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鬆開手:“十三是被您保護着逃離那裡的,如果沒有您,十三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十三沒有資格笑話小主人。以後十三會好好調理您的身體,只是不知小主人之前用的藥方都收在哪裡了?”
方琮擺擺手,慢慢起身向外走去:“你去問葉十一,他知道的比安樂堂的李大夫要清楚些。”
十三忙攔住她:“小主人要去哪裡?您今天已經很累了,現在最該做的是去休息,您必須注意保暖,不能讓身上的寒症再加重了!還有,小主人的脾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飲食方面必須要更加精心才行!”
方琮甜甜一笑:“你也太小心了,家裡暖和,不用穿太多。我去廚房瞧瞧,今兒有上好的鮮藕,我記得你最愛吃那個,是煮排骨藕湯還是做藕合呢?若能做出好藕粉,再放些百合銀耳進去……”
十三道:“那東西性寒,您吃不得!從今日開始,我會安排您每餐的食譜和藥物,現在請您去休息。”
方琮看着攔在身前的十三,終於敗退:“我知道了,你想吃什麼就去廚房安排,晚上大家給你接風。”
方琮一直睡到傍晚才醒,她陪着幾人,看他們吃一頓和樂的晚餐後就被十三灌了一碗顏色和味道都十分詭異的藥,之後就人事不知地睡到了天明。次日清晨她剛睜開眼,水色就端來一碗比昨晚更加詭異的藥讓她喝下。方琮蹙眉看着,水色卻道:“昨晚燕小姐親自打發人送來的一張帖子,是由十三接下的,這藥主人若不喝,十三就不會交出那張帖子。真是可惜了,難得奴婢把主人外出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呢。”
方琮搶過藥碗,憋着氣一飲而盡。水色接了藥碗又催着她梳洗:“奴婢稍後就將拜帖送來,不過主人若想要出門就得趕緊梳妝,否則又會讓燕小姐久候。許久沒見主人有這般的好氣色,今日就戴那套星河石的首飾吧,再略用些緋流新調好的脂粉,一定會非常漂亮的!”
方琮待水色收拾好,勉強吃了一小碗奶粥後,又被不由分說地灌了一碗藥,這才上了馬車出門。方琮看着車上厚厚的棉墊無奈道:“眼下還不到十一月,怎的就用這麼厚的墊子?我雖畏寒卻也不用這般做派,這會兒你們就把我包的這樣厚,真等到了冬天,我豈不是要被衣服裹成球了?”
十三溫聲道:“等下完初雪,您就不用再出門了,我會重新制幾樣暖香給您日常用,對身體好。”
方琮看十三也上了車忍不住道:“燕姐姐給我下帖子,你跟着去做什麼?還有,那帖子不是說好了要給我麼?以前是水色跟緋流糊弄我,現在更好了,所有人一起糊弄我,我都還不知道要去哪裡赴約呢。”
十三將一條薄毯搭在方琮膝上:“路不近,我不跟着去難道要在家裡等你們迷路不成?與其到時候心急火燎地出來找尋人,不如現在就跟着你,而且能省掉我不少麻煩。風澤,快走吧,別太遲了。”
車子走了小半個時辰,方琮幾次想開車窗看路未果,終於開口道:“我們到底要去哪裡?燕姐姐不會無緣無故地讓我去太遠的地方赴約,帖子上難道沒說是爲了什麼事情麼?”
十三放下給方琮的診脈的手,慢悠悠道:“自然是說了,可我懶得答,再有一刻鐘就到了,別問了。”
水色抿着嘴脣遞了盒奶油酥捲過去:“主人若覺得無趣,不如吃塊點心,緋流早起做的,還溫熱着。”
方琮捏了一塊啃着,沒多久馬車便停了。方琮擡頭一看登時就冷了臉:“燕姐姐特意下帖子就是爲了讓我來這裡?十三,我雖因病不常出門,但還不至於糊塗到這等地步!這裡可是達官貴人和皇族聚居的北區!燕姐姐怎麼會下帖子讓我來這種地方!來這種,剛死了人的達官貴人的家!”
十三和水色一個扶,一個推,硬是將方琮弄下車來,水色快手快腳地給方琮套上錦裘:“仔細着涼。”
方琮轉身就要上車:“我要回去了!”
“主人,您瞧,將軍府的馬車過來了,燕夫人過來沒來呢。”水色回頭笑道,“主人可要去打個招呼?”
燕婧卻快步過來:“琮兒,真的沒想到你願意來,這次實在是委屈你了。我不明白爲什麼母親會催着我過來,還讓我帶着你一起過來,明明亞城裡的閨秀們都不願意和這件事扯上關係的。不過別擔心,我請了九爺來,再怎麼說這也算是他的家事,有人給我們兩個女孩兒做伴總是好事。”
方琮抓着披風,很認真地問道:“九皇子的家事?這裡是誰的府邸?看起來很奇怪。”
燕婧低聲道:“此處是七皇子的私邸,這個位置是後門,與李尚書的府邸只有一街之隔。那日李瑾兒在王相三少夫人的葬禮上大鬧的事讓太后頗爲震怒,太后有意讓兩人和離,但李瑾兒決計不依,寧可自盡。這種事總是好說不好聽的,所以對外只能謊稱李瑾兒乃暴斃身亡,又擔心日久生變,這才趕着下葬。七皇子雖長情但爲人軟弱,他擔心觸怒太后又得罪李氏一門,所以只將靈堂設在內院,讓弔唁的人從後門進,這樣從前門看不出絲毫異樣,從後門看又能讓李家不失臉面。”
方琮冷笑:“這些人的心思,哼……”隨即又整肅了面容,端莊一拜,“草民方琮給九皇子請安。”
十三一愣,隨即跟着兩人行大禮。唐靖低咳一聲:“方姑娘快請起,此處不是多禮的地方。七皇子妃生前雖有些尖銳,但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如今斯人已逝,就讓一切都過去吧。兩位姑娘這邊走。”
方琮站得和唐靖近些,她忙後退幾步到燕婧身後,待兩人先行後纔跟上,順便狠狠地瞪了十三一眼。方琮進去後就一直垂着頭,跟着燕婧行禮上香,隨後默默地縮在角落。十三小心地挪過來:“小主人……”
方琮輕輕退開兩步:“我同你並不相熟,別和我說話!水色,去跟燕姐姐說一聲,這裡太冷,我受不住,想先回去。看得出來,你很受那位九皇子重用,他們說你之前在南方遊歷,這句話應該不是假的,而這段時間朝中還算平靜,只有鎮南將軍有過調動,所以你是從鎮南將軍身邊離開後纔回到亞城的是麼?方琮區區一介平民,何德何能讓九皇子從鎮南將軍身邊搶人?十三,你做了一件讓我噁心的事。”
水色輕步過來:“燕小姐正陪着九皇子在前頭和人說話,奴婢跟流花說過了,主人這就要回去了麼?”
方琮拉緊披風直接走出靈堂,燕婧卻急匆匆地跟在九皇子身後從內室追了出來:“琮兒,你怎麼了?”
方琮轉身,尚未開口就被兩人身上的味道薰得打了個噴嚏,她掩住口鼻小心上前:“姐姐在內室沾染了什麼東西?現在可覺得有任何不適?也對,有九皇子在,自然是不會有事的。”我忘了,你們身上這種讓人熟悉到討厭的味道,應該是百錦囊解毒的時候散發出來的。唐靖,居然還帶着那個……
唐靖擡手嗅了嗅,也皺起了眉頭:“方姑娘好靈的鼻子!些微的酸味就能薰得你打噴嚏。不過確實奇怪,內室只燃了些檀香,爲何我身上會有酸味?你燕姐姐甚少薰香,今日的場合更不必如此,所以……”
方琮對唐靖的話只作不聞,她只看着燕婧道:“姐姐可曾聞到這種酸味?難道一點都不覺得熟悉?”
燕婧愣了愣,深秋的冷風從門口呼嘯而過,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濃重的酸澀味道,她的記憶在瞬間復甦:“沉魂香!內室有沉魂香!九爺身上有百錦囊可以解毒除味,而我站在他身邊,所以才沾染了很重的酸氣!李瑾兒的死不正常,她是因爲……”
方琮擡手虛虛摁在燕婧的脣上,直視着她的雙目輕輕搖頭,柔聲笑道:“不能說,這裡不能說。不過話說回來,百錦囊是要貼身放着讓藥材保持溫暖纔能有效,姐姐怎麼會知道九皇子身上有百錦囊的?”
燕婧紅了臉,嗔怪地瞪了方琮一眼,丟下一句:“我去內室瞧瞧。”就又走進了內室,此刻她身上有解藥的酸澀味,在味道散盡之前不會被沉魂香所傷。方琮看着燕婧的背影,悠然道:“你不進去看看?”
唐靖淺笑:“果然還是聽你這樣稱呼我更舒服。那是你姐姐,既然你都不擔心,我又何必着急?不過沉魂香是什麼?如果那東西能傷人於無形,我帶着你親手做的又親自送來的百錦囊,豈非是被你救了一次?你對我的救命之恩,該怎樣報答呢?再多找個得力的家僕,你說好不好?”
方琮終於回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唐靖,順帶着瞥了一眼十三,隨後丟下一句:“無恥。”便轉身出了靈堂。水色連忙跟上。唐靖側身道:“她似乎很生氣?你不過去看看?”十三聳肩:“若我現在過去,就會被立刻趕出朗悅莊,雖然我現在和被趕出去已經沒有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