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只見過高七郎一面,原本在聶元生招呼他出來前,藏身洞中聽他毆打閔二郎、閔四郎,又出謀劃策處置郝大、周十一之死,深覺此人年紀不大,爲人卻當得起心狠手辣四字,待出來與他相見,又知他與聶元生乃是一邊的人,且之所以害死郝大、周十一,也是爲了閔家兄弟,這印象卻是大爲改觀,想到高七郎昨日才說過,他下個月便要成婚,看他當時神情卻是極爲滿意那沒過門的妻子的,聞言心下不嘆,不禁暗暗祈禱高七郎莫要有事纔好——他雖然是太后孃家同族,可歐陽氏、何氏也許不敢直接拿他怎麼樣,但安平王雖然不姓高,卻是太后的嫡親長子!
她定了定神問:“若高七郎無事……該怎麼辦?”
“那樣我會把你送到他們所居之處。”聶元生沉吟道,“就說阿善忽然中毒發作昏倒在地,你慌張之下想回行宮尋人去救,不想倉促之間竟跑錯了方向,迷路時遇見了高七郎……嗯,這樣等於是把他拖下了水,往後他行事多有不便了,可也沒辦法,好在若無實際證據,他雖然受嫡母忌憚,但他的祖父對他還算疼愛,畢竟他的嫡弟如今不成事,縱然其嫡母還能指望嫡孫,但他祖父到底比較重視他的,如此雖然對他有危險,卻不至於身敗名裂。”
牧碧微道:“有高家的人佐證,接下來的話倒也好說許多……只是,高七郎肯麼?”
只看高七郎與歐陽十九那日的言談舉止就知此人心機深沉,這樣的人,即使口口聲聲叫着聶元生爲二哥,可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打動的,若是沒有實在的理由或好處,指望他豁出如今的人脈景遇出頭替人扛下爲難之事,那是不可能的。
再說昨日聶元生與高七郎提到安平王——這高七郎如今可是在安平王手下做事!
就算高七郎不看好安平王,但如今安平王即使暗中有所動作,卻也未敢明着如何,安平王在朝中沒有實職,可高七不過是鄴城軍中一個小小的軍官,還要受到嫡母的猜忌,安平王收拾聶元生也許困難,要對付高七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再說高七分明與聶元生往來親熱,卻還要投到安平王門下,說他沒有目的,怎麼可能?再深一點想,他乃太后孃家侄孫,雖然高太后的孃家後輩很多,可高七姓着一個高,常人總是讓着幾分的,而聶元生又是姬深寵信之人,要繞過他的嫡母替他謀個好前程未必很難,高七投入安平王門下恐怕還有聶元生什麼長遠的計劃在裡頭……
聶元生嘆道:“他會肯的,只是,卻要委屈他了。”
牧碧微沉默了一下,聶元生語氣裡雖然充滿了不甘,卻透露出對高七的絕對信任,她道:“我如今內外衣裙全溼,怕是不易幹,再說高七既然遇見了我,爲何不送我回去?如今距離和阿善分開有多久了?”
“大概三個時辰不到。”聶元生道,“這也不是沒法交代,阿善中了毒,你也不好過,於是你走出一段路遇見了高七——你的毒是在行宮裡中的,心下忐忑,嗯,何氏一心一意的污衊咱們,總不能叫她站在岸上看笑話,離恨香的事情你就直說,就說高七看出來的,至於他是怎麼看出來的,你不必擔心,那小子這點事若還做不好,我也不放心拖他下水……你心裡忐忑自然不敢往行宮去求救,因爲擔心旁人害你,所以遇見高七,唔,就說高七當時還和閔二、閔四在一起,你是閔家兄弟的表妹,他們當然不能坐視,這便救了你。”
牧碧微道:“如此倒可以說是擔心何氏趕盡殺絕,所以即使知道飛鶴衛在尋我也不敢露面?”
“不僅如此,雖然這回定然要拖高七下水才能過關,可也不要拖他太深,按理來說高七並不認識你,好在你毒性發作是在行宮之外,因此你遇見閔二、閔四也不在行宮裡,你也沒穿青衣的衣裙,誰又一定能夠知道你是陛下跟前的牧青衣?如此可以說,阿善發作後,你本要逃到你父兄那裡去,但牧尹他們住的地方你卻不知,所以就索性向獵場外逃,打算設法尋人打聽,不想就撞見了兩位表兄並高七,而你兩個表兄,也沒告訴高七你的身份,只說你是他們的堂妹,因鄴都閔家出了事所以尋過來,如此高七在陛下跟前也可以說飛鶴衛尋人時,他是不知道人就在閔家兄弟處的,因爲閔家兄弟告訴他你是閔家女郎。”聶元生思索片刻,慢慢道,“這樣你還可以多藏一會,今晚或明日,讓閔二或閔四尋了牧尹求見陛下,由你父親來說這番話。”
牧碧微想了一想道:“這番話若是說與陛下聽,倒有幾分把握,但高七見未見過我,安平王與歐陽氏怕是曉得的,縱然他們不敢在陛下跟前說出來,但太后那邊……”
“無妨,太后雖然對你入宮不太高興,但對何氏的出身更不喜歡。”聶元生冷笑了一聲,道,“何況何氏這回毒害你在先,高七完全可以推說察覺到你身上的離恨香氣,又看你從黃櫨林跑出來的,所以擔心有人謀害陛下,不敢斷了線索,這才幫着閔家兄弟先藏了你起來!他是太后的侄孫,太后雖然不曾見過他,但對自己家人總要維護幾分……這一回何氏無論成功與否,單是她手裡的離恨香,就算辯駁說她不知道此香與黃櫨林相沖也休想在太后面前洗清自己了!”
“那麼你呢?”牧碧微沉吟道,“何氏既然有了準備,此事安平王與歐陽氏又也插手,我縱然能夠尋了閔家兩位表兄並高七替我佐證下落,但你與我一起失蹤,且獒犬……”
聶元生冷笑道:“只要牧尹出頭替你稟了下落,何氏想咬我哪有那麼容易?我隨便說個理由去處便是,何氏若要問我做什麼會與你一起不見了人影,我倒要問她一問這隨駕百官、飛鶴、鄴城兩軍男子上萬,她怎非要盯着我?”
說到這裡,他淡淡道,“要說獒犬嘛……還是要閔二閔四出面,就說遇見你時察覺到獒犬靠近,擔心被來人遇見謀害了去,所以就拿了你身上的東西將獒犬引開……好在你有兩個表兄,都不是喜歡到處亂轉的人,高七又看他們看的緊,想來不至於恰好沒空替你佐證。”
“那你的東西呢?”牧碧微沉吟道。
“我這回春狩進山次數極多,偶然掉了東西也不奇怪,至於爲什麼獒犬嗅了你我之物一路尋找……他們尋到了什麼?”聶元生哼了一聲,隨即卻一嘆,“這回實在虧的厲害。”
牧碧微不知道他覺得最虧的便是自己懷裡那瓶藥,冷笑道:“歐陽氏與何氏好不惡毒!”她忽然想起了一事,提醒道,“那塊墨和硯臺……”
“我省的,當初問你要了過來也是爲了此事……嘿嘿,獒犬,一羣畜生,能爲他們所用,莫非我便用不成麼?”聶元生沉聲應道,“這麼一回,你等於和何氏徹底撕破了臉,如此倒也是件好事,往後她再玩什麼花樣,陛下也是知道她與你不和了的。”
牧碧微咬牙道:“若非沒有位份行事說話不便,過了這一次,我必叫她往後不得安寧!”
“位份你放心,再過幾個月,你定然能成的。”聶元生冷笑了一聲,卻又想到了什麼,提醒道,“等陛下信了你的話後,你只管說何氏要害你,莫要輕易關聯到何三娘子身上去!至於何三娘子與你大兄的婚事也莫提!”
牧碧微不甘心道:“這樣好的機會……”她隨即明白了過來,“免得陛下或太后以爲我是不滿這門婚事,故意誣陷何氏?”
“太后還在鄴都且不去說,陛下未必會立刻想到這些,但何氏卻會這樣去辯駁。”聶元生冷哼了一聲,“我觀牧兄雖然爲人方正,卻並非懦弱無擔當、能爲婦人所轄制之人,何三娘子究竟是女郎,等她過了門落在你大兄手裡,未必會繼續向着孃家……何氏那個孃家嫡庶不分在鄴都是出了名的,後院亂得緊,何三娘子若是個聰明人,到了你們牧家就該幫着你大兄好生保住了他元配長子的地位,而不是想着替她二兄報仇,若她不聰明……你那繼母,想來也不是善與之輩,且沈太君爲人再寬厚,那也是正經世家出來的,嫡親長孫,沈太君豈能不多看顧?”
牧碧微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是要我不但不提何三娘子與大兄的婚事,若何氏提出來,我還要繼續同意此事?唉……”
“你不反對牧兄與何三娘子的婚事,那便沒有誣陷何氏的理由。”聶元生道,“當然何氏既然害得你我這樣狼狽,未必沒有做好事敗的準備,咱們反擊倉促,不見得能夠借了此事叫她失寵,但總要在陛下那裡多留些疑心,這樣你也安全些。”
牧碧微嘆道:“何三娘子縱然先頭有好生與大兄過日子的心思,聽了我與她阿姐這樣一番爭鬥,恐怕也要生出隔閡來了!”
“牧兄不也一樣?”聶元生冷笑,“如此也好叫牧兄減輕對何家的歉疚之情,何家究竟不及牧家,牧兄沒了對何家的虧欠之情,沈太君不會虧待何三娘子,府上徐夫人,似乎很不好對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