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眨眨眼,看着田豐說不出話來。
“如何沒糧?”回過神來,燕北猛地起身瞪大眼睛對田豐問道:“元皓先生,如何就沒糧了!”
他前將軍部尚有五萬大軍鋪開了橫行在冀州大地,現在說沒糧就沒糧,讓燕北感覺好似受到欺詐。公孫瓚要糧時,韓文節有;袁紹要糧時,韓文節還有;到了他燕某人要一統冀州,就沒糧了?
“君侯息怒,韓使君尚且不知冀州沒糧,是老夫昨日前去魏郡糧倉查點,這纔來告知君侯提早準備。”
田豐不是怕韓馥誆騙燕北說沒糧,他是怕韓馥打腫臉充胖子,到最後一刻才告知燕北,到時前將軍盛怒之下豈不會遷怒冀州?
遷怒還是小事,若引得燕北軍兵敗,冀州便又要陷於禍亂之中,那纔是生靈塗炭!
“嗯?”燕北皺着眉頭仍舊沒有坐下,對田豐問道:“那眼下魏郡還有多少兵糧?”
田豐的算學很有意思,自攏袖中取出幾塊烏黑石子散在地上,掐着指節道:“將軍在冀州有兵六萬,魏郡有兵萬衆,且將軍戰馬頗多;合則一月耗糧十四萬石,魏郡之糧,不足四月。”
“行!”燕北聞言當即坐下,輕拍在腿甲上沉聲道:“那便無妨,幽糧給冀,運糧百二十萬石便可撐至來年大收。元皓先生便將此事如此告知韓使君吧,請他勿憂。”
自薊縣調糧,路途遙遠損耗七成;自遼東走水路調糧,時日較短損耗一成;運一百二十萬石糧草最終能運抵冀州的不過八十萬石,但也已經足夠供給冀州軍備還有盈餘。只是這對幽州來說也同樣是龐大的壓力,但若能保證攻取冀州全境,卻是再值得不過的事情了。
燕北一向信奉的精兵政策的好處此時無比凸顯,若非有王門那近三萬的歸降冀州兵,算上本部,燕北在冀州纔有兵不到三萬,在麴義等諸將的統領下戰力強悍,將袁紹三路精兵打的潰不成軍!
他們一個月纔不過耗量六萬石,若在北方遼東郡便能自給自足!
同等兵力之下兵甲齊備的幽州軍在戰陣上根本沒有失敗的道理,更優秀的將帥、更精銳的兵甲、更充沛的體力與更高昂的士氣,但凡敵人不是天地水火,誰能贏?
田豐沒想到令他擔憂不已的糧草之事就被燕北輕飄飄地一句話消弭無形,遲疑着問道:“君侯,那呂布軍?”
就在幾日前,呂布遣使至鄴城求援,曹操的軍隊從徐州撤回兗州,攻擊東郡,呂布軍毫無根基,只得率主力兵馬在各地流轉,軍糧輜重丟了不少,便向鄴城請求駐黎陽的趙雲部南下兗州相助呂布。
這在呂布看來是理所應當,我呂奉先是爲你燕仲卿擋住曹操的兵鋒,難道你不該派兵來援助我嗎?就像呂布殺死董卓先後投奔袁術袁紹一樣,我爲你們袁氏報了宗族之仇,難道你們不應該對我感恩戴德嗎?
可他錯就錯在這理所應當!
燕北可能讓趙雲渡過黃河嗎?趙雲屯兵兩萬餘於黎陽,防的可不是曹操,防的正是你呂奉先啊!
“我們沒糧是好事,前番是燕某疏忽,不能一次給他十萬石糧草。”燕北笑的狡猾無比,對田豐拱手道:“元皓先生,便先請韓使君調撥五千石兵糧,自渡口乘船送過黃河吧,讓他不至於餓死,也不至於撐到。”
田豐緩緩點頭,其實他的身份有些尷尬,儘管是自顧自地爲燕北謀劃,可身份卻是冀州府的從事,有些話便想說不能說,有些能說的又不想說。
故而見燕北解決了問題,田豐便拱手打算告辭,卻被燕北叫住。
燕北沒有那麼多的門戶之見,在他看來韓馥與他利益共同,他的軍隊能夠保護韓馥在冀州治政,而冀州也能反哺軍隊,儘管這樣的方式與身份長期來看是必然會出現問題,但在現下,他們氣同連枝。
“您是長者,曾任職太尉府參軍事,對天下的瞭解,想必也要比燕某強上不少。”燕北仍舊坐在輿圖之前,不過坐姿看上去隨意許多,解下鼻甲將長袖襝起,對田豐道:“燕某有一時,想要請教足下。”
“請教不敢當,軍侯有問,老夫知無不言。”
田豐不容易,尤其聽到燕北提起太尉府幕僚的經歷,那幾乎是他最輝煌的時刻,年紀輕輕便做了公府賓客,何其榮光?不過在那之後,人生幾乎就結束了。他做侍御史,御史中丞是韓馥;他做冀州從事,冀州牧是韓馥。
韓馥固然有才,但獨任則爲庸人。何況田豐是其屬下,無論何時提出建議,韓馥都把那當作是來自下屬的鄙視……多少年沒有被人如此禮待的感受了?
“就在當下,東面我部大軍已海陸並進,包圍渤海,百餘艘戰船停於黃河口,將袁氏斬爲兩段。”燕北揮動玉斧,懸停在輿圖黃河之上,神色卻不似動作那般堅定反而有些迷惘,“南皮之事一定,袁氏便被驅趕至青州黃河以南,整個河北便安定了。”
許多年前,河北之地天是藍的,水是綠的,百姓是安泰的。
不要多久,河北之地便可重歸安穩。
正如燕北所說,河北現今這副模樣,歸根結底是因那幾次起兵作亂與他們這些諸侯的事。但說到底,他也好、袁紹也罷、甚至公孫瓚,他們本意都不是要毀掉這裡,他們也都不是壞人。
從前時局安穩,是因爲人們頭頂只有一片天,那片天是朝廷。朝廷有力時,沒有人去作亂,自然能就能安穩。現在朝廷不行了,諸侯蜂起,這纔是混亂的根源。
很快,人們的頭頂仍舊只有一片天,河北之地便又安穩了,這片天是燕氏,是他燕北!
“河北安定,燕某就不想再打仗了,現在人心思定,南征北討也不是什麼益事,不過還有兩件事情亟待解決。”燕北嘆了口氣,以斧指向輿圖上的幾個地方道:“幷州同屬北方,卻隔着巍峨太行,是經略不經略?袁氏南渡黃河,燕某是渡河,不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