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洗不淨陶升心頭的煩躁,反倒令他更感不安。天籟『小說www.』⒉3txt.com
他陶平漢可是縱兵中山的將軍啊!放眼整個冀州,據郡縣稱霸者不知凡幾,誰像他陶平漢有勇氣率軍對抗幽州軍?兩次不分勝負的交兵嚇得幽州軍不敢出州境,靠着上萬個兄弟作威作福,名副其實的中山王!
可是……自燕北率兵入中山,他的日子就沒好過!
先是蒲陰城大敗,日夜之間被打沒了三千餘兵馬、丟了兩千石糧草、兵甲輜重更是數不勝數。自那時起,恆水被側四縣之地拱手讓人,各地合兵一處擠在盧奴城裡,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就怕燕北率軍殺過來。
這還不算完!
不知道燕北從哪兒找來那麼一支人馬,提着削尖的木杆子便渡河襲殺他的斥候,晝伏夜出防不勝防,雖然死的總比他的斥候多,可這幫人好像死不完一樣,就算是找死也沒這麼不惜命的吧?
若僅僅如此,陶升不至於如此不安。
真正讓他羞憤的,是那日隔着恆水燕北對他的喝罵。
燕北什麼東西,也像當老子的阿父?你還未成名我陶升就是大賢良師座下的小方渠帥,領着萬衆與漢朝名將盧植在湡水對峙過,那時候你是什麼東西?到現在倒騎到陶翁頭上了!
可是這形勢比人強啊!
燕北觀陶升兵馬衆多,不願與其正面交鋒。難道陶升看着燕趙武士明亮的衣甲就願意硬碰硬地去打了嗎?
若說排兵佈陣,陶升絕不認爲自己若於燕北。左右排兵佈陣本來就難分出個高下,可這士卒戰力呢?單單兵甲,陶升就比燕北差了四百年!
黑山軍的衣甲,就是比較先秦時武備尚有不足。人家燕北身邊的武士那衣甲明晃晃的,全是鐵大鎧……陶升沒見過羽林軍穿什麼,但幾年前平定黃巾時中郎將盧植帶着的那些洛陽北軍,他是親眼見過的,到處是扎甲、鐵鎧,也就燕北身邊那支精銳的模樣。
這個遼東窮小子從哪裡弄來這麼多的鐵甲!
燕北是不願打,可陶升是實打實的不敢。
他當然不敢了,儘管他不信自己打不贏燕北……他手底下現在可有中山境內集結而來的足足一萬三千名黑山勇士,就是拼命也能拼死燕北!
可就算他勝過燕北,自己不還是元氣大傷。到時候常山的於毒、河間的丈八,甚至盤踞在鉅鹿的五鹿,那些個王八蛋現在誰都不念過往的兄弟情分,眨眼就能把他宰了收編人馬。
不得不防啊!
瓢潑大雨劈頭蓋臉地砸在屋瓦上,令陶升心煩意亂,披上心愛的鐵鎧提着刀便往外走,他要去城頭上看看,這大雨來的不是時候啊……若天時未變,他穩坐城中便與燕北拖下去,早晚會有作戰的契機,可這大雨傾盆,他心裡便沒來由地一突突。
燕北可千萬別在這會兒給乃翁生出事端!
黑山軍不像燕北的兵馬在城內紮下營地,他們人數太多,城中大營擠不下,索性陶升便叫部下在城外河畔紮了兩座大營,正好據守河岸。
不多時,陶升冒着雨登上城樓,看着不遠處的恆水在昏暗的天空下像一條黑線便覺得心裡不舒服,喊過士卒指着恆水問道:“那河水,這幾日還沒見漲麼?”
恆水連着幾日打不出魚來,陶升心裡便直犯嘀咕,按道理這會河水正是該漲的時候啊?
“漲了將軍!今日雨水太足,眨眼便漲了半寸!”被叫到的士卒連忙答道:“剛纔城外還有人回來說呢,河岸一切照常,敵軍沒有異動,河水漲高半寸,等過幾日雨水一停,一準能撈出大魚!”
“哦,漲了,漲了。”陶升心裡的石頭算落在地上,這才帶着笑意拍拍精壯黝黑的士卒道:“讓弟兄們在城門洞裡頭躲躲,這雨大的,嚯!”
士卒應下,剛想跑去讓弟兄下城,便見城下老遠奔來一夥人,兜頭便朝着城上喊話,大雨裡卻什麼都聽不到,只能見到他們張牙舞爪好似十分急切。
“將軍你看,像是咱的兄弟,聽不清在說什麼。”士卒看了一眼連忙回報給陶升,陶升一看心頭不禁大跳,預感便知道出事了!快步走向城頭扶着城垛喊道:“近點,你們說什麼,是不是出事了!”
言語間,那夥黑山斥候也跑近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將,將軍,敵人,敵人有船渡河了,哪兒都是人,朝營地攻過去了!”
“這個豎子,混賬!”
陶升聞言就罵出了聲,揚着刀在城頭喊道:“會喘氣的都給我出城,迎敵,迎敵!”
……
渡河的是麴義。
燕北升帳議事的時候他就猜到,這一次的誘敵之將的任務肯定又落到自己頭上了。
他已經習慣做燕北的誘敵之將了,青石橋是如此、蒲陰東是如此,這次,還是如此。麴義也樂得如此,自打高覽鎮守遼東,他麴義便是隨燕北西進的頭號大將。
攻堅索敵,戰用他!
能打仗,纔有功勳。
麴義已經是校尉了,等冀州平定後,他的功勳一定在諸將最上頭,到時候他能做什麼?再往上升,就該做偏將了!
麴將軍!這名號聽着就威風!
說實話跟着燕北很有盼頭,要田有田,要錢有錢……麴義不在乎讓他賣命打仗,他有的是這本領,他就喜歡跟燕北對話的方式,能聽進去他說話,什麼事都能做的很好。
尤其這次處理饑民,麴義簡直是無話可說,燕北做的事算是做到他心坎兒上了。
什麼朝廷、劉公,他誰都不服,可這個燕將軍,他服。
豆大的雨點墜在恆水河面上,激得到處都是撲朔的水花,陰沉的天空下,士卒成羣結隊渡過恆水。儘管有些熟悉水性的士卒泅渡,但大多數士卒還是乘船裝載着他們的兵甲衝向彼岸。
河岸最寬處也才兩裡多遠,乘船不過片刻即反,數十艘走軻不過三趟便將士卒運回。
這些日子燕北一直在儲備這場決戰所需的物資,走軻已經被他徵募了足有百艘,但唯獨遺憾的是沒有大船……如果有遼東水寨所用的那種能乘百人的戰船,麴義兵馬的後撤回還將沒有一點憂慮。
是的,這場仗他們都在冒險。
作爲引誘敵軍渡河的餌食,誰也說不準在假意潰逃時會生什麼,河岸上的船隻並不能讓他們一次撤回來,到時候會有數以千計的士卒只能依靠泅渡來穿越恆水……己方最大的傷亡,會生在這個時候。
這也是燕北一定要在等待這場暴雨才動襲擊。
這種程度的大雨,弓手的射程與準度都會受到最大限度的影響,甚至兵馬之間的號令都會變得尤爲困難。
軍士的膽識與能力優勢,會在最大程度上顯示。
留下百餘軍士守備船隻,麴義親率兩千餘人向着不遠處的黑山營寨徒步進。
四個曲的軍卒在原野上散開,像個潦倒的醉漢,直插黑山兩座軍寨正中間。這個位置,兩個軍寨的守軍會在同時現他們,只要兩方軍寨出兵,便會對麴義的兩翼展開攻擊……稍有不慎,連跑都跑不回去。
麴義在冒險。
他們都在冒險。
沉默地走了數裡,麴義回過頭看了一眼雨幕中的恆水,那裡在今日將是他部下兩千餘人的生命線。
跑過去,就是生。過不去,便是死!
喊殺聲,驟起。
兩個軍寨駐紮着足有過八千名黑山軍士,在見到這小股敵人之後第一時間便敲響戰鼓,寨門大開之下那些舞着兵器的黑山軍魚貫而出,冒着大雨向麴義部衝鋒而來。
這種時候,誰會懷疑敵軍還有伏兵呢?整個恆水河畔荒野視野無比開闊,一眼便能望到河畔,只有這寥寥兩千兵馬。這種時候,只有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擊潰敵軍纔是正途。
“穩住陣腳,舉盾防備衝擊……緩緩後撤!”
潮水般的黑山軍涌上來,宛若奔馬撞擊在人身一般,與麴義安排在左右的兩曲撞在一起,軍陣霎時間便是一片混亂。
士仰卒翻之間,麴義部下兵馬守備數倍於己的敵軍卻牢牢地穩住陣腳,與敵軍展開廝殺。
與黑山軍的氣勢如虹不同,麴義部穩紮穩打緩緩後退,一列士卒後撤、一列士卒挺矛迎上,軍陣快地向後且戰且退。
即便麴義調度得當,左右兩曲也出現龐大數量的死傷,畢竟他們所需面對的敵人數目太多了。
在黑山軍尚未現的情況下,廝殺場已向河畔轉移了二里,眼看着,麴義部撤得最快的便已經登上走軻或撲下恆水逃往彼岸。
燕北軍被他們殺得潰退!
看着麴義的兵馬沿河岸據守,自盧奴城中親率三千兵馬追趕而來的陶升緊皺着眉頭,眼看部下已有不少率先衝入不斷上漲的恆水當中不由得感到擔心,可此時他又怎能止住大敗燕北的誘惑?
他沿途趕來可是看得清楚,路上零散的屍大多都是燕北的士卒,被殺者至少四百之衆,就算讓他們逃過河岸也大多沒什麼戰力,到時候燕北手裡只剩四五千人馬,拿什麼來與他對抗?
中山之北,我陶升收下了!
“全軍聽令,強渡恆水!”
陶升咬着牙嘶吼出這聲將令,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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