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撤五十步?”
燕北失聲吼出一句,鐵鞋踏在高臺上出沉重的響聲,猛地扣上兜鍪回身對傳令兵喝道:“告訴張儁義,右翼一刻之後會用戰車衝鋒,讓他自己顧好左翼!”
一語言罷,燕北抽出環刀對營寨下列陣的漢戰車陣高聲呼道:“後撤百步,北側結陣!”
“將軍,要衝鋒?”
蘇僕延愣愣地手足無措,這什麼意思,不讓烏桓勇士衝鋒,反倒去做民夫該乾的事情?
“烏桓輕騎衝不了陣,讓你的人把西牆守好,營寨只要沒塌就給我往死裡射!要是寨牆垮了……你就可以向西衝鋒了。天籟『小說ww『w.』⒉3txt.com”燕北留下這麼一句話,轉頭對寨中傷兵、近衛吼道:“拿得起兵器都跟我走!”
燕北吼出這麼一聲,營寨裡除了受傷過重戰鬥站不起來的軍士,所有人都互相攀扶地跟在他的身後。
這是他們的將軍!
燕北沒有回頭看,他不管有多少人還能跟着他作戰,他受夠這股憋屈勁兒了!
就那羣連衣服都穿不齊的黑山軍,也能把他逼到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
他是燕北啊!縱橫幽冀的燕北!
提刀走出營寨,三百乘面貌猙獰的戰車早已套上駿馬,在右翼陣線後頭二百餘步列好陣勢,燕北派人給在右翼作戰的太史慈傳信道:“告訴太史子義,讓他再後撤百步,把北面寨牆全部讓給黑山軍卒,讓他們去圍攻!”
說罷,燕北便攀上領頭的戰車,按着車轅向身後士卒高聲喝道:“此往西去,戰車可衝鋒六百步!燕某將當其衝,諸君可敢與燕某死戰?”
從這裡向西衝至林間,能衝六百步是不錯的。但衝到林間他們勒不住馬匹,更停不住戰車。倒時便只能躍下戰車摔得七葷八素與再與黑山軍近身格殺。
但現在燕北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打破雙方僵持的契機。
此時左翼張頜尚能抵住敵軍兵勢,穩住陣線與黑山軍僵持。中軍的寨牆則在黑山軍的火油罐下搖搖欲墜,靠着烏桓人涌上射臺才堪堪撲滅油火,再次用箭雨拋射向營寨外的黑山軍,但已經是收效甚微了。
平漢用火油點燃營寨,拖住麴義部及不少烏桓人在中軍。隨後便驅使大批原本在中軍進攻軍寨的黑山軍士分別兩翼,其中以右翼壓力最大,這也正是太史慈陣線節節敗退的原因。
右翼黑山賊太多了!
燕北要率戰車沖垮他們,爲三路兵馬衝開突破口……全軍只有右翼的太史慈是沙場新卒,麴義與張頜他並不擔心,那兩個久經戰陣的部將一定會在最合適的機會動進攻。
尤其是張儁義那個滑頭,如果他能與黑山敵軍僵持着,就說明他積攢着力氣尋找敵軍薄弱呢!
燕北提着刀立於戰車之上,在他左右足有五名近衛,周圍幾架戰車也是一樣。只有後面二百多架戰車纔是登三人或四人,全軍三百乘戰車之上足有千餘部衆,其間有持長戈者有挽弓者,紛紛摩拳擦掌,等着衝鋒後與黑山軍一場大戰!
前軍的喊殺聲不停,但燕北能看出太史慈正在緩緩調兵後撤,雙方越來越接近,這時太史慈纔看到身後的戰車陣最前端竟是燕北親領士卒,不禁心中大驚。
身處左翼統兵的張儁義聽到來自燕北的消息後心中也是一樣的驚訝,連忙自前軍撤下,對傳信近衛問道:“將軍要親率戰車衝鋒?”
“是,將軍已經領兵前往右翼了。”
“那還等什麼,左翼將官聽令,向前衝鋒!”張頜得到傳令軍卒的答覆,當即將環刀歸鞘,提起一杆散落在地上的長戈揮舞着對部下吼道:“聽我將領,衝鋒!把敵人向西驅趕百步!”
左翼的壓力一直不算太大,與他交手僵持的也只有四個曲的黑山軍,現在一番僵持或許只剩下三個,滿打滿算不過一千八百敵軍,張頜若是不計士卒傷亡至多片刻便能將其擊潰。
他早看出來了,在這兒和他交手的只怕是三面敵人中最虛弱的,就是那些昨夜駐紮在這荒野二營後來被他們擊潰的黑山軍卒!
他讓士卒注意傷亡,一列一列交替後撤前進,時不時突出打敵軍個措手不及搶回二十步便不再進軍,再緩緩後撤,消耗敵軍的體力……爲的就是讓敵軍熟悉他的這種戰法,讓敵軍前軍知曉他沒有多少戰意,從而在緊要關頭突出,迫使敵軍主將向左翼調兵,以減弱中軍與右翼的壓力。
此時一聽燕北要率軍突出右翼,當即毫不猶豫地命士卒全力進攻,就連自己都提着長戈準備上陣。
燕北既然說要在一刻後衝擊右翼,他自然要率先在左翼打出威風,迫使敵軍主將向左翼調兵,爲燕北創造以戰車攻敵之薄弱,而非強攻敵軍的局面。
自張頜傳令衝鋒,左翼步卒當即各個奮起,眨眼便將習慣了你來我往長矛交擊的黑山軍卒嚇了一跳,接着便見一支三百餘人的精銳之士自陣線前端殺出,各個身披鐵大鎧執銳兵,嘶吼搏殺竟眨眼便擊穿陣線,使黑山賊衆向兩側擠壓,後進前退之間軍陣便一團混亂。
張頜臉上帶着快意挺着長戈戳翻一名黑山賊,隨後向後一拉卜字戟便將敵人脖頸劃斷,高聲呼道:“燕趙武士,向前衝鋒!”
平漢正在中軍打馬,遠遠看着兩翼軍士緩緩前壓,尤其是敵軍右翼已經呈現出潰敗之態,心頭大悅。
敵軍右翼向後撤了足有百步,這不是潰敗是什麼,他們連營寨門都不守了,待兵馬壓上,攻下營寨難道還不是片刻之事麼?
想到這裡,平漢臉上帶着大仇得報的快意,對士卒喝道:“還剩三百多火油罐麼,再向營寨西牆砸一百顆,老子要讓他們疲於奔命!”
話音剛落,便有傳信兵喘得像死狗一般跑來,回手指着營寨旁邊說道:“將,將軍,漢軍左翼前突百步,我軍右翼不能抵擋啊!”
什麼!
平漢臉上的笑意還未削去,便好似猛地遇上遼東大雪一般凝固,愣了數息才急得罵道:“他媽的,怎麼漢軍左翼又突出來了,不管他,將兵馬全部壓上他們右翼,把寨牆攻……不對,就算攻打寨牆也沒用,還等什麼,快給老子調兵,從中軍調五百軍士壓上去!將漢軍左翼趕回去,趕回去啊!”
誠然,使漢軍右翼後撤百步是優勢,可即便擊潰漢軍右翼,攻打營寨仍然需要人手與時間,但如果漢軍左翼突出來,任由他們擊潰本部右翼,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喜意還未上心頭,噩耗卻已傳來。
平漢只能讓中軍的士卒調兵五百去幫助右翼對抗敵軍左翼,只是這樣以來,己方士卒在敵軍右翼的優勢還能繼續擴大麼?比方說,攻至營寨北牆之下?
他與燕北所處位置不同,兵馬局勢亦不相同。黑山軍的白日突襲令平漢佔盡了先機,左中右三部兵馬在燕北看來沒有什麼能擊破敵軍的契機,可在平漢看來,左中右三部燕北軍到處都是破綻!
這與將帥能力無關,一個在攻,一個在守,防守如何能防出優勢來呢?說到底,這場仗都是平漢要打哪裡,燕北就要去防守哪裡罷了。
就像方纔過去三個時辰的夜戰一般,無非是,攻守勢易!
“報!”遠遠地從左翼跑來一名傳信,拜倒在平漢腳下說道:“將軍,左翼傳信,已將敵軍東趕百步,奪下寨門攀上北牆。敵軍無力抵抗已向後撤去,劉渠帥正率部攀爬寨牆!”
又來一條喜訊!
“善,大善!”平漢鼓掌而笑,撫須朗聲道:“告訴李漁,若他能率部攻破營寨擒下燕北,我陶升在戰後賞他一套鐵大鎧!”
“諾!”
傳信士卒領命再度回奔,平漢長笑不止,“若能在此地斬燕北,幽州還有誰能阻擋本將的兵鋒!”
此時平漢已是不能再驕傲的了,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對左右嘆息道:“若說這燕北,也算有幾分本事,稱得上幽地豪傑……不過可惜,他遇上了某!”
陶升並不知曉,他派出的傳信卒再也無法將他所許下的賞賜告訴左翼渠帥劉石了。
就在傳信兵將消息告訴他的同時,攀爬寨牆的劉石被漢軍左翼護烏桓校尉部下長史太史慈一箭射中後心墜下寨牆死得透透!
隨着太史慈這一箭射出,收了長弓的太史慈挺着卜字大戟翻身上馬,隨在燕北的戰車旁對本部士卒高聲呼道:“左翼士卒聽令,追隨戰車一同衝鋒,殺盡敵軍!”
燕北單手扶轅,揚刀長喝道:“部下士卒聽我將領,隨燕某一同出擊,擊潰敵軍!”
“擊潰敵軍!”
擋在右翼之前的黑山軍此時分散兩部,一面維持薄弱的陣形阻擋漢軍右翼,更大一部分則攀爬寨牆企圖攻入營寨,眼看便要分出個勝負,卻不料數息之後他們將會見到此生中最可怕的情景。
阻擋的漢軍突然奮起,由中間向兩側奔殺而去,而位於漢軍陣中的,是由三百乘戰車組成的軍陣,駿馬轟踏之間便穿透他們薄弱的陣形,趨勢不減地一路向西攻去。
四匹駿馬牽引着戰車在平原上高奔馳,探出的長戈矛刺奪取一個又一個黑山軍士的性命,任何敢於阻擋者都會被戰車碾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