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過冬月,吾之部下亟需搭建住宿氈帳、禦寒之衣,這兩件事都是燕某必須儘快解決的。”燕北劃下道來,伸手掌心朝上對着素利及帳中衆人說道:“氈帳,我的部下不知此地哪裡有木料,亦不知氈帳如何才能搭得結實。而禦寒衣物,入諸位所見,此次遠征我的部下皆爲武士,不懂製作衣物。”
“所以這兩件事,都需要諸位部落大人的鼎力相助。”
實際上燕北很不樂意稱呼帳中衆人爲‘大人’,其實漢家與胡人對大人稱呼的意思都差不多,都是長者、尊者、甚至父親、家主的意思,只不過胡人也會將部落掌權者稱之爲大人。但眼下他確實需要鮮卑人的幫助,因而只能入鄉隨俗。
燕北這話一出,最開始是素利與屠僕骨的表情變了,接着當他二人將燕北的意思用鮮卑語告訴帳中各個部落首領時,所有人都開始用鮮卑語交談,接着便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地相互叫喊起來。
看模樣衆人是分成兩派,有幾個人同意幫助燕北,更多的人則反對這件事。
顯而易見地,剛纔好不容易讓這些外族對燕北豎立起挺不錯的感官,在現在一下子消弭於無形。
過了片刻,吵鬧平息,素利臉色有些難堪地看向燕北,緩緩地說道:“燕將軍,眼下臨近冬季,我們的人恐怕並不是那麼願意走出溫暖的氈帳爲你搭建營地,但如果你能提供製作冬衣所需要的毛皮,我部可讓兩千多女人爲你製作冬衣,相信能趕在第一場雪之前爲你做出兩萬件衣物,只不過……您有那麼多的毛皮嗎?”
燕北笑了,儘管這些年好的壞的,做過叛軍也當過幾天漢軍,行過商也販過馬,殺過人也劫過道……可說到底無論他做什麼,都從未浪費過自己做商賈的能耐。
輕輕點了點頭,他看着素利笑道:“部落大人不必爲此感到憂慮,可能是燕某沒有說清楚意思,這不是命令,諸位並非燕某的下屬,燕某也不是閣下的將軍,燕某所求只是盟友或者朋黨……所以諸位部落大人可以暫時將燕某當作是個漢地商賈,只當燕某是想和整個部落做點買賣,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和部落大人做筆買賣。”
“哦?做買賣?”素利重複了一便這個詞,他漢話不精聽不大懂是什麼意思,但他聽懂燕北讓他拿自己當作個商賈,感到事情或許不像他們這些部落大人開始想的那樣,於是說道:“請您繼續說。”
“既然諸位部落大人願意爲我的部下製作冬衣,這件事就暫且不說了。搭建營地,我大概算了一下,貴部落刨去必須的牧民之外大概有三千餘人能爲燕某搭建營地、尋找資材,就按三千人……第一場雪到來之前。”燕北擡起一根指頭對着素利說道:“第一場雪到來之前,三千多人爲我把營地搭築好,我便給部落大人一千五百柄弧刀!”
弧刀也就是彎刀,全是塞外鮮卑人用青銅古法做的,落後大漢三百多年的科技。單說鑄劍制刀,鮮卑人雖說確實落後於漢朝卻也不至於如此,最大的困難就在於他們沒有鐵和鋼,在漢人武器正由鐵質兵器轉換爲鋼製普遍的時期,塞外的胡人因爲缺少資源、缺少匠人、最關鍵地是缺少開鑿礦山的技術,仍舊普遍使用青銅兵器。
當然燕北在塞外掠奪近二十部落,也得到不少鐵質兵器,但這些東西他沒打算留給素利,全都給自己留着呢。
一聽到一千五百柄弧刀,素利的眼睛亮了!緊接着與燕北預想的一頭應下不同,這傢伙居然擡手伸出五個手指,一字一頓地對燕北說道:“五百柄鐵刀,環刀,就像你們用的一樣,五百柄就行!”
好傢伙,燕北樂了,這素利不傻,知道鐵刀好用,而且還知道討價還價呢!
“一百,最多一百把鐵刀,我需要這些裝備自己的軍隊。”燕北裝作很爲難的模樣沉吟片刻,這才擡頭說道:“一百柄鐵刀,這裡面可能有三十把環刀,再加上六百柄青銅弧刀,和三百副弓箭……我只能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了。”
“好!”幾乎就在燕北說完一百柄鐵刀後素利便急着想要點頭,看得出來他耐了很大的性子聽燕北說完,這才生怕燕北反悔燕北急切地說道:“就這麼說定了,一百柄鐵刀!”
說實話,素利真不在乎那三百副弓箭,部落裡有足夠多的獸骨獸筋,雖然沒漢地的好木頭做弓臂,但湊合也能用,左右騎弓射他三五十步便已經夠用,遠了人騎在馬上也瞄不準。真正讓他在意的就是刀,青銅刀也好、鐵刀也好,都是他急需的東西。
本來素利沒打算燕北真的能同意讓出一百柄鐵刀來,在素利看來,偶爾經過鮮卑土地的漢地商賈偷偷走私出來的鐵刀哪一柄也要用許多獸筋獸皮等物件來換,要用金錢來換,一柄鐵刀足值一金,單單是派部落裡的男人們出些力役便能換來武裝七百人的武器,在他看來簡直沒有更值得的事情了。
素利與燕北敲定這件事,再與其餘的部落首領轉述,當即便被答應了下來。
這個時候燕北才笑着對素利說道:“其實這件事你們佔了很大的便宜,因爲在我離開之後,這些營地都是你的,實際上只是你們爲自己尋找資材,反倒是我讓士卒幫助你們搭築並借用幾個月的時間罷了。”
“不不不!”素利一聽燕北這麼說,當即搖頭苦笑道:“燕將軍,只怕我等沒你想的那麼容易,別說是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是幾年,恐怕我的部落也無法擁有三萬人的數量,那些營地到頭來不過是空着罷了。”
“這就要說我的另一個建議了。”燕北豎起兩支手指在兩人中間比劃着,滿面肅穆地擡手指天說道:“你我二人,在天神的見證下起誓,於漢鮮之地締結盟約,從今往後互爲攻守,吾之刀鋒所向便是汝的敵人,汝之生死仇敵亦必爲吾軍所斬……素利,你敢嗎?”
這個建議對燕北而言,已經在他的部下當中廣爲流傳,甚至在最開始的定計時便由他所有心腹手下一同參謀。只不過,這個盟約對於素利等人,還是……太過突兀了。他從不相信什麼對着神靈發誓能約束住人心,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樣,他只相信只要利益足夠,讓人們求什麼便從他身上得到什麼,那就能絆住人心。所謂的神靈誓言,也只不過是藉口託詞罷了。
但很明顯,無論何時,神靈的託詞都要比直接的利益讓人在面上更掛的住。
“這……燕將軍,恐怕此時還得再做考慮吧?”
素利沒有直接拒絕,只是燕北所說的事情對他部落而言都是一件大事。由不得他不細心思慮。
“不知道部落大人可否發現,或許比之戰爭,無論你我之間,還是漢人與鮮卑,都沒有現在這樣來的更好。”燕北輕輕點頭,對素利的遲疑表現出意料之中的模樣,轉而說道:“我希望能爲我的部下在幽州謀求到更大的利益,而幽州在漢朝地處邊疆,最難處理的就是與鮮卑、烏桓等外族人的關係……如果一定要與鮮卑人打交道,我希望鮮卑人中能有與我利害相同、共謀生死的勇士。”
素利笑了一下,他頭頂中間的頭髮全部都被剃掉,兩側頭髮系成小辮子,腦後頭髮向後垂着……大多數烏桓、鮮卑人都是這副模樣,他們不習慣束髮,常年的馬背戰爭使得他們的頭髮在作戰時很容易垂下遮住眼睛,稍有不慎便會被敵人一刀梟首,這也算外族爲了生存向大自然的讓步。
燕北的意思他聽懂了,只是素利此時表現地有些無奈,攤開兩手對燕北說道:“將軍,若您是抱着這般打算,我想可能素利不是個好選擇,在草原上遠了不說,單單東鮮卑就還有彌加、闕機等部落遠遠超過素利,唉……將軍又爲何要尋上素利呢?”
燕北笑笑,搖搖頭沒說話。他難道會告訴素利,就是因爲他足夠弱纔好控制嗎?
他端起酒壺又對着帳中衆人敬了一口,仰頭將渾濁的酒液嚥下,這纔對衆人拱手說道:“既然閣下尚需考慮,那今日便不再談了,不過我們說定的事情,就從明日開始吧,部落爲我們尋找資材,在營地建成之日燕某定會將刀劍如數奉上……你儘可以考慮的久一些,成也罷不成也好,我們都有整整一個漫長冬日。”
說罷,燕北起身帶着高覽與王當走出氈帳,在部落各處氈帳半掩着的帳簾後,盡是鮮卑髒兮兮的小孩子們偷偷打量着這三個看上去與族人截然不同的漢人。
戰爭,是手段的一種;通商互利,也是手段的一種;甚至於一切都是手段,全服務於自己心中所忠誠的‘道’。
如果這道是政治,那麼戰爭與說服便是政治手段的一種。如果這道是生存,那麼戰爭與說服便是服務於生存的一種手段。公告:本站推薦一款免費小說app,告別一切廣告。請關注微信公衆號進入下載安裝:appxsyd(按住三秒複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