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當然不會在成父城,他更不會按兵不動地等在陳國。
就在高順大張旗鼓地由樑國向南發兵的過程中,陳國之內調兵遣將同樣緊鑼密鼓地進行着,只不過動作要更加隱秘,許多校尉部得到的軍令都並非南下作戰,而是平日裡極爲正常的操練兵馬罷了,但駐守各處的諸多兵馬卻近乎同時地得到向南調動的軍令。
有些校尉部是整個調動,有些則是一個校尉部裡抽調兩個曲由軍司馬率領,更有些只不過調了校尉與一個曲部,這些凌亂的調動單一放在哪裡都不會顯眼,但彙總在張遼眼中……他用極快的速度得到一支兵力數萬的軍隊。
調兵遣將是那些精於算計的幕僚仔細籌劃之後的結果,當這些軍隊聚在一處,只是短暫地整軍便成爲十二個整整齊齊的校尉部,其中甚至有三個校尉部超編帶着五個曲的兵力。
自古以來兩軍交戰糧草先行的古話令人熟記於心,但同樣還有一句話則流傳不廣——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衆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說這話的人是孫武。以此引出其用間篇的兵論,說到用間,曹氏遠比燕氏要運用的早。早在燕北還不識字的時候,曹操就在譙縣鄉野隱居的別院中校注孫子兵法,其新書更是集兵法大成之作,自不必說其對兵法的理解。
間使是間,燕氏的寺衆郎也是間,只不過燕北更願意將寺衆郎的職責放在治政而非兵事,故而燕氏的兵事用間大多還要依賴於斥候,故而雙方過去在爭奪兗州的過程中燕氏間使稍稍佔據上風,到了最後的汝南之地,燕氏間使便顯得有力不逮,反而曹氏的間使大放異彩,讓張遼連調兵遣將都顯得沒那麼果斷。
東漢走到天下大亂這一步,不論對百姓還是對諸侯而言都是非常悲哀的。百姓流離失所,腦袋在樹上、腸子在地下,自然不必多言;但對存活至今的諸侯又哪裡不是這個道理?士人原本就是天下楷模,絕大多數都是世勳世祿的貴族,大將軍何進開府,廣招天下能人志士,各州最傑出的年輕人——那些衣食無憂,自幼飽學經義、勤練弓馬、恪守道德的士人爲政治理想而奔赴朝廷,躋身幕府。
他們的下場並不好,絕大多數沒能躲過長久的宮廷政變,僅有寥寥幾人、最終活下來的寥寥幾人名留青史,更多的人死在政變當中。
他們當中很多人像曹操一樣有着富有千萬直抵宮廷的良好家世,所謂的政治理想也是希望能出任一方教化百姓或遠征西域立下不世功勳,短短几年的天下裂變卻成了現今這副模樣。
曹操爲什麼會校注孫子兵法?是因爲今古文學之爭。後人哪裡會記得今古文學的爭辯,而僅僅將年輕的曹操當作益慕兵法的軍事家。
但這也提升了曹操對兵法的理解,爲新書做下奠基。
兵法講究五事七計,張遼很清楚他們在間使這方面與曹軍有些差距,故而揚長避短,甚至要讓敵軍間使爲他所用,驅使敵軍間使需要契機,這個契機便是暴雨帶給張遼的時間。
用調兵操練來欺騙敵軍埋伏在陳樑之地的間使,至多能爲他拖延不數日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便已經足夠讓張遼部下兵馬抵達預計的南向進攻之地。緊隨其後的,便是封鎖各處關防要地,這纔開始運送輜重。
張遼在西面,汝南的西面,他的目標是汝南西北中段的汝陽,這是距離陳縣最近的城池,也是汝南西面交通最便利的地帶,拿下汝陽便能扼守住汝南西面十餘座城池中間的交通要道,戰略位置不必多說,但另一方面,這裡也是曹氏重鎮,布放着四千餘精兵的防備,更有其宗族大將曹洪、猛將樂進鎮守。
汝陽四通八達的道路決定了其能在遭遇敵情時最快的速度得到周圍各縣的支援,與汝南東部的道路情況不同,汝南西面集中了郡中七成田地,道路易行至極,倘一地示警,至多一日便可調派援軍,可呼喝方圓百里近十座城池,轉眼就可調集上萬兵力。
但張遼必須通過這裡,只有通過這裡,才能帶兵一路南下直至隔着潁水與汝陰城相望。
當然陳縣南面的項縣也能直抵汝陰,但那對張遼來說不是一個好的選擇,那裡扼守着潁水,擁有完備護城河的水城往往能最大程度上削減石砲的戰力,所以張遼選擇汝陽,再上演一次炮轟城池的戰局!
“汝陰的兵,曹孟德可調了?”消息傳到張遼這裡時已經過去兩日,派出上百個斥候擔當死士進入汝南向汝陰刺探軍情,能活着回來的不足十人,這些斥候沿河而走,星夜疾奔,這才帶給張遼最想要的情報,“回報將軍,高將軍在成父的戰事令汝陰震動,兩日前的夜裡曹軍秘派三千兵馬東走馳援,領軍的是年輕將領,打着曹氏的旗幟,應是宗室。”
“如此一來,汝陰便稍顯空虛了。”張遼沉吟片刻,突然想到一事,便對斥候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曹軍在派出援軍當晚派人傳信各地,城中跑出數百探馬,隨後各地百姓便向城郭匯聚,我們夾裹在人羣中一路向北,遇到阻礙便只說是就近項縣百姓,慌亂中遺落了籍牌,便得以回還。”
堅壁清野,張遼又在心裡暗暗道了一句,接着便派人招來成廉,將汝南事宜說罷,道:“明日,你帶兵襲擾項縣,汝陰還不夠空虛,最好能找機會引他們的守軍出城戰上一場,好讓汝陰知曉項縣的戰事……戰事之後,將敵軍的屍首順潁水漂下去,接着一路南下,斥候放遠一些,只要汝陰調派援軍,遇到了你便向北撤。”
“傳令各部大軍,兩日之後,進圍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