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想了想道:“不如你把繡線拿來,我們再配一遍色?我覺得玉色蝴蝶很精緻,不過牡丹的顏色應該再慎重些。我看你繡了一層粉色花瓣,是不是想繡成金帶圍?大紅色倒也相配,不過花心的顏色本就該深些,外頭若是一層層淡下去,最邊上有雪色絲線繡成,會不會更別緻些?說起來,這個是給誰做的?”
緋流拿着各色繡線比了比:“做好之前可說不得,奴婢確實想繡金帶圍,不過主人說的顏色更配玉蝶。”
方琮也拿了繡線看:“這個白色的絲線很有光澤,是千色坊的新品吧?可惜這顏色有些死板,若能有略帶玉色的白繡線就能用在最外邊一層花瓣的最邊上。緋流,你今天晚上給我準備宵夜了麼?”
緋流搖頭:“主人最近起得晚睡得早,一天連三頓飯都吃不上,哪裡用得着宵夜?主人是不是餓了?”
方琮也搖頭:“我不餓,只是剛纔砸貓的時候聞到一點菸火氣,還以爲小廚房裡你熱着宵夜,如果不是你,難道是院子裡的人?可我記得今晚值夜的人是不能進院子的,所以你才早早給院門落了鎖。”
緋流點頭:“是,雖然燕小姐不在,但規矩還在,總不能因爲將軍府的人客氣,咱們就亂了人家的規矩。入更後將軍府各院的廚房一般是不能留明火的,除非有值夜的人,昨天咱們院裡有人要值夜所以院門只是關着且廚房也留有熱飯,今晚就沒有,所以奴婢早早鎖了院門,也免得讓有心人看了說閒話。”
方琮放下針線:“緋流,你把衣服穿齊整了去前院看看。若遇着人就說我該吃今天的補藥,你不便在院裡的小廚房生火,只能去前院值夜的廚房熱藥;若有事就去敲二門的雲板,別喊人也別說話,驚動了人就趕緊回來。對了,把妝臺上紅色盒子裡的東西帶上,遇到危險立刻扔出去,務必毫髮無傷地回來。”
緋流套上衣服帶上東西就跑了出去。方琮等了一會也起身穿好衣服,她沒聽見雲板被敲響就拿了妝臺上的紅色盒子開了房門。唐靖堵在門前:“緋流沒事,我的人正護着她回來,你別去,前頭沒人受傷。”
“胡說!”方琮急的去推他,“前院出什麼事了?緋流爲什麼沒回來?既然你的人也在,爲什麼沒人敲雲板?剛纔你爲什麼不告訴我出事了?這難道就是你的計劃?燕姐姐很快要回門,出這樣的事……”
唐靖攔着她:“你彆着急,這是燕夫人安排的。燕婧的婚事總算順利結束,燕夫人也可以瞭解一樁心事,她怎麼能容許自己的女兒在回門之日走進這樣一個滿是眼線和危險的將軍府?前院走水是王相安排進來的人做的,燕夫人知道所有被安排進府的眼線,所以她在火上加了點柴,以便能燒死所有的眼線。”
方琮打了個寒顫:“爲什麼偏偏是今天?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讓緋流去了前院!你這幾天會來也是爲了今天晚上的事麼?你知道我睡覺輕,知道若是在正常狀態下我一定會被今晚的事驚醒,所以這幾天你一直過來,就是爲了讓我鬆懈,若非我沒壓住脾氣開了窗子,我根本就不會聞到煙火氣,也不會讓緋流……”
“不是。”唐靖的聲音很低卻透着真摯,“真的不是。”
方琮直視着唐靖,咬着嘴脣什麼也沒說。緋流一路狂奔進了院子,看見方琮就直撲過來:“主人,快回屋裡去!前院廚房走水,所有人都亂成一團了,偏偏燕將軍還不在,燕夫人正安排人救火,她讓奴婢回來照顧您,說火勢已經控制住不會往後院反撲。主人,奴婢瞧着好像有人受傷了,您說要不要……”
方琮狠狠瞪着陰影中的某人,扯着緋流進屋:“前院怎麼回事?有多少人受傷?燕將軍真的不在?”
“真的不在,燕夫人親口說的。”緋流倒了杯水灌下去,“梅姑姑說是值夜的婆子生火時打盹,怕誤事就出去走了一圈,偏又遇着牌局罷不住手,一來二去的就把廚房的火給混忘了。燕夫人治家嚴謹在亞城是出了名的,怎麼燕小姐成婚這段時日府裡會有這麼多下人出亂子?”
方琮瞥了一眼窗戶,最終只嘆了口氣:“這一夜是睡不成了,你去小廚房準備些熱食,預備前院的人滅了火之後吃,再準備些精製粥點給燕夫人送去,就說我晚上走了困,白天就不能去給她請安了。天亮後你回朗悅莊一趟,讓漁火後天早膳後駕車來將軍府接我們回家,別讓水色過來,把院門鎖上,去吧。”
緋流擦擦臉去廚房忙,方琮在屋裡站了一會兒打開窗子:“你爲什麼還在?將軍府的事難道還沒完?”
唐靖看着她:“過了今晚,將軍府的事就算完了,可朗悅莊那邊……”
“朗悅莊是我的地方,該怎樣做我有數,不用九爺操心。”方琮看着院牆外隱約可見的火光,“燕夫人果真是治家嚴謹,爲了讓那些安排進來的人有機可乘,特意讓將軍出府,特意不用燕姐姐院子裡的人值夜,特意不讓我去攪局,當真是好手筆,方琮拜服,亞城果真是藏龍臥虎深不可測。九爺其實不必這樣辛苦,我已經做好了打算,燕姐姐離開亞城後我也會離開,只是我沒想好是南下追燕姐姐還是北上回本家。無論如何,我留在亞城的時間都不會太久,九爺當真沒必要防我,話說完了,九爺慢走。”
“你捨得朗悅莊?捨得琳萃軒?捨得緋流和漁火?方姑娘,我沒有防着你,燕婧也沒有,將軍府更沒有!我們只是和你一樣都希望身邊的人更輕鬆些,過得更好些。將軍府的事不是要瞞着你,而是不能讓你有所察覺,否則那些人就不會鬆懈。燕婧已經成婚,哪怕爲了兩家人以後的安寧,燕夫人也絕對不會容許這些人活着,雖然這些都是面子上的事,但總要有個過場,亞城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沒辦法。即使我這樣說,你還是要負氣離開麼?燕婧會很高興,但希望你能留下,看一看這件事的結尾。”
“哪件事的結尾?”方琮冷笑,“是燕姐姐中毒險些被廢,還是我朗悅莊多次遭受不明刺殺,亦或是我的茉莉花水被人放了毒藥?我一忍再忍,有時我覺得我若是傻子就好了……也對,我畢竟是外人,不過是相處的時間稍久就對人掏心掏肺的,九爺也覺得我很可笑吧?此刻握在手裡的就以爲永遠是自己的,我這樣自作多情,一定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吧?真的很抱歉,以後我會注意的。”說完關了窗子。
唐靖看着方琮的影子離開窗邊,不覺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即使這樣保護你,還是有人敢越雷池來傷害你嗎?沒關係,我會把那些人都清理乾淨,讓你在亞城過得更自在。我不會讓你離開亞城的。”
方琮在房裡悶了一天,對院門外的事一概不問,反倒是緋流幫着跑了兩趟:“主人,張婆子的女兒死了,昨晚她根本就沒有受傷,最多是被煙嗆了一下,怎麼會突然就沒了?張婆子也怪,女兒沒了既不不張羅後事也不哭天搶地,就死死盯着一個荷包看。燕夫人沒辦法,就做主將她女兒葬了。”
方琮抿了口水:“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咱們也不好多說。昨天你辛苦半夜,今天早些休息,明天咱們就能回家了。咱們帶來的東西先收拾一下,別弄到七零八落的讓人看了笑話。”
次日燕婧回門,方琮一早梳洗打扮好,陪着燕婧喝了一回茶便催着她往前院去。等燕夫人將所有禮品裝車之後,方琮便帶着緋流上了漁火的馬車。燕婧看着方琮的背影,回頭又看了看畏畏縮縮跪在門邊的張婆子,蹙眉:“爲什麼這婆子還在將軍府?琮兒心軟,梅姑姑你也跟着犯糊塗?琮兒這是把自己當外人看,不肯插手管將軍府的事,你怎麼能由着這婆子活在將軍府!還不趕緊趕了出去!”
言擎輕扯燕婧的衣袖:“這些事岳母大人自有道理,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我們必須回去,等明日我再陪你去朗悅莊探望方姑娘。”對於燕婧所說讓他用方妹妹這樣的稱呼,言擎打死都說不出來。
燕婧知道時辰耽擱不得,她任由言擎扶着上車。馬車駛出街道,燕婧突然說道:“將軍府昨晚失火的事,你知道,九爺就會知道。你知道將軍府裡的眼線都有誰,九爺應該也知道,但他絕對不會知道張婆子的女兒在我出嫁前一天趁着送東西的時候給我妝臺上的一罐茉莉花水下了毒,所以昨晚原定要死於失火的人裡頭不應該有她。可是母親跟我說,那丫頭死了,真是奇怪啊,明明始作俑者的張婆子還活着。九爺做事向來有頭有尾,絕不會放過主使者,所以相公,你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