有眼無珠冒犯了大人,如果大人不嫌棄的話,我願意跟大人您走!”
“嗯?”
“大人,我是真心實意的!其實斯特林大人也來信讓我輔助您,但那時我鬼迷心竅,對大人抱有輕視之心——總之,是我該死!以後,大人,我會全心全意效忠您的,忠心不二!”
紫川秀板着臉說:“不是跟我走!你是紫川家的臣子,你應該效忠的是家族,是參星總長和寧小姐!效忠我,那像什麼話,你把我當軍閥了嗎!”
“是,是!下官失言,下官明白怎麼做了!”
紫川秀起身慢慢踱步:“今天的艹練你也看了,那些兵隊列倒是排得很好看,但實力如何?你是帶慣兵的也該看出,那些兵馬能打仗嗎?部隊戰鬥力比方勁大人在世時候差得遠了!”文河承認:“因爲是新招來的部隊,他們的素質確實差點。瓦德把訓練時間全部搞隊列了,這樣好看,糊弄上面來檢查的大員容易。我跟他說過幾次,但他堅持說西南地方太平,也沒什麼仗打,不必那麼麻煩了,我也沒辦法。”
“搞那麼多隊列有什麼用?走得好看就能把流風霜嚇跑了嗎?瓦德真是個廢物加官僚!”紫川秀不屑地說:“文河,以後部隊訓練這塊我就交給你了!你給我着重訓練兵器廝殺、白刃戰技能、近身戰、陣列配合和野戰奔襲這些內容,步兵每週兩次二十里越野拉練,騎兵讓他們馬上砍木樁,儘快增強他們的體能和耐力!搞點實際點的東西,我們當兵打仗的,要那麼多花架子幹嘛!”
文河聽得心花怒放,他這種直來直往的老行伍也是最討厭花架子的,紫川秀大罵瓦德的話簡直說到他心坎裡面了,而且還委以他重任,他簡直深感生我者父母,識我者秀川大人也。他擡起頭:“大人,莫非有仗要打了?”
紫川秀笑笑,迴避了這個問題:“我沒有權力回答你這個問題。但不管打不打仗,部隊的戰鬥力絕不能丟下!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啊!”
“明白了,大人!”文河興奮得臉上的每一道刀疤都發着紅光:“大人您放心,只要給我半年時間,我會給您打造出又一支中央軍來!”
“放手去幹吧!另外,歐陽他們你給我壓制他們安份一點,那件事我自有安排!”
“是,大人!”
看着文河興奮地離開房間,紫川秀滿意地閉上眼睛。
今天的這個場面可不簡單,先以雷霆萬鈞之勢猛地地將文河擊垮,然後又是語重心長地撫慰他,這樣軟硬兼施,終於將這員桀驁不馴的將領收服爲自己所用。
文河雖然跋扈,但他的軍事能力是很強的,他得了斯特林的真傳,有他幫自己練兵就等於小半個斯特林了。
紫川秀舒服地翹起二郎腿:這下好了,總算有個人替自己背起那些苦活累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