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的孫氏思慮良多搖擺不定,但最終還是做下隔岸觀火的決定,儘管這把火如今還沒燃起來,但天下有識之士都知道……燕北與皇帝,早晚有一個要完蛋!
諸侯與皇權本就天然對立,天下割裂紛爭之時,他們還有相同的目標,是爲天下平定海內集權,這就像兄弟鬩牆外御其悔。但大多數內部鬆散而互不信任的聯盟都並非崩潰在事成之後。
它們都毀在事成前夜。
何況燕劉的事並非用簡單諸侯相爭的道理就能說盡的,諸侯相爭尚有勝敗,但凡哪個願意低頭,勝者爲了彰顯氣概心胸,留下一官半職以顯寬容的事時有發生,但政變不同。宮廷的事不可以常理度之,僅有生死。
非生即死。
像如今這般燕北與皇帝隔着百里之遙都活着好好的,根本不可能。
就別說江東的孫策周瑜,就是安定已久的黃河以北,心裡揣着渾水摸魚之態的也不在少數。不知多少人等着這場火、看着這場戲。指望着燕氏這頭龐大巨獸轟然倒塌,好教他們撲上去磨牙吮血。天下大亂,帶給人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安與恐懼,但也會使人心生魔障,給予最深的錯覺彷彿藍天黃土之間每個人都有了稱孤道寡的機會。
享世間最貴,誰不想做一場這樣的大夢?
能忍住這樣誘惑的人太少了,正當燕氏在荊州如火如荼地與劉表對峙時,益州派來的使者行至司州,接着由馬不停地抵達冀州,最終進入趙都,遞上名刺拜見燕北。益州之事最終塵埃落定了,張魯在北興兵而下、劉備東入直撲成都,由都有着不弱於益州守軍的兵勢,這樣內憂外困的局面於劉璋而言便是滅頂之災,根本沒有能夠抵擋的可能。
劉備的兵纔不過堪堪加入圍城兩日,城裡的劉璋便慌了神,派人向劉備投降,接着劉備直接入主成都,大肆分封部下;緊隨其後趕到的張魯心有不忿,率衆做出欲圍攻成都的架勢,卻轉而爲關羽率軍出城逆擊而敗。
別的不說,劉備這幫老革從南打到北,雖然天底下沒誰真拿他當成諸侯,哪怕他做過縣令、太守、刺史、州牧,不過劉備的戰力是着實不弱的,至少天底下野將軍排排坐,沒誰比劉備的兵力更強、也沒誰比劉備的戰力更強,更何況,也沒哪個像劉備這樣心性頭腦的人還只是個野將軍。
來自益州的第一封書信是張魯送來的,是一封告狀的書信,信裡痛斥了劉備派部下大將關羽出城襲他兵將的事,同時也像燕北上表希望趙王能發國兵參戰,助他擊潰劉備,將這幫外鄉人趕出益州。
可外鄉人是這麼容易趕的麼?要真這麼好驅趕,張魯早自己收拾劉備了,還用等到現在留着過年?他收拾不過,同樣也氣不過!
他從漢中一路向南,平二關襲三郡的,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換來兵臨成都城下的機會,到這隻差最後一步,卻發現城池被箇中原來的劉備給奪了?打着燕北的名號讓劉備撤出來,他居然還派個大紅臉帶兵出來殺他一陣?他孃的那赤臉膛子的漢子長得都快頂上張鬆騎在張鬆脖子上那麼高了!
這都不是張魯所不能忍受的,他是修道之人,尊奉的是黃老一脈學說,最重修身養性,戰果被人駁去、兵將敗於衝突,這都不足以讓張魯憤怒,真正讓張魯憤怒的是——劉備居然在關羽殺出一陣後派人給他寫信,說他是爲朝廷平定益州,現在要將戰果報於朝廷,請張府君不要自誤。
不要自誤?
你奪走成都城是天時在你,時運已至張魯不說什麼;部下兵將敗於城下是將官威勢,張魯也沒什麼好說的。可奪了城郭還振振有辭,還嚇唬張魯,這就不能忍了!
張魯寫信是幹嘛來的?他要借兵,這會也不想着什麼門戶之見,也不記掛什麼益州牧的官職,張魯就這一個請求,讓馬岱來做漢中太守,從司州調兵進入益州,他要跟姓劉的幹!
張魯的信使腳程快,劉備的也不慢,這個老革頭子也夠光棍,派人寫信,不,劉備不是在寫信,他是在上表。左將軍劉備上表說,他帶兵平定了益州的戰亂,擒獲不尊皇命的劉璋,現在益州重歸漢室統治,希望朝廷能派去刺史監察邊郡。除此之外,還爲張飛在荊州所做的事情而向燕北道歉,坦言那是個誤會,希望能得到燕北的諒解。
“以退爲進?讓張魯往後退退吧,再不走劉備會殺他的。”這信不對,燕北看到劉備的書信便直搖頭,心下里便知曉這信不對。“劉備只提漢室不提趙國、只說朝廷不說燕某,這信不是寫給燕某的……擒下劉備的信使,沿途他們派出多少人,這書信發了多少份。”
燕北一說,馬上有人去辦,信使就留在邯鄲驛食飯,一見這陣仗便嚇得兩股戰戰,幾乎沒使什麼逼問手段便將燕北想要得到的消息逼了出來,“大王,此信……益州向外派遣了一百八十餘個騎手。”
都到這份兒上了,燕北還能不知道麼,一百八十多個騎手,卻只有一個騎手將一封信送到趙國,那剩下的書信呢?這是劉備寫給朝廷的信,現在劉備做的事已是天下皆知,這是在逼他給官職,也是在逼着他投鼠忌器落人口實。
過去劉備對權勢是有想法的燕北知道,但是現在,燕北能絕對確定,在劉備死前他別想派出益州刺史。益州有劉備這麼個帶兵的左將軍在,他就是向益州派遣什麼樣的刺史都沒有用。劉焉就是這麼過來的,將北方的路派兵封死之後,後面的事什麼都用不着他去考慮,朝廷的人根本進不去。
以前燕北還不知道益州是個什麼樣的好地方,至多是聽人說過幾句,但現在他明白了,益州一定是個好地方,否則也不會讓劉備這麼急切甚至不惜與他撕破臉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