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真的會有這麼嚴重嗎?”衛泠風怔怔地看着百里寒冰:“我以爲對你來說那沒什麼,至多隻是會讓你內疚後悔,然後一輩子記得……可現在你這樣,又算什麼意思?你爲什麼不索性把我也忘記了,那樣不是更好?”
“如瑄,你在說什麼?”百里寒冰有些忐忑不安地問。
“難道你什麼都不記得,那些事情就都……不關你的事了?”衛泠風雖然是笑着的,眼睛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你永遠是站於不敗之地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傷得了你。百里寒冰,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如瑄,不要笑了!”百里寒冰站了起來,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情?”
“我該怎麼辦纔好?我的師父,你倒是教一教我……”衛泠風掙脫他站了起來,徑自往門外走去。
“如瑄。”百里寒冰追在他身後。
“對不起,我想一個人。”衛泠風也沒有回頭看他,喃喃地說:“我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目送着衛泠風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頭,百里寒冰低下頭,看着從自己衣衿滑出的白玉蝴蝶。
“如瑄。”他對着那隻蝴蝶說話,就好像對着如瑄訴說:“能和你相伴一世的人,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如瑄,我一定要讓你是這世上最快活的人……我會的,一定……”
漆黑沉靜的眼裡,不知深藏幾許癡然執着……
衛泠風越走越快,最終踉踉蹌蹌不成步伐,下臺階時一個踏錯,結結實實往前跪倒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爬起來,一徑呆呆地看着眼前青磚鋪成的地面。
“瑄少爺,你沒事吧!”一雙黑色布面的鞋子出現在他面前。
他木然地擡起頭,望着面無表情的白漪明。白漪明也沒有任何的不自在,平靜地任他看着自己。
“他……他怎麼了?”衛泠風伸手抓住白漪明的手:“漪明,他這是怎麼了?爲什麼……爲什麼他……”
“城主他已經瘋了。”白漪明冷靜簡單地回答:“他無法原諒自己逼死了你,在十年前就已經發了瘋。”
“你胡說!”衛泠風從地上跳起來,用力拽住了白漪明的衣領:“他好好的,他不是好好的?你不許胡說!”
“他的武功在某個階段停留了很久,照理說很難再有什麼突破,但你死了以後,他把自己關在劍室裡面。短短三個月,他在劍術上的成就達到了無人可比的巔峰。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開始變得奇怪。”白漪明絲毫沒有被他狂亂的模樣嚇到:“表面上看起來,他言行舉止一切如常,脾氣甚至比從前還要溫和可親。但是他要求每個人保持安靜,說是你討厭喧鬧,太吵你就不會回來了。他還對着空無一人的地方說話,恍若你就在面前……不論是誰,只要敢在他面前提起你已經死了,會立刻引得他勃然大怒,說是居然敢咒他的如瑄……從那個時候開始,百里寒冰就變成了一個有着絕世武功的瘋子,一個發了瘋的絕世高手。”
“不是,不會的……”從指尖到腳跟,衛泠風覺得自己每一寸都在打顫,怎麼止也止不住。
“這十年來,他反反覆覆對每一個人強調,你只是和他慪氣跑到外面散心去了。他會在冰霜城裡等着,一直等到你回來的那一天。”白漪明的嘴角扯出了嘲諷的弧度:“他記得自己逼着你離開冰霜城,卻不記得之後你曾經回來過。而且還說夫人因病死了,根本不記得自己妻子曾經爲他生過一個兒子。在他看來,他從沒有什麼兒子,所以如霜根本不在他的眼裡……瑄少爺,你根本想象不到,因爲你的死,他變成了什麼樣子,冰霜城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爲什麼要這樣,他爲什麼要這樣?”衛泠風用自己顫抖的手指,更加用力扯住了白漪明的衣領:“不過就是一個他討厭的騙子死了,他就內疚得發了瘋?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我不知道這可不可笑,我只知道他非但不討厭你,而且從來是把你如珠如玉地放在心上。”
“你別騙我了!他不愛我,他從沒有愛過我……”
“瑄少爺,你要我說的話,我會說這世上真摯的情感,也並非只有愛情這一種。”
對着白漪明那雙冷靜理智的眼睛,衛泠風變得沒了力氣,緩緩地鬆開了鉗制在他領口的手指。
“愛戀雖令人爲之癡狂,但往往是一時片刻的鏡花水月,其實最不可靠。被珍愛至親之心疼惜憐愛着,難道真比不上那也許轉瞬即逝的愛情嗎?”白漪明看他的目光帶着憐憫:“你捫心自問,如果當初你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你煉製千花凝雪會有生命之憂,那他會不會要你爲救別人而丟了性命?”
衛泠風渾身一震,整個人無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恐怕他寧願對恩人不義,也不會讓你有絲毫的損傷吧!”白漪明嘆了口氣:“雖然你在他心裡,也許永遠都不可能成爲情人,但永遠是他最疼最寵的人。若不是你想要佔他身心,想要讓他像自己一樣爲情癡狂,想着就算得不到愛也要有恨,要讓他一生一世記着自己,又怎麼會變成今天的局面?”
衛泠風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辯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瑄少爺,你好好想一想!他是差點間接害死了你,可你不是一樣把他逼瘋了嗎?現在你沒有死,他卻真真正正地發了瘋,你看似爲他痛苦了半世,又何嘗沒有讓他爲你累此一生?”白漪明把他不知不覺抓上自己下襬的手扯開,對他搖了搖頭:“也該是放手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