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兩面開封的漢劍,截斷張遼部的退路,也阻隔曹操擊垮張遼後北擊冀州的機會。x沒有北進的機會,這場戰爭對曹操、袁紹而言,便是徒增死傷的無用功,而現在,騎虎難下的他們也只能把這無用功……進行到底。
因爲張遼與義仍然活躍於原本屬於他們的土地上,並更加活躍。
除了擊潰這兩支兵馬之外,曹操與袁紹在大河之上的天災面前,都與被大水阻斷在河北之地將三萬餘大軍卻束手無策的燕北一樣蒼白無力。
如果擊垮這兩支兵馬,河南軍在明年開春之前仍舊無法進攻到河北之地,除非今年嚴寒能夠使大河結冰,可中原兵又不耐北方的寒冷。如果不能擊垮這兩支兵馬,局面對他們便更爲不利,義奪了青州三郡之地,張遼則在繼續進軍。不論從哪個方面去看,這結果對他們而言都不算太好。
值得一提的,是李整、李典、樂進領着殘兵敗卒從範縣撤回廩丘,這出乎曹操的預料。
八千兵馬出廩丘,在範縣不過戰了一場,回還時便僅剩兩千,這樣的代價即便掩護住夏侯淵、于禁率部進入良山南道穿過鉅野澤與良山下狹窄山道的戰略意圖被達成後,仍舊顯得太過慘烈。
誰都沒有錯,曹操的戰略部署極佳,李整的指揮沒有紕漏,樂進在戰陣上舍生忘死,李典救援袍澤不留餘力,甚至於禁與夏侯淵也借這個吸引住燕軍全部注意力的機會穿越良山南道,爲大會戰奠定勝基。
可曹操是笑不出來的,李氏家兵戰力高昂,遠超尋常軍卒,如此精銳卻在與燕氏軍的初次交鋒中受損頗重,甚至險些便無法回還。除了心痛,曹操更多的是對燕氏軍戰力的忌憚。
如今前軍雖取得小勝,但也意味着下次會戰便是他傾大軍北上的時刻,在此之前,他要將所有希望寄託於東西兩面軍隊能夠建功,西面吸引敵軍注意,東面調虎離山直攻敵軍腹背。
現在看來至少還有一個好消息,那便是作爲燕氏軍中主將的張遼並未出現在範縣。很有可能,張遼正在趕往濮陽的路上。
“子孝那邊,應該派人回來了吧?”曹操在軍帳中踱步,他要等曹仁的濮陽方向消息傳回,才能定下發兵北上的章程,因而倍感焦急。至於夏侯淵與于禁部繞過山道,倒是不必再掛心,左右這個時間全靠內心估計,若是指望斥候繞過良山與鉅野澤傳回消息,那攻勢必然是晚了的。“怎麼還沒消息傳回來。”
並非是曹仁不傳消息回來,而是閻志太刁鑽,讓曹仁無法傳消息回來,現在曹仁比曹操還要焦急。
其實也怪陳宮運氣不好,火急火燎地攔住閻柔部下烏桓兵丟下一句話讓胡兒轉告,扭頭便走遠了向範縣奔馳。可是陳宮忘了,在他面前的不是漢地邊疆的軍卒,而是東胡種的烏桓人,而烏桓人當中,會說漢話的僅大約有一半,另外一半的通用語言是鮮卑與烏桓共用的東胡語。
他碰上的那一隊烏桓兵,剛好就沒人會說漢話,難得有個能聽懂的,卻離得遠,到閻志面前學着他的語調說出來卻是上下不通的話……他想轉告閻志的話,根本沒有送到。
甚至將‘曹阿瞞不在濮陽’聽成了‘阿瞞在濮陽’。這就非常有趣了,閻志並非有大勇氣之人,若在此領兵的是張遼,憑藉張文遠的膽氣,聽聞曹操在濮陽,必然高喊着‘一與一,勇者方可得前’便率軍突襲。但閻志沒那麼多膽氣,對他來說什麼最重要?
穩妥。
他引着四千烏桓突騎看着遠遠無人佔據的濮陽城不敢進入,只得領兵潛伏在濮陽城以東的山坳裡,派斥候遠遠望向濮陽,心中不住地天人交戰……若真是曹操親至,他是去與不去?
這麼想着,便聽斥候來報,遠方大隊人馬扯着曹字旗號的兵馬接天連地,烏泱泱到處都是,不閃不避地渡過濮水朝濮陽城去了!
近乎本能般地,聽到這個消息令閻志冷不丁壓下心頭所有顧慮,提着鐵矛牽馬奔山而走,路上用東胡語大聲傳令道:“集結兵馬,集結兵馬,準備出戰!”
攀上山腰,借草木遮蔽的閻志將目光向濮水望去,可不是黑壓壓一片,好大的曹字旗號!先頭兵馬已渡過濮水,在北岸遊曳守備,粗略看上去步騎便有近萬,令人膽寒。再向河上看去,踵趾相接,連寬闊的濮水都因他們渡河而被遮蔽。
僅望了兩眼,閻志便感到心頭髮涼……這哪裡還有得打?四千兵馬衝擊六萬,那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就不必說他敢不敢,單單他身旁這羣烏桓兵就不會往那人堆裡扎。
烏桓兵爲漢人作戰,可不知道什麼叫視死如歸!
無力地擺手叫來親信,閻志指着遠方濮水,有氣無力地說道:“飛騎告訴兄長,曹軍主力就在濮陽,非我部所能力敵,就是張將軍親至也有力……等等!”
閻志仔細看過去,他怎麼就覺得,這支龐大軍陣裡裡外外都透着不對呢?
隔着草木他看不清晰,但有一個令他感到奇怪的事。北方軍大王燕北財大氣粗,軍服統一,不論郡國兵的布鑲皮甲還是將軍部的皮鑲鐵甲,亦或是精銳部隊的大鐵鎧,統統都以鐵石的玄色爲基,再輔以赤色大漆,服色剛好與舊漢軍的主赤輔玄相反。兗豫二州畢竟不像北方這麼富庶,捨不得用大漆閻志能理解……可就是再窮,也不至於曹兗州親自將兵的部下除了前頭那些騎兵之外,入目皆是一片雜色,看上去就像七染八染混到一處的麻布。
這種怪異感,在兗州軍離濮陽城越來越近時最爲明顯,因爲濮陽離這裡更近,而似乎是因爲快要進城,前頭那五六千人的騎兵與後面的步卒之間的割裂感也越來越強。
閻志終於意識到,那不是一支接近十萬的軍隊,而是一支近萬的龐大騎兵將軍部帶着數萬民夫鄉勇!
閻志覺得,恐怕今日他真要做一次四千衝六萬的敢死之舉了。
“全員上馬,待敵軍騎兵入城,城門爲步卒所堵之事,隨我衝散他們……那不是一支軍隊,是一羣民夫!告訴兄長,曹兗州不在濮陽!”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