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貨郎販賣的種類雖多,可是最受孩子們歡迎的,還是賣糖人兒,捏麪人兒的,本來是擱在嘴裡的吃食,可是偏偏在那小販靈活的手指頭底下一動,便忽然仿若有了生命似的,變成了一個個栩栩如生的物事來。
我和小三子,最喜歡的便是吹糖人兒的,只見一攤子明澄澄的糖水熬化了,用鏟子調試了那火候,接着以一個小小的麥秸子挑起來,另一頭放入嘴裡,輕輕吹出一口氣,那稀溜溜的糖便突然像是有了靈魂一般,飛快的膨脹起來。
吹糖人兒的這個時候則一面鼓着腮吹着,另一隻手卻將那糖人兒靈巧的捏起來,不多時,只見那吹糖人兒的手指一上下翻飛,那一團子中空的糖泡兒便成了一個支棱着耳朵的老鼠,或者是一個憨態可掬的小豬,又或者是一隻振翅啼叫的公雞,宛如是一個戲法一般,賣糖人兒的又是熟練手,一會兒一個,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這一個個糖人兒那在手裡,金黃油亮,又造型各異,簡直捨不得下了口,將那樣一個小小的生靈般的東西咬下去殘損了,但是香甜的糖味兒飄出來,又勾的人口水直流,只得玩兒了一陣子之後,再戀戀不捨的閉着眼睛一口咬下去。
這糖人兒那酥脆香甜的味道在嘴裡蔓延出來,也只得不管不顧,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大多數時候,再睜開眼睛,手裡便只剩下一根兒沾着糖渣兒的麥秸杆兒了。
這天得了些零碎錢,估摸着天擦了黑,一個我們相熟的貨郎會自紫玉釵街上回家去,那個貨郎在這個時候擔子上吹的糖人兒,往往還能剩下幾個,運氣好的話,還會送給我們餘下的,人也和善,說是沒事便可以等着他,橫豎也是要經過的。是以我們時時來街角等他回家,倒是比他們家親人還要殷切些。重生未來之人魚帝后
天上開始出來淡淡的星辰的時候,我便偷偷繞到了小三子家的後門,將剛開始挑燈夜讀的小三子叫出來,帶着他買糖人兒去。
其實還是五六歲,七八歲的孩子們好這種東西,我和小三子已然過了這個年紀,偏生我還是長不大似的,就是喜歡這個,小三子則一直跟小時候一樣,對我,便是一個“捨命陪君子”。
這天到了街上,卻並不見有賣糖人兒的來,這個時刻正是家家戶戶吃過了飯在家裡喝茶聊天的時候,是以街上萬籟俱寂,不曾有車馬人聲,我和小三子百無聊賴,便直愣愣的數着天上的星辰,但見有一顆星辰在月亮旁邊,是最大最亮的,仿若一直在守護着月亮似的,我便問道:“三哥哥,這個是一個甚麼星?”
小三子手搭涼棚看了一眼,只得說道:“先生倒是不曾教,橫豎是甚麼星也不打緊,管它叫月亮星好了。”
“月亮星?”這個名字倒是貼切,不過未免也太直白了些,但是若換做是問龍井,大概會說是甚麼餃子星,鵝蛋星了。若是問李綺堂,大概則會勾出了甚麼聽不懂的詩句來罷。嫡女策-盛世女相
過了半晌,那賣糖人兒的想是今日裡耽擱了,一直也不曾出現,我只好又與小三子分了手,自己回家來了。
一邊走着,我還仰着臉在研究着星星,卻意外的聽見了一陣喧鬧的鑼鼓聲。這鑼鼓聲這個時候出現在紫玉釵街上,簡直很有些個莫名其妙。
我心裡不禁十分奇異,這大晚上的,怎生會有敲鑼打鼓的人?但是轉念一想,說不定是貴人夜行,要敲鑼打鼓讓人避讓的,咱是見過世面的人,也還須得安定些的好。
我雖然心裡這樣想,可還是掌不住好奇,打算看一看,究竟是甚麼貴人的儀仗,卻不曾想,接着,便看見牆角以外,拐進了一個整整齊齊穿着紅裝,敲敲打打的迎親隊伍來。
“誒?”我瞪大了眼睛不由也愣住了,大晚上的娶親?這是哪門子的怪婚事?
那一隊人馬越走越近,只見吹嗩吶的,敲鑼打鼓的,擡轎子的,撒喜錢的,全數是穿着紅衣的人,各司其職,一應俱全,隊伍後面便是一個八擡大轎,那大轎描龍畫鳳,垂着紅綾子,掛着黃絲絛,十分氣派,可是越看着這個迎親隊伍,我卻越覺得不對勁,不因爲是出現在大晚上,而是好像,少了甚麼似的……無限播放器
啊,對了,這個迎親的隊伍,怎地竟然沒有騎着高頭大馬,胸前繫着紅花,喜氣洋洋,春風得意的新郎官?沒有新郎官兒的迎親隊伍,算得上是甚麼迎親隊伍?
我越看越納悶。而且,每次一出現迎親隊伍,大街小巷聽到了鑼鼓喧天的聲音,都會趕過來看熱鬧,議論紛紛,是哪一家的好兒郎要娶哪一家的俏小姐,可是偏生這一回,紫玉釵街上卻死氣沉沉的,整條街上這許多人家,難不成都不曾聽見這奇異的鑼鼓聲麼?
在一片寂靜之中成婚,可當真是出奇的很。待那隊伍越走越近,我卻大吃一驚,但見那喜娘,嗩吶手,丫鬟,轎伕,居然都只是不知道甚麼撐起來的一身紅衣服,根本,沒有頭……
我心裡知道,是遇上了妖鬼,雖說膽氣十足,可經歷這許多離奇古怪的事情,還是知曉了一個小心爲上,眼見着跑回家中已然是來不及,怕會驚擾了這個詭異的隊伍,回頭一看,正見一戶人家之中還點着燈火,門也不曾拴上,便趕緊趁勢躲在了他們家的門洞裡面。
我記得龍井與我說過,人的家,但凡是有主人,那冥冥之中,便有上天的護佑,還有家仙的保佑,妖鬼之流,若是這個家中沒有空隙,或者是主人自己的疏忽,是絕對不會輕易闖進去的。我躲在那一家人大門之後,透過縫隙,看着這一個奇異的隊伍在紫玉釵街上有條不紊的緩緩而行,還好這個時候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如若不然,定會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