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說是山,比之西極山來不但小了許多,山勢也平緩不少,聖駕抵達別院的時候恰是晌午,挽襟打起簾子,從輦車上眺望,甚至可以看到山上的亭臺樓閣。
相比之下,山腳一路逶迤到越山池的別院雖然古樸,但作爲皇家別院來說卻未免氣勢不足了。
牧碧微轉了轉腕上鐲子,抿嘴一笑:“倒是巧,到得這麼早,一會正好可以熱鬧熱鬧。”
阿善等人都聽出她說的熱鬧是什麼意思,皆是會心一笑。
雖然別院在望,但皇家儀仗繁瑣,一直到了近晚膳的時候,姬深才攜着後宮妃嬪先行進入別院,許是因爲靠近越山池的緣故,這別院卻是糅合了江南風情建造起來的,引了活水入內,這時節雖然已經沒什麼蓮花練葉,但也可以看到一些不畏懼寒冷的游魚在溝渠中游來游去,活潑精神。
別院這裡自也有內侍留守,爲首的是一個姓殷的內侍,名叫殷德,待姬深在正堂上首坐了,忙領着這裡伺候的人跪下一一行禮,姬深擺了擺手,問了幾句情形,殷德一一答了,又道:“各處房舍都已經打掃了出來,因越山別院近水,奴婢已命人將住的屋子全部先以炭火燒了幾日,將寒氣驅散,只是……具體哪位貴人住什麼地方,還請陛下聖斷。”
這話說了出來,四周妃嬪都是一靜,紛紛或含情或戲謔或期盼的望住了姬深。
姬深這回帶了許多妃嬪,也是想到了房屋不夠一人一間的問題,路上早就盤算好了如何安排,便吩咐:“茂姿,這裡你位份最高,你來分罷。”
孫氏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牧碧微臉色卻沉了下來,姬深被她橫了一眼,忙又道:“微娘也幫把手。”
聽了這話,孫氏面上怒色一閃,牧碧微卻轉嗔爲喜,笑着道:“陛下放心罷,妾身定然用心幫着右昭儀。”話是這麼說,她看向孫氏時目光卻帶着毫不掩飾的挑釁。
何氏這回倒沒有爭奪之意,悠然自在的打量着四周陳設,權當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下頭殷德暗鬆了口氣,他先一步接到大監雷墨的消息,知道這回隨駕的妃嬪不但多,而且彼此之間矛盾重重就頭疼萬分,雖然雷墨叫他爭取一見面就把這個難題拋回給姬深,可誰知道姬深會不會吩咐他來處理?如今姬深自己把問題接回去,右昭儀也好,牧宣徽也罷,好歹不必他來煩這些事情了,當下趕緊轉了話題,稟告起了晚膳的預備來。
這一頓晚膳大抵是湖鮮,越山池名爲池,卻是一個極大的湖泊,比之越山還要大,別院這裡進上來的湖鮮自然大抵就地取材。
晚膳後,姬深因孫氏和牧碧微要安排妃嬪們的住處,就留了何氏伺候。
孫氏慢條斯理的問:“既然如此,那咱們也不必在這兒打擾了,莫如先尋間屋子把地方分一分,這一路勞頓,也好早些休憩?”
牧碧微放下茶碗,淡笑着道:“也好。”
殷德小心翼翼道:“兩位娘娘,旁邊有間屋子空着,倒也便宜,不過幾步路。”
“那也不必傳輦了,就走過去罷。”牧碧微漫不經心的振了振衣袖,道。
到了殷德說的屋子,卻見陳設與風荷院裡頗爲相似,帶着極爲濃郁的江南風情,屋子裡還擺了幾盆尚未開花的水仙,擱在了榻前的矮几上賞玩。
因孫氏位份最高,便坐了上榻的左手,牧碧微居右,其餘人按着位份坐了,自然更多的宮嬪是沒地方坐只好站着,孫氏也好,牧碧微也罷,在妃嬪裡頭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有個把宮嬪心頭不懷,也不敢在她們跟前胡鬧,兩人喝了盞茶的光景,待安靜下來,孫氏便叫殷德過來說了房屋數量並具體情況。
殷德說畢,孫氏略作思索,問牧碧微道:“你看如何?”
“先從散號起,她們東西少收拾起來方便,不像咱們拖了一羣人,站在這裡枯等也怪沒意思的。”牧碧微閒閒的說道,“再者,路上咱們輦車寬闊,一般的路途,她們受的罪比咱們大多了,也叫她們早早的休憩,免得接下來伺候不好陛下。”
孫氏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那麼就按宣徽說的做罷。”
說着她就點了兩個良人,命她們同屋而居,“就去東北角上那一個院子。”
如此分着分着,到了孫氏自己宮裡的一個才人時,卻輪到了較好的一個地方,宮嬪們雖然心下不滿,到底不敢說什麼,牧碧微聞言,卻是毫不掩飾的看向了自己宮裡的段美人,到了段美人的時候,孫氏卻抿嘴一笑,對牧碧微道:“這是你宮裡的人,莫如你給她挑個地方?”
牧碧微淡淡道:“正該如此。”卻是毫不手軟的給段美人指了個殷德暗示地氣和暖地方也寬敞的住處——這院子本該是正經的嬪一級來住了,看到被姬深點名安排她們的兩位妃子偏心偏得這樣明顯,下頭宮嬪面上都有憤怒與不甘之色,只是被這兩人不冷不熱的掃了幾眼,究竟沒人敢這樣鬧出來,心裡都只盤算着怎麼繞過了她們去向姬深告狀。
如此散號很快安置完,到了御女,不必多言,柳御女、司御女自然是安排了極好的住處的,但這次卻有人鬧起來了——是沈御女,她氣憤的站了起來,指着孫氏怒道:“柳氏、司氏都能夠住到東南角上去,做什麼我卻要去西北角上住?”
孫氏心平氣和道:“東南角上已經沒有多餘的院子了。”見沈氏還要說話,她補了一句,“剩下的要安置世婦。”
“那就叫柳氏或司氏讓出來一間!要麼御女全部搬到西北角去!”沈氏怒道,“不然憑什麼都是御女她們卻可以與世婦一般住?”
孫氏這回卻是懶得多言,直接道:“胡氏,你就住……”
“右昭儀!”沈氏見孫氏不理她,怒喝道,“你這樣偏心,我去尋陛下!”
“那你去尋吧。”孫氏滿不在乎的說道,“何光訓正在侍奉陛下,她可不比牧宣徽好.性.子!”
牧碧微輕輕一笑,圓場道:“行啦行啦,多大點事?不就一間院子麼?沈御女既然這樣想住在東南角,那我給她求個人情。”說着目注戴世婦,“戴姐姐是世婦,自然也是要住在東南角的院子的,不如就叫妹妹宮裡的柳氏和你同住如何?”
戴世婦一怔,隨即道:“好。”
牧碧微就也不問柳氏的意思,對孫氏道:“既然是兩個人同住,那麼就該選最大的那間院子纔對。”
孫氏惱怒的瞪了眼沈氏,才哼道:“宣徽果然好算計!那最大的一間就這麼拿了去。”
“我欠了人情又委屈了自己宮裡人,右昭儀就不能幫着補償補償她們嗎?”牧碧微輕描淡寫的道,“一間屋子罷了,不過狩獵住這麼幾日,又不是住一輩子,值得這時候去打擾了陛下?”
孫氏沒再理她,問沈氏:“牧宣徽着她宮裡的御女把院子讓給你了,沈御女,如今你可高興了罷?”
沈氏心頭堵得慌,但如今卻也說不出什麼來,只得哼了一聲,帶着宮女去收拾了。
看着她出了門,孫氏就沉了臉,對牧碧微道:“你一番好意,看來人家也不領呢。”
“人家高門大戶的,一間院子怎麼看得過眼?”牧碧微淡淡道。
“哼!高門大戶?一點兒禮儀也不曉得,當着你我的面,不告退就下去?”孫氏冷冷的說着,看了眼四周,有幾個世婦就流露出了會意之色。
牧碧微看了眼柳御女,微笑道:“她麼早先身子還不好了,如今怕是好過了頭,得意,難免忘形啊!”
聽了兩人這番不冷不熱的話,衆人都曉得沈氏這是一下把兩人都得罪了,勉強住進東南角的院子,還不知道會被四周的世婦們怎麼收拾。
接下來世婦們都安排過了,就輪到了顏充華,顏充華好歹也是妃,寵愛說深不深說淺不淺的,最重要的是她性.子柔弱——比起牧碧微那從容貌到風儀無不顯得弱不禁風,但性情卻和柔弱半點兒關係不搭的柔弱,這一位纔是真正的小家碧玉和楚楚可憐,在宮裡頭一向都是與人爲善、被欺負挑釁了也不吭聲的主兒,孫氏也懶得欺負她,就將距離姬深住處最近的幾處院子說了出來任她先挑。
只是顏充華猶豫良久,還是不敢說話,最後孫氏和牧碧微都不耐煩了,就擇了一所不遠不近的給她。
等顏充華走了,屋裡就剩了孫氏和牧碧微兩人並隨從,還有何氏的杏枝,商議着給何氏定了住處,杏枝聽着是比顏充華住的地方更近些的,就代何氏謝了退下去料理。
這樣就是孫氏和牧碧微自己選住的地方了。
距離姬深最近的住處,名叫桂庭,只看這個名字就知道是從鄴都桂魄宮來的,這是本朝高祖時候龐貴妃、先帝時的高皇后來時住過的地方,孫氏眯了眯眼:“本宮素來喜歡桂花,這處院子本宮看着卻好,牧宣徽彷彿是更喜歡梅菊的,不如就讓與了本宮如何?”
她這麼一問,室中頓時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