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義一箭定文丑,足可言壯!”
太史慈與文丑以射藝定勝負的消息傳到鄴城,是負傷的張頜帶回來的,與他同行的還有被嚴加看管的俘虜文丑。至於文丑部下的那些騎兵,則皆被太史慈收入部下,隨麴義一路向東,繼續進擊南皮城。
如今顏良文丑兩個袁紹的肱骨大將皆被俘虜與鄴,燕北志得意滿地命人飛馬傳送各地通報這個消息,他對田豐等一干佐吏笑道:“足可令天下震!”
袁紹部下的肱骨大將,被收羅於鄴城,餘者還不人人自危?
張頜負傷不輕,腹部被文丑的長矛挑開了很大的破口,儘管未傷及五臟,卻着實令燕北心內大爲緊張……自東征西討至今,他部下還未出現校尉以上將官者喪命的事,尤其張頜是燕北極爲看好的青年將領,此次又在冀北立下潑天的戰功,假以時日其勳必不亞麴義,如何能死在這種地方?
不過幸好,麴義隨軍便有醫匠,幫張頜吊住性命,隨後又派遣專人護送至鄴城,經由隨軍駐紮前將軍本部的遼東老醫匠爲其醫治傷情,這纔算避過最危險的時期……三五日內,傷口不腫、人體不燒,則便可保住這條性命。
“儁義,保住性命,便是爲燕某保住一員大將!”
燕北在病榻旁對張頜這麼說着。張頜也算是爲他燕北死過一次的人,至此其曾經欲投公孫度的芥蒂在燕北心中完全消除,張頜只要能撐過這一關,今後燕北便保其前途無量!
鄴城前將軍府,田豐急匆匆地登上臺階。
燕北進駐鄴城的幾個月,雖說時日不長,但田豐卻時常是將軍府的坐上賓客,就連門下虎賁都知曉這是將軍在冀州的得力干將,自燕北傳下話來之後,田豐在前將軍府的前宅便暢通無阻。
田豐有要緊的事面見燕北,儘管年過五旬,走起路來仍舊虎虎生風,只是髮梢些許銀絲與歲月摧殘下顯得有些佝僂的八尺偉岸身材才讓人感受到這大丈夫已垂垂老矣。興許再過不了幾年,柺杖便要成爲他的隨手之物了。
行將就木是將來的事,現在的田豐,正從頭到腳都散發出無匹的鬥志!
或許天底下再沒有比田豐更容易認燕北爲主公的謀士了,諸如郭嘉早在數年前討董之時便加入麾下,但就算到現在郭嘉也仍舊沒有認燕北爲主的意思,僅僅是部下官吏而已。
人與人對自身的定位有所不同,郭嘉從一開始放棄袁紹投奔燕北,胸懷萬卷良謀便要擇明主以清掃天下。與之相近的還有太史慈,那是有大將之心的英才……但田豐就大爲不同了,無關才能多少,只要他的故主是韓馥,哪怕另投到天下哪個成名諸侯麾下,都會感恩戴德地認爲自己遇到明主了吧?
自韓馥任冀州牧,這已經是第四個年頭,田豐也足足在冀州蹉跎了四年。夜深人靜時,田豐捫心自問,年過五旬的他還能有幾個四年可活?難道要在終日獻策與呵斥間徘徊,以待終老?
他知道,韓馥就是看不慣他倚老賣老。
這種時候度遼將軍燕北領着麾下數不盡的強兵健馬進駐鄴城,以併吞北方之勢迫公孫瓚自刎谷中、逐袁紹南奔青州,這對田豐而言意味着什麼?
無論英雄還是梟雄,亦或一時之主,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在有生之年一展胸中抱負,夫復何求?
只不過,他田豐是冀州從事,燕北卻並非冀州之主。
“元皓先生來了,燕某正要差人尋你。”穿過大堂進入偏廳,便見燕北獨自跪坐在地手臂撐在擺開的大漢州域地形圖上,探手示意他坐下道:“前來所爲何事?”
田豐一直好奇燕北所有的這副州域地形圖。不要說燕北親自,就是他部下所有將官謀吏加在一起,應當都沒有走遍天下,那麼這幅甚至連海外諸島、西南強蠻、西域諸國地形都事無鉅細的龐大輿圖,究竟從何而來呢?
甚至聽說前將軍帳下諸將,手中都有一份北方地圖,那個甚至比這天下輿圖還要精細,從州到郡,從縣至鄉,各處山嶽河流皆無缺漏,盡陳於一圖之中。是以前將軍部下諸將所過之處,逢山可過逢河可渡,謂之無往不利!
“君侯,在下此來,是爲君侯欲調冀州之糧援呂布之兵。”田豐忍不住向輿圖上多望兩眼,這才拱手道:“冀州所能拿出的軍糧,僅五萬石,十萬石是萬萬不可拿出的。”
“嗯?難道是文節兄不願供給我部糧草嗎?”
燕北眯起眼睛,道:“這絕對不行!”
說罷,燕北仍舊低頭看着輿圖,以留在手上把玩的九錫之一的玉斧指向兗州,說道:“元皓且看,呂布在兗州大鬧,奪曹操根基,曹操棄徐而保兗,一山不容二虎,兩相廝殺,得益者爲誰?爲我燕仲卿,與你們的使君韓文節!”
靠呂布牽制曹操,是燕北安定冀州的思路中很重要的一環。一來他不願直面曹操,若無呂布夾在中間自討苦吃,他便要直接與曹操隔黃河而望,曹操多半是要援助袁紹的,到時他便要面對兩相夾擊的境地;二來他是不願與呂布接觸,有曹操牽制呂布也是再好不過,呂奉先就是個惹禍精,走到哪便將戰爭帶到哪兒。
“孝桓皇帝時,冀州尚有生民五百萬,這三十年間丁口不增反減,還是銳減!燕某沒記錯的話,今年春,冀州不算渤海,僅有民在籍者一百三十萬,這還是算上了黑山張燕的部衆。這是爲何?爲天公將軍、爲中山張公、爲黑山禍亂、爲白馬將軍、爲車騎將軍、爲燕某所禍也!”
“冀州不能再打仗了,想不打仗,就得東擊袁紹南拒曹呂,讓他們二虎相爭,誰弱我便資誰以糧草軍械,讓他們打到天荒地老!”
不是燕北怕了誰,是積年大戰皆發生在冀州,若再不休養生息,這曾經天下首屈一指富庶的河北,便要廢了。
到燕北現在所處的位置,他才明白大多數舉措戰略皆與憐憫無關。
“燕某不是想保冀州兩百餘萬百姓身家性命,而是爲了彼消我長。青徐兗豫,揚涼並益,司隸荊交,這天下十州還有哪個地方比現在的幽冀二州百姓還多嗎?幽州有人冀州有田,五百萬生民休養生息,誰能抵擋?以戰止戰,以戈止戈,燕某僅爲一介武夫,但這是燕某的武德!”
“君侯,非是韓使君不願資軍糧,是冀州、魏郡。”田豐聽着燕北的構想,只覺眼中冒光,這與韓馥比來是何等的雄主?但想到如今窘境,又不禁扼腕嘆息道:“沒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