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心裡卻是說不出的甚麼滋味,李綺堂要定親了麼?也不曾聽他提起過。說起來,梅菜我只不過是李公子一個認識的人罷了,也不曾跟他有甚麼關係,算是他的甚麼人,人家又何必要說與我聽呢!
這大戶人家的公子,合該配上大戶人家的小姐,想必也是金童玉女,一對璧人,下次見了李綺堂,也該恭喜一句,不過,若是訂親,只怕離着成親也不遠了,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功夫,再往煙雨閣這種煙花場所來了。
我猶自在發呆,那窗邊的書生看見了我,忙道:“你還在這裡呆立着作甚麼?還不去尋些個茶水來與裴公子漱口!”
我這才反應過來,忙應了一聲,心下想着,也罷,既然李綺堂今日不在,要忙着定親,自然是無法幫着尋找那千年肉身金老太歲了,也便死了尋他的這條心也好,這便看見先生桌子旁邊有個大茶壺,忙去取了茶杯沖刷乾淨了,倒滿了茶奉過去。
裴公子接過來漱了口,卻皺起了眉頭,道:“不過嘛……不瞞你們說,本公子這些日子,好像也正是遇見了些個匪夷所思的怪事。”
一聽“怪事”二字,我的耳朵立時支棱了起來,早有一個書生問道:“怎地了,你遇上了甚麼怪事?”
那裴公子皺起了眉頭,卻是一副十分迷惑的表情來,道:“這個麼……本公子也不知道那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個夢,便是在睡意朦朧之中見到的,不敢輕易妄下定論。”
又有急不可耐的公子問道:“那究竟是甚麼夢境?你說來聽聽,人多力量大,我們幫着你拿主意。”
那裴公子卻紅了一張俊臉,道:“說出來,你們可莫要笑話本公子,本公子只覺得那半睡半醒之中,像是有一個女子,也躺在了本公子的枕邊。”
“是麼?”一衆書生聽了,俱大睜着眼睛,鵝一般的將脖子伸長了,湊過來問道:“也不知道,那個與你同枕共眠的女子,生的是一副甚麼模樣?”
那裴公子期期艾艾的說道:“膚若凝脂,目似秋水,倒是一個在凡塵之中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啊呀呀……”早有愛調笑的書生起鬨,道:“裴箬白,你這可不是做起了春夢來了麼?你這婚期也晚,既然不曾娶妻,那麼做個把兒春夢,在夢中親近親近意中人,也無可厚非,哈哈哈哈……”
裴公子臉一沉,忙道:“就知道你們這幫子人貧嘴薄舌,說不出甚麼好話來,早知道,就算把這怪事憋悶在心裡,本公子也不說了來與你們當笑話聽!”
一個書生見着裴公子面色不善,忙跳出來打圓場道:“大家不過是素來開慣了玩笑,沒有正行的,計較這個作甚麼?不過,你說是怪事?怎地,見了美人兒不是好事麼?竟然遇上了甚麼怪事?”
裴公子見那一個書生倒是一副正兒八經關心他的模樣,便說道:“也罷,怪事便怪在,小生做這個一模一樣的夢,已然是不短的日子了,每天晚上,似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際,見到那個美人正與本公子同枕一個枕頭,巧笑倩兮,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與本公子一一言說。”
“既然夢到了這等好事,多夢幾次也不吃虧,如何是怪事?”一個書生追問道。
“你們何曾知道事情的後續……”那裴公子眼睛只盯着那茶杯,顫聲道:“每次本公子初見了那個容顏絕色的女子,便心下幾分暗喜,想着問一問佳人自何處來,姓甚名誰,可是眼看着那佳人的面孔就在面前,被臥之中卻是空蕩蕩的,本公子一伸手,掀開了被子,卻發覺躺在枕邊的美人兒,僅僅是與本公子共枕着一個枕頭的人頭,不曾有身子的……” 紫玉釵街詭怪傳說:www.妙
“誒?”一衆書生聽了,俱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嘆氣來:“原本覺着是場春夢,做到了最後,原來竟是一場噩夢麼?可怕可怕!”
裴公子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那混混沌沌的夢裡,本公子一受到那種驚嚇,連連後退,想要起身,可是那個美人頭卻對着本公子越湊越近,漸漸的,本公子支持不住,便不由得昏死過去,再一醒來,天色便大亮了,如此反覆了幾日,本公子也覺得精氣神大不如前了。”
“原來如此……”一個書生同情的說道:“聽上去,到頗像是妖鬼作祟……”
裴公子道:“本公子卻像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白日回憶起噩夢,那可怖的情景歷歷在目,可是到了夜間,再混混沌沌的見到了那個美人,卻不知不覺早忘記了這個美人是沒有身子的……還要再受一次驚嚇,方纔昏睡過去。”
“這件事,你倒是該與李綺堂說一說,聽說李綺堂他……”那書生話音未落,只見先生不知不覺早從茅廁之中出來了,沉下臉來,道:“叫你們溫書,一個個把老朽的話當作了耳旁風麼?在外面便聽見你們嘁嘁喳喳,一如夏日的蟋蟀,當真有辱斯文!還不快快給老朽收收心!要不然下一場科考上鎩羽而歸,可不要來怨老朽一個教不嚴,師之惰!”
這書齋之中,登時便鴉雀無聲,一個個書生們斂衽正色捧起了書本,又琅琅唸誦了起來。我見狀,自知自己是個多事的,忙退了出來,心下想着,這裴公子所遇到的異事,倒是與魏公子遭遇那千年肉身金老太歲相差無二,可是魏公子的那個千年肉身金老太歲是個腐爛的中年男子模樣,嚇人的很,怎生這裴公子遇見的,卻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呢?難不成千年肉身金老太歲也與凡人一般,生的面貌年歲,也各不相同?若當真又是一個千年肉身金老太歲,那白澤可就有救了!但若並非是千年肉身金老太歲,那倒反而是耽擱了時辰。
我一邊權衡着,一邊繼續掃院子,打算等着那裴公子下了學,追上去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