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晉又被燕北從烏桓屬國招回來了,這一次離他上任護烏桓校尉不過才間隔半年。倒不是燕北特意折騰着把兄弟東奔西跑瞧個樂呵,實在是有兩件事除了姜晉沒人能做,便是做了也做不好,做好了燕北也不放心。
和袁氏開戰了,敗的可能很小,勝的可能很大。
可燕北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不是這場仗,而是冀州這個地方讓他覺得不踏實。若論熟悉,冀州他是人地兩熟,正兒八經算下來他在冀州打過的仗、埋過的弟兄,遠遠超過幽州。更別說他還統治過趙郡邯鄲城,遼東是他的根底他的起始,但若說真正的興起之地,還是佔了二張之亂威風的冀州!
冀州在兵法書裡,就是他的九天之地。
可燕北還是在一個又一個的夜裡輾轉難眠,一遍又一遍地想着東面的戰事,儘管始終想不到自己究竟遺漏了什麼,但心裡硬是像如鯁在喉,難過不已。
他思前想後,覺得非戰之事,是因爲冀州不是他的家,讓他沒有在遼東那股子硬氣、底氣。
所以燕北便修書一封,調了姜晉領兩千烏桓精騎南下,一同來的還有甄氏姐妹與他還未曾見過再過仨月便要滿一歲的兒……他們來了,他在冀州便有了家。有了家,家裡頭男兒的脊樑就能硬起來!
他手裡能用的人很多,這事並非只有姜晉能辦,但接下來一件事就是真只有姜晉能做了。
冀州的天氣是將涼未涼,正趕上地裡農忙,立在鄴縣城樓向北遙望。入目一望無際的是褪去青色的金黃田浪,城池近畿的農戶埋首田壟,熱火朝天。雨季蓄水的陂池連通各地水池,只等大收之後灌溉農田,只要州府不再因爲戰事耽擱農時,來年便能有個好收成。
至於今年,上至燕北下到佃戶,沒人看好冀州的收成,除了魏郡在韓馥的庇護下田地長勢還算不錯,別的郡大好的土地多半全瞎了。
“君侯,在下以爲運糧向兗州助呂布抵曹,行不通。”
燕北聞言轉過頭,是韓馥州府並不受重用的田豐。這些日子燕北手邊的親信郭嘉、徐庶等人都被派往前線,身邊反倒沒有幾個能幫着參謀的人,韓馥便將這個他不太喜歡的河北士人交給自己打下手,任將軍幕府長史。
田豐爲人剛烈口直,韓馥又多是個偏激複雜的人,因而沒少被田豐頂撞,不過在燕北這邊田豐倒確實是名能吏,無論治政還是軍略,甚至尋常百姓的農事,田豐都多有知曉。
“運糧給呂布,行不通。長史的意思,是兵甲給張燕就行得通了?”
這令燕北覺得非常有趣,他提出兩個事宜要幕府商議,一是要在遠征徐州的曹操回還與呂布開戰後,以五萬石糧草支應呂布,以防他的兵馬不是曹操的對手,也意在省的劣跡斑斑的呂布渡過黃河北岸抄掠冀州百姓。
另一個則是將原先與公孫瓚對決時的部署提上日程,以大陸澤山中早年藏匿的兵甲贈與張燕,換來一部數目萬餘的青壯,補充冀州目下軍卒不足的劣勢,以備不時之需。
聽田豐的意思,他唯獨反對給呂布供給糧草,但卻不反對以兵甲資張燕。這很有意思,若論敵我遠近,張燕若爲禍顯然要強於呂布,爲何田豐不反對資助張燕呢?
“在下並非反對運糧給呂布,而是屬下以爲,呂布有鳩虎之勇而不居人之下,目下雖畏將軍,卻僅爲畏將軍之勢。若將軍主動贈與糧草,其反以爲將軍可欺……倒不如坐等其不敵,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燕北眼前一亮,轉頭看了田豐片刻,笑着頷首道:“我記下了,大善。”
就燕北之瞭解,呂布這個人不能以常理推斷,今日他若給呂布寫信稱其兄長,明日呂布的回信上就敢蹬鼻子上臉叫他賢弟。那是位聽不懂人話兒的,比麴義還要難伺候——說白了,也是個近之不遜,遠之則怨的小人。
給的恩義多了,反倒不記人善。
城郭之北,踢踏而來的烏桓騎,近了。
燕北看向這支烏桓軍的眼神萬千溫柔,他們護着的是自己的家啊!
“去黑山的人,來了!哈哈!”
燕北擺手,領着冀州府衆人下城樓,在城北遙遙地迎接,遠遠地便見數騎奔踏而來,爲首的正是姜晉翻身下馬,先是對燕北正色下拜見禮,隨後才張開雙臂朗聲笑道:“兄長啊,你何時才能不折騰姜某?從遼東到冀州,這一年某都跑了三趟了!”
“這可不是折騰你,用人之際,換了旁人我不放心……她們都來了?”
鄴城下,燕北與姜晉執手抱在一起,隨後才向後方車駕望去,遠遠地便見甄氏的兩個小娘相攜走下車駕,接着甄道蹦下車駕朝這邊跑來,甄脫攙扶着甄姜與老夫人一同緩緩下車,遙遙朝着燕北行禮。
姜晉在燕北邊上一步三晃着笑道:“不光她們,把某的家眷也帶來了。”
“你把家眷帶來做什麼!”燕北瞪大眼睛面色一下就木了,道:“袁氏不除冀州能不能保住還兩說,這哪兒是你湊熱鬧的地方,趕緊派人送回去!”
“嘿,來都來了,送回去做什麼。兄長這將軍都要把家安在鄴城,姜某這小小護烏桓校尉有什麼怕的。”姜晉打了個哈欠,撓着眉毛問道:“東邊打起來,咋樣了?”
燕北迴首指着姜晉笑了,也不回答他戰況,一面迎着甄氏等人走去一面道:“歇幾日,你去黑山,這事只有你能辦。”
“哈哈!”姜晉朗聲大笑,抱拳道:“得令!”
燕北有兩年多不見甄榮、甄宓這兩個小娘,眼下她們都長得粉雕玉琢,更有富貴裝飾,看上去早不像過去落魄模樣,竟是一時叫他有些認不出誰是誰,何況就連甄姜都有快一年未見,燕北行至近前竟有些說不出話,末了嘴角扯出笑意,嘴脣動動,道:“阿淼,一路辛苦。”
抱着懷中襁褓的甄姜輕輕笑,將燕桓交給甄道,行禮道:“妾既是夫君之妻,應當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