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晚上,在不同地方的兩個人,卻都同樣徹夜不眠。
第二天本來是週末,但是一大早蔚蔚就被電話吵醒,好像是公司有什麼緊急事件需要她去處理。
蔚蔚眉頭緊皺地起身,秦傾坐在牀上呆呆地看着她,“上官大哥呢?爲什麼要你過去處理?妲”
“別提了!”蔚蔚說着就來氣,“三天兩頭地出差,都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差出!窀”
秦傾淡淡應了一聲,依舊坐在那裡發呆。
蔚蔚火速收拾好自己,才又看向她,“還早着呢,你再睡會兒吧,我出去了,你起牀之後自己安排吧。”
秦傾點了點頭,看着蔚蔚風風火火地出了門,這才又重新倒回牀上,依舊只是發呆。
其實她也很想靜下心來想一些事,可是有些事,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疼,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只能用放空自己來緩解。
過了很久,她才被一陣單調的鈴聲拉回現實世界,又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電話鈴聲,連忙掀開被子找到自己的電話,拿起來一看,卻是沈青城的來電。
秦傾迅速接起了電話,“沈大哥?”
“今天週末,你不上班吧?”沈青城在電話那頭問。
不僅是週末,以後的週一到週五她都不用上班了。秦傾心裡想着,嘴上卻回答道:“對啊,有什麼事嗎?”
“嗯,有些東西要交給你,有時間出來見個面嗎?”
“可以啊。”秦傾反正也沒事,便爽快地答應了。
中午時分,秦傾便在商業中心的一間私人會所裡見到了沈青城。
“沈大哥,有什麼東西要交給我?”秦傾有些好奇地問。
沈青城取出一個文件袋來,放到秦傾面前,“這件事情原本早就應該辦好,但是之前我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才搞定。”
秦傾頓時更加疑惑,拿過那個文件袋,打開來,取出裡面的文件,一看之下,卻愣住了。
居然是太平洋上一座私人小島的相關文件,包括所有相關資料,而最後的文件告訴她,這座小島的主人,名字叫葉初夏。
秦傾猛然呆住,擡頭看向沈青城。
“是你哥哥想要送給你的禮物,去年年底託我幫他辦的。”沈青城說起來,似乎依舊有些內疚,“到現在才辦好,雖然遲了些,也總算不負清澤所託。”
秦傾神情微怔,“他爲什麼要送一座小島給我?”
“他說,這座小島的名字可以叫與夏。”
與夏,與初夏,與葉初夏。
秦傾捏着那些文件,忽然之間就再度紅了眼眶,忍不住趴到桌子上,輕輕地哭出聲來。
“別哭了。”沈青城遞了紙巾到秦傾手中,低聲道,“你哥哥送你這份禮物,應該是想要你笑着收下的。”
秦傾卻根本就止不住,滿腔的愧疚、彷徨與無助,真的很想一次性哭出來。
她那樣哭着,怎麼勸都勸不住,沈青城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什麼,安靜下來,任由着秦傾哭。
秦傾哭了很久,一直到哭得都沒有了力氣,才終於逐漸地安靜了下來。
可是安靜之後,她卻依舊只是趴在那裡,根本緩不過來。
沈青城這才終於開了口:“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很久之後,秦傾才終於緩緩直起了身子,微微抽噎着開了口:“沈大哥,我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哥哥……”
沈青城聽了,也是許久之後,纔回答道:“這世界上很多事情,有因必有果。發生這樣的事情,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太自責。”
秦傾用手撐着額頭,緩緩搖了搖頭,“不是……是我沒用……是我對不起哥哥……”
沈青城聞言,神情微微一頓,開口道:“那你覺得,要怎樣纔算是對得起清澤?”
秦傾依舊撐着額頭,低頭沉默許久,才又輕聲道:“我之前想進《凌銳》,因爲我想成爲一個成功的記者,我想成爲一個讓大衆信賴的記者,這樣,有朝一日,當我查出哥哥出事的真相,並將真相公之於衆時,會有一大羣相信我,支持我,可以成功地讓害哥哥的人受到法律制裁……可是我真的很沒用,我連繼續在《凌銳》待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沈青城默然地盯着秦傾看了一會兒,道:“爲什麼?”
秦傾控制不住地抽着氣,又緩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搖了搖頭,“是我沒用,我跟主編合不來……主編不肯給我機會,我受不了這樣的對待,所以跑掉了……”
其實心裡的壓着的那些事,她不是不想找人說,可是真的話到嘴邊,又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
有些事,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和諷刺,跟最親近的人都不敢提及絲毫,像沈青城這樣的半熟人,她怎麼說得出口?
因此,秦傾終究還是選擇了隱藏真實情緒。
“只是這樣而已,你就斷定自己沒用了?”沈青城忽然又開了口。
秦傾微怔,又是許久之後,才吸了吸氣,回答道:“對不起,我忍不住懷疑自己……萬一我到所有地方,都跟主編不合,那我想要爲哥哥找回公道的事,不知道還能怎麼實行……”
“那你想成爲一個成功的記者的初衷還在不在?”沈青城又道。
秦傾頓了頓,緩緩點了點頭,“我縱使懷疑自己能不能成功……但初衷卻還是沒有改變的。”
沈青城盯着她,忽然道:“有沒有聽說過《z週刊》?”
《z週刊》?秦傾頓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了一聲,“聽過,還有人拿過一份年薪五十萬港幣的合約擺在我面前,想要挖我過去呢!”
沈青城聽了,不由得微微一擰眉,“博易?”
秦傾點了點頭。
“你跟博易到底有什麼過節?”沈青城忍不住問道。
“我覺得跟他沒什麼過節呀。”秦傾抿了抿脣,“不過他爲了朋友,不是這麼想的。”
“他給你開出的條件,除了年薪五十萬,還有什麼?”
“還有一堆要求咯。”到現在秦傾想到那份合約還覺得有些想笑,“長留香港,隨時待命,一個月只能有兩天的休假時間……”
沈青城聽了,忍不住又微微皺了皺眉,“那如果這些都按照你的要求修改,你會不會有興趣?”
“嗯?”秦傾有些詫異地看向他,“有興趣幹什麼?加盟《z週刊》?”
沈青城緩緩點了點頭。
秦傾眼眶都還紅得厲害,卻忽然又笑出聲來,“沈大哥,我聽說《z週刊》是沈博易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大哥一手爲他兒子創辦的,沈博易全權管理着《z週刊》。”
“只要你願意,他管不着你。”沈青城沉聲道,“你可以擁有最大的自由度,工作之上的一切事宜可以由自己安排,沒有人會有異議。”
“怎麼可能?”秦傾覺得有些好笑,“隨我怎麼安排,那我每天翹着腳坐在家裡看電視,讓你每個月給我發幾萬塊的工資也可以?沈大哥,你怎麼能這麼坑自己的侄兒呢?”
“如果你心裡有着想要成爲成功記者的夢想,怎麼可能不爲自己規劃好一切?我只是相信你而已。”沈青城雲淡風輕地道,“更何況,就媒體行業來說,香港那邊的環境終究還寬鬆得多,其實更有利於你的成功。”
秦傾竟微微怔住,前所未有地認真考慮起這件事來。
“博易那邊,你完全不用擔心。就算他偶爾嘴巴里會說一些難聽話,但也絕對不敢多爲難你。”沈青城沉聲道,“我答應你的事,絕對能做到。”
秦傾凝眸,一時之間心裡竟亂作一團,又心動,又彷徨。
許久之後,她才輕聲回答道:“沈大哥,謝謝你的好意,不過,能不能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沈青城很快地點了點頭,“當然。不過明天我就會離開g市,會在香港待一段時間,你考慮好了之後,可以給我打電話。”
回到家裡,關於自己辭職的事,秦傾也並沒有嚮慕秦川提起。
或許,他根本早就已經知道,可是他也沒有說過什麼。
秦傾回到家裡之後,情緒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依舊該笑就笑,該撒嬌就撒嬌,慕秦川甘之如飴。
週日一切如常,到了週一早上,慕秦川先起牀準備上班,換了衣服之後,秦傾卻依舊躺在牀上不動。
慕秦川繫着領帶走到牀邊坐下,低下頭來看着她,“不打算起牀?”
秦傾這才緩緩睜開眼睛,從牀上坐了起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脖子,“老公,如果我以後都不上班,就待在家裡,你覺得好不好?”
“嗯?”慕秦川聞言,神情如舊,只是微微挑了眉看着她。
兩個人對視良久,秦傾才終於開了口:“其實,我已經辭職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慕秦川聞言,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淡淡道:“我以爲你不打算告訴我。”
“那你明明知道,爲什麼不問我?”秦傾反問道。
兩個人坐在牀上,彼此沉默地對視了許久,慕秦川忽然站起身來,沉聲道:“這件事,我們晚上再談。”
秦傾看着他拿着西裝外套轉身就出了門,呆呆地在牀上坐了許久,最終緩緩地又躺回了牀上。
其實自從哥哥出事以來,他們兩個人都在彼此隱瞞、彼此裝傻,而今天,才終於算是稍稍捅破了一層窗戶紙。
可是才只是一個小洞,他就已經不願意再談下去。
秦傾躺在牀上,默然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天,慕氏重新又籠罩在低氣壓之中,所有見過慕秦川的人,都能明顯察覺到副總身上投射出來的凜冽氣息。
其中當然也包括生完孩子,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的慕秦川秘書黎薇。
她從前跟紀西合作無間,這會兒紀西離職,換了新來的齊寓,黎薇倒也不覺得有什麼,性子照舊,也經常跟年齡較大,性格也非常沉穩的齊寓八卦自家老闆的私生活。
“老齊老齊!”齊寓一從慕秦川的辦公室出來就被她喊住了,“這到底是出什麼事了?老闆今天整個人都變成冰山了啊!”
齊寓看她一眼,沒有說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說說啊!”黎薇卻又湊上前來,“你成天跟在老闆身邊,肯定知道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齊寓終於開口,頓了頓,看了黎薇一眼,又補充了一句,“真的不知道。”
齊寓不像紀西,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深思熟慮過的,而黎薇當然也知道這種不同,因此齊寓剛這麼說,她就選擇了相信。
“連你都不知道,那就肯定是家事了。”黎薇抽絲剝繭地分析道,“能讓老闆的臉色黑成這樣的,大概也只有一個人了。”
齊寓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其實是提醒她不要繼續說下去,黎薇卻將這當成了鼓勵,愈發興致勃勃起來,“你是不知道,以前老闆每次將不高興擺在明面上,都是跟秦傾有關係,而每次只要秦傾上來哄一鬨他,保準立刻陰雨轉晴。”
齊寓低了頭,埋首於自己的工作,不再搭理她。
黎薇便轉身朝自己的作爲溜達了過去,一面走一面自言自語,“這才一個上午,就有三個部門主管挨批了,要不要給秦傾打個電話,叫她上來救救火呢?”
“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少多管閒事。”齊寓終於沉聲開了口。
黎薇聽了,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切,你懂什麼,老闆的幸福就是我們的幸福好嗎?關係到切身利益的東西,怎麼會是多管閒事?”
齊寓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嘆息一聲,低頭埋首於工作。
黎薇又獨自嘟噥了一會兒,到底也沒給秦傾打電話,也專心埋首自己的工作去了。
這一天,大概是全公司上下都傳遍了副總慕秦川心情不好的消息,到了下班時間,整幢大樓卻依舊是燈光明亮,每間辦公室都坐着該坐的人,短時間裡似乎都沒有打算離去。
果然,到了六點半的時候,總裁秘書辦忽然一個旨意傳達下來,通知所有部門主管和高級職員開大會,議程未知,議會時長也未知。
所有人十分鐘之內都聚集到了大會議室裡,到了才知道會議議題竟然是所有部門下半年的工作計劃和預期目標,一時間毫無準備的部門紛紛大亂,也只能惶惶不安地陪坐在會議室裡。
到後來,不可避免的,所有沒有準備的部門通通被批了一通,偶有一兩個稍有準備,表現尚可的部門,得到的卻依舊是傅總的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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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突如其來的大會,一開就開到了半夜。
底下其實有很多人都已經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可主席位上的慕秦川卻依舊不動如山。
在所有人心底的叫苦連天之中,會議在凌晨一點鐘終於宣告結束,衆人頓時作鳥獸散,一窩蜂地離開了。
幾乎所有人都離去之後,慕秦川才終於準備離開。
齊寓還等在門外,見慕秦川打開辦公室的門走出來,便站起身來,“慕先生,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嗎?”
慕秦川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腕錶,忽然道:“你急着回家嗎?不急的話,陪我去酒莊喝一杯。”
齊寓聽了,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
齊寓的確是一個很沉穩的私人助手,工作上的事他做得非常妥帖,而其餘的事,不該說的他不說,不該問的他也不問。
他跟着慕秦川去了酒莊,分享完一瓶73年的珍藏好酒,卻依舊沒有問什麼。只是當見到慕秦川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時,他才忍不住開口道:“慕先生,已經凌晨三點了。”
慕秦川聽了,這才又看了看腕錶,沉默片刻才站起身來,“回去吧。”
齊寓點了點頭。
慕秦川回到家裡的時候,時間是凌晨三點半。
家裡靜悄悄的一片,一絲光亮也沒有。
他也不開燈,摸黑上了二樓,打開臥室房門一看,卻見房間裡還點着一盞落地燈,電視機也還開着,而秦傾靠在牀頭,其實已經睡着了。
慕秦川隨即就關上了房門,轉身走進了一間客臥。
第二天早上秦傾醒得很早,一睜開眼睛,卻發現房間裡依舊只有她一個人,電視機還停留在昨晚看的頻道,沒有慕秦川回來過的一絲跡象。
她怔忡片刻,掀開被子下了牀。
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下樓時,明姨已經起牀在準備早餐了。
秦傾幫着明姨準備好早餐,正要上樓去叫圓圓起牀時,卻一下子看見慕秦川穿好衣服從樓上走了下來。
秦傾驀地頓住,站在樓梯口呆呆地看着他,“你……你在家?”
“嗯。”慕秦川應了一聲,“不在家我能在哪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秦傾又問。
“昨天凌晨。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我就去了客房。”慕秦川回答着,走到了餐桌旁坐下。
秦傾站在樓梯口,抿了抿脣。
從前他晚歸,她早睡的時候,他怎麼可能顧及她已經睡着?甚至很多時候還要故意吻她,將她吻醒才罷休。
而今天,他卻害怕吵醒她,而選擇去了客房。
秦傾心裡一時有些紛亂,轉身過來,也在餐桌旁邊坐下,看着慕秦川道:“昨天你說,回來我們有事要談的。”
“公司有事,開會開得晚了。”慕秦川回答道。
“那現在呢?”秦傾忍不住問道。
“等晚上再談吧。”慕秦川喝着咖啡,微微擰着眉道。
“晚上……”秦傾低聲重複了一遍,擡起頭來看着他,“那晚上,你又開會開到凌晨怎麼辦?”
慕秦川聞言,擡眸與她對視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正沉默的時候,明姨端着剩下的早餐走了出來,見到他們兩個的情形,不由得笑了,“幹嘛呢這是?大清早玩大眼瞪小眼?”
慕秦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先去上班了。”
秦傾站起身來,看着他走出家門的背影,終究沒有說什麼,轉身上樓去照顧圓圓起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