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夜深共說私話時

世婦、御女到底是正經的嬪,都是有單獨的營帳的,往下的美人、才人、良人卻只能與旁人同住了,畢竟姬深這回所攜後宮人數龐大,雖然如今只是出獵,並非緊急情況,但若挨個的搭帳未免太過耗費辰光——當然,如樂美人這樣特別受姬深寵愛的自然是不在與旁人擠住的行列裡。

戴世婦寵愛平平,卻也一直沒失了寵,又是世婦之位,自然是帶着阿鹿獨自住的,這晚姬深召幸的就是司御女,阿鹿打了水來伺候着戴世婦沐浴更衣,又跪在褥子上替她捏着腿,戴世婦眯着眼思忖了片刻便道:“你看牧宣徽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世婦是說宣徽娘娘在世婦跟前一再說的那些話嗎?”這一回因爲後宮出來的人太多,隨行伺候的宮人都受了限制,就是右昭儀孫氏帶了新泰公主,伺候的人也不過六個,下面的牧碧微只帶了四個使喚的人,其中還有個是內侍,到了世婦這一級就只有兩個人了,阿雀是做粗使的,戴世婦到底更相信些自己的陪嫁阿鹿。

阿鹿私下裡說話也大膽,道,“奴婢覺得宣徽娘娘彷彿是想拉攏世婦。”

“她以宣徽之尊,位份寵愛都不是我能比的,卻主動稱我爲姐姐,這份用心還用你說嗎?”戴世婦道,“但她今日說的那個話……你說她到底是不是那個意思?”

阿鹿想了想,道:“世婦是說,關於昆德宮主位的事情?”

戴世婦嘆了口氣:“人呢都是比出來的,說起來我和那何氏也是同時入宮,一般的至今無所出也不怎麼得太后喜歡,她如今做到了光訓不說,家裡妹妹也尋了門好親事,即使還和牧宣徽不對付,可那小何氏給牧家誕了曾長孫總是真的,因着這個緣故我心裡這口氣怎麼也下不去……可要比起楚美人呢,如今還活着就該偷笑了!”

“論理說,昆德宮的正殿也空了那許久了,世婦如今在宮裡也算有些資歷,若再進一步並非難事。”阿鹿沉思着道,手底下卻沒有停下,道,“只是世婦再往上就是妃了,冊妃,向來都是要太后跟前過一道的。”

這正是戴世婦頭疼的地方:“那歐陽氏……她自己發瘋惹上我,不然我好端端的做什麼要和她過不去?就許她當衆羞辱我,卻不許我趁她落水時踩上幾腳嗎?說起來她可真是生了個好人家,那時候陛下那麼寵牧宣徽和何氏,就這樣都沒要她的命!”

阿鹿也知道,兩年前的春狩裡,原本的凝華歐陽氏被廢棄,中間戴世婦是出了力的,也因此在太后跟前被掛了號——被太后厭惡不喜的那一種。

雖然歐陽氏倒臺,戴氏不過是順勢踩了幾腳,別說主謀,連從犯都算不上,太后也沒把她怎麼樣,但想冊妃卻難了,這也是戴世婦這兩年平平淡淡過的緣故,若沒意外,她這個世婦也是到頭了——除非熬死了高太后時,她還有寵愛在身。

但當年歐陽氏那樣羞辱於她,甚至當衆掌摑,再換了一次機會,戴氏覺得自己還是要踩上那一腳……

阿鹿安慰道:“那件事情說到底,世婦當時其實也是順着陛下的意思說話罷了,那會陛下恨歐陽氏恨得緊,誰敢說她好呢?何況她自己做的事情難道能看能聽嗎?”

“再不能看不能聽,總是太后的甥女,骨肉至親不一樣的。”戴世婦嘆了口氣,“就是何氏哪裡不是靠着奉承左昭儀奉承的好,所以才能晉了容華?可就是這樣,她晉了容華還在綺蘭殿裡住了大半年呢!”

說到這裡,阿鹿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可宣徽娘娘卻不然啊!”

“牧宣徽是託了已故姜昭訓的福!”戴世婦嘆道,“也是爲了給西平公主做臉,說一句實話罷,她能夠從青衣直升宣徽,那是三分寵愛三分運氣再加三分是她的出身!我怎麼和她比?”

“可牧宣徽位份高不說,到如今寵愛不衰。”阿鹿提醒道,“奴婢覺得她若是當真想幫着世婦其實也未必不能成功呢!”

戴世婦皺起眉:“你也說了,得她真心幫我,我就怕她有什麼盤算拿我去墊底,回頭被她賣了還不知道底細……這一位看着一副嬌怯怯的模樣,也就陛下信她是個面慈心軟的主兒!”

阿鹿想了一想道:“可照奴婢想呢,宣徽娘娘早先與世婦關係也是不錯的,當年西極行宮裡頭她病了,世婦還去看過她來着,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害世婦呢?”

“她自己宮裡還有好些個人呢,就是這一回跟過來的柳御女,那可是從她晉爲宣徽起就可着勁兒討好奉承的人了,另外個段美人總也是她自己的宮裡人,不說長錦宮的這些個,就是德陽宮,歐陽氏從前任主位的那裡頭,那焦氏這些日子往澄練殿走動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戴世婦冷笑着道,“德陽宮因爲歐陽氏的善妒,當年就沒什麼得寵的人,歐陽氏倒了以後,裡頭的人就和被打進冷宮差不多了,只不過焦氏、伍氏這些,到底是太后親自點進宮來的人,日子還能夠過過,可太后連崔列榮也不過照應得在宮裡頭衣食無缺罷了,輪到她們還能有什麼?這一回焦氏也隨了駕,要說這裡面沒牧宣徽出力我可不信!”

“奴婢倒覺得牧宣徽縱然要擡舉一時間也不會先擡舉她的宮裡人的。”阿鹿道。

戴世婦哦了一聲:“這是爲何?”

“世婦想啊,長錦宮裡如今世婦就一個陳氏,她這一回沒有跟過來,也不知道是惡了牧宣徽呢還是陛下不喜歡她。”阿鹿道,“跟過來位份最高的就是柳御女,她再晉一級也不過是世婦,到底不能主持一宮,至於焦世婦,娘娘請想她是德陽宮的人,如今德陽宮的那一位被廢爲美人,可人還在呢,有太后看着,住的又是距離甘泉宮再近沒有的蘭林宮,一時半會死不了!若是旁人倒也罷了,那焦世婦的父兄可都是鄴都左近的官吏,回頭歐陽家知道她居然佔了歐陽氏的位置,那……”

戴世婦皺了下眉道:“焦世婦若是佔了歐陽氏的位置,左右她投靠的是牧宣徽又不是右昭儀,聽說,如今陛下重用着那牧齊呢!”

“世婦剛纔還說,冊妃是要太后點頭才正經的。”阿鹿歪着腦袋提醒道,“太后若是要爲歐陽氏的事情遷怒世婦,又怎麼還肯看着焦世婦佔了歐陽氏留下的含光殿?相比之下,奴婢覺得後者更讓太后不能接受的,奴婢卻覺得,世婦更有可能晉位纔對!”

這話聽得戴世婦心裡一動,覺得這兩日的暈車也好了許多:“這麼說來牧宣徽故意與我親近……卻有幾分可能是當真想要助我?”

“世婦想啊。”阿鹿小聲道,“右昭儀有唐隆徽……哦,如今是唐凝暉了,這幾年來,唐凝暉幫着右昭儀做了多少事?旁的不說,就說何光訓並從前的楚美人,哪個不是唐凝暉出的面?結果唐凝暉因此和何光訓結了仇,後來又得罪了牧宣徽,如今弄得失了寵,可右昭儀還是半點兒不是不沾身?”

戴世婦眉心一動:“你是說,她想要我做唐凝暉?哼,這出頭打前陣的差使,可不是什麼好差使!”說着她微微怒道,“你看唐凝暉如今被降爲了凝暉好歹還是九嬪之一,可從上嬪到下嬪,之前歐陽氏有太后撐腰都沒能升上去呢!歐陽氏能廢爲美人,這一個唐氏有沒有命在都是個問題!我怎麼會走她的路!”

“世婦別急呀!”阿鹿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可若不依了牧宣徽,這晉妃……到底難了呢!世婦看這宮裡頭,兩年前牧宣徽才進宮的時候,世婦不過十三位,如今新添了雲臺宮的小李世婦、景福宮的龔世婦、長錦宮陳世婦這三位不說,那沈御女前日才被召幸,雖然說如今還是御女,可誰知道這回狩獵裡她把陛下哄得一個開心,陛下就給她升了上去?”

阿鹿特特提醒:“其他幾位且不說了,但那沈氏——出身大族不說,她進宮還和太后有些兒關係呢!就是龔世婦,別看她得罪了何光訓,咱們離宮前一日,不是聽說何光訓調養好了跑去宣室殿裡纏得陛下臨時把她也加進了隨駕的人裡頭,那會龔世婦的妹妹龔中使不滿,大鬧了一場跑出宣室殿,一路哭着跑到景福宮裡尋到龔世婦大哭,咱們都以爲她們姐妹這回是完了,不想當天晚上,陛下還不是派了雷墨親自把那龔中使接回宣室殿?龔家貧門,想像牧宣徽那麼一飛沖天當然不可能,但陛下這樣寵着龔中使,難免不會愛屋及烏,恩澤到了龔世婦頭上!”

戴世婦面色一變,深深思索起來……

這時候被阿鹿提到的龔家姐妹卻也正碰在了一處說着話,實際上,主要說的還是龔世婦,已經被正式定爲御前中使的小龔氏卻是說什麼也不肯留在姬深身邊伺候,抱着龔世婦的宮女才鋪好的被褥,那架勢就是打死也不走,龔世婦斥責了她幾句見她怎麼也不肯聽,也只得把宮人打發了,苦口婆心的道:“你這是跟誰鬧脾氣呢?那一位是什麼人?你又是誰?你當你這樣成日裡往我這兒跑是便宜了誰去?”

小龔氏沉着個臉,往旁邊一扭:“我來陪阿姐睡!”

“我啊不要你陪!”龔世婦去搶自己的被褥,“沒見過你這麼不識好歹的人!你看看這滿宮裡,論高貴左昭儀,論寵愛右昭儀!哪一個敢那樣對着陛下大喊大叫,還一路跑到景福宮!若不是陛下還疼着你,隔日就叫雷墨來把你接回去了,你是不知道這會會被踩成什麼樣子!”

“那就叫人把我踩死了罷!”小龔氏哭了起來,也顧不上抱緊被褥了,連帕子也不用,就這麼拿袖子擦着淚,恨道,“都說陛下金口玉言,他分明就是騙人!”

龔世婦沉了臉,訓斥道:“這話像什麼?這是你能說的嗎?議論陛下,這可是一罪!”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小龔氏這話才說到了一半就覺得臉上一痛,卻是龔世婦擡手給了她一個耳光,怒道:“你再說一遍!”

龔家貧寒,就是龔世婦被何氏挑中擡舉後,雖然在宮裡日子過好些了,可也沒那能力經常接濟家裡,小龔氏是一路苦上來的,貧家麼,往小的孩子多是長姐長兄帶大的,龔世婦才五六歲起就幫着家裡照料弟弟妹妹們,如今一動真怒,小龔氏雖然是被姬深足足寵了兩個月的,到底還是怕着她,被打了反而低下頭來,哀哀道:“阿姐,我心裡難受啊……”

“你難受?”龔世婦打了她,究竟也心疼,先擡手替她揉了揉,復恨恨道,“這宮裡比你先難受比你更難受的人多了去了呢!你以爲你是誰?別說陛下至今不曾立後,就是陛下有元配皇后——你看如今的太后,是先帝還沒做太子時候的結髮之妻,一路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過來的,可就是這樣,那些個先帝駕崩後送到了皇寺裡去的人不說,高陽王和同昌公主的母妃至今都在皇宮裡住着呢!”

小龔氏憤恨道:“我不是說這個——陛下當然不可能只我一個,不然阿姐又算什麼?我是說,何氏去尋陛下那一回,她還在門外的時候,陛下親口答應了要替阿姐你出氣的,可誰想見了何氏盛妝打扮着,他一轉眼就把自己才說的話給忘記了!這又算什麼呢?”

龔世婦聽了身子微微一顫,隨即恨鐵不成鋼道:“糊塗!既然何氏求見陛下時,你就在旁邊,怎麼還叫她進去見着了陛下?你就不會攔下來?都是秋狩出發的前一日了,你攔上一日又怎麼樣?這樣何氏就算恢復了容貌,秋狩也得乖乖守在鄴都,沒準還叫太后得個手——你怎麼這麼糊塗!”

小龔氏也很委屈:“早先阿姐不好的時候我一時情急衝到了定興殿上……”說到這裡她似想起了什麼,面上微微一紅,“也就是那會遇見了陛下……那時候何氏容貌枯槁,我看陛下望着她也很不自在呢,所以打發了她去給阿姐請太醫,就帶着我走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這何氏狡詐得緊!”龔世婦看着她提到姬深時又是愛又是恨的神情,壓了壓心頭的酸楚,一字字道,“她失寵不就是因爲容貌枯槁才叫陛下不想再見她嗎?若是沒點兒把握又怎麼敢去求見陛下?你當她是傻的!”

見小龔氏嘟着個嘴不說話,龔氏恨恨的拿手指一點她額:“我啊怕了你了!那何氏如今正在陛下跟前得意着,你還要往我這裡跑!你是想她慢慢讓陛下把你徹底忘記了,好隨意拿捏咱們姐妹,叫咱們兩個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嗎?”

小龔氏聽到姬深會慢慢把她忘記,面上到底掠過一絲惶恐,卻還是強撐着道:“陛下才不會忘記我!陛下說了,這滿宮裡的佳人再多,可像我這樣的人卻只得一個,所以我雖然是中使,可也不必自稱奴婢,更不必太過拘禮呢!”

“你方纔哭過什麼?”龔世婦冷靜的反問,“陛下許了你收拾何氏,難道就做到了?”

小龔氏張口結舌,看得龔世婦連連搖頭:“當初我就沒打算把你留在宮裡,可你既然那日踏上定興殿又被陛下帶回冀闕,如今也是有個正經職責在身的人了,若還是這樣毛躁無知……你可要曉得,陛下身邊從來不缺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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