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秦川回到家裡的時候，時間是凌晨三點半。
家裡靜悄悄的一片，一絲光亮也沒有。
他也不開燈，摸黑上了二樓，打開臥室房門一看，卻見房間裡還點着一盞落地燈，電視機也還開着，而秦傾靠在牀頭，其實已經睡着了。
慕秦川隨即就關上了房門，轉身走進了一間客臥窀。
第二天早上秦傾醒得很早，一睜開眼睛，卻發現房間裡依舊只有她一個人，電視機還停留在昨晚看的頻道，沒有慕秦川回來過的一絲跡象。
她怔忡片刻，掀開被子下了牀。
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下樓時，明姨已經起牀在準備早餐了。
秦傾幫着明姨準備好早餐，正要上樓去叫圓圓起牀時，卻一下子看見慕秦川穿好衣服從樓上走了下來。
秦傾驀地頓住，站在樓梯口呆呆地看着他，“你……你在家？”
“嗯。”慕秦川應了一聲，“不在家我能在哪兒？”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秦傾又問。
“昨天凌晨。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我就去了客房。”慕秦川回答着，走到了餐桌旁坐下。
秦傾站在樓梯口，抿了抿脣。
從前他晚歸，她早睡的時候，他怎麼可能顧及她已經睡着？甚至很多時候還要故意吻她，將她吻醒才罷休。
而今天，他卻害怕吵醒她，而選擇去了客房。
秦傾心裡一時有些紛亂，轉身過來，也在餐桌旁邊坐下，看着慕秦川道：“昨天你說，回來我們有事要談的。”
“公司有事，開會開得晚了。”慕秦川回答道。
“那現在呢？”秦傾忍不住問道。
“等晚上再談吧。”慕秦川喝着咖啡，微微擰着眉道。
“晚上……”秦傾低聲重複了一遍，擡起頭來看着他，“那晚上，你又開會開到凌晨怎麼辦？”
慕秦川聞言，擡眸與她對視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正沉默的時候，明姨端着剩下的早餐走了出來，見到他們兩個的情形，不由得笑了，“幹嘛呢這是？大清早玩大眼瞪小眼？”
慕秦川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起身道：“我先去上班了。”
秦傾站起身來，看着他走出家門的背影，終究沒有說什麼，轉身上樓去照顧圓圓起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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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秦傾毫無睡意，在房間裡等到凌晨十二點，慕秦川卻依舊沒有回來。
她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還是忍不住拿起電話來，撥給了慕秦川。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來，可是傳來的卻是齊寓的聲音，“慕太太，慕先生還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
秦傾聽了，沉默片刻，才道：“那你告訴他，我等他。”
齊寓頓了頓，又道：“今天的會看起來不會那麼早結束，說不定會通宵。”
“反正我等他。”秦傾說了這麼一句，便掛掉了電話。
電話那頭，慕氏旗下的一個廣告公司裡，齊寓捏着手機，緩緩走回了工作間。
已經是十二點過，工作間內卻依舊是燈火明亮，十來個員工聚在一起，正熱烈討論着某個廣告創意。
開通宵對於廣告公司來說原本是常事，可是今天不同尋常的是，大老闆慕秦川來到了公司裡，並且親自督促廣告進度，要求公司員工今天就交出一個讓他滿意的廣告方案。
如此一來，公司裡的員工自然是壓力倍增，可同樣也是思如泉涌，即便已經是大半夜，也依舊你來我往，討論得非常熱烈。
而慕秦川坐在執行總裁的辦公室裡，手邊擺着一杯黑咖啡，沉默平靜地等待着結果。
齊寓推門進來，將他的手機放到了桌上，低聲道：“慕太太說，她等你。”
慕秦川聽了，眸色微微一凝，卻依舊沒有說話。
齊寓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去多做估量，坐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誰知道剛剛坐下，他自己的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齊寓拿出手機一看，立刻走到旁邊壓低聲音接了起來，“囡囡，這麼晚了還沒睡？爸爸還在工作……爸爸也想你……這樣吧，明天早上你睜開眼睛，就可以看見爸爸了，好不好？”
好一會兒齊寓才掛掉電話，走回來坐下時，慕秦川卻忽然看着他開了口：“你女兒？”
“是啊。”齊寓點頭回答道。
“幾歲了？”
“四歲。”齊寓想起來，笑了笑，“正是纏人的年紀。”
慕秦川聽了，也勾了勾嘴角，頓了片刻，他忽然又道，“你下班吧，早些回去。”
齊寓聽了，微微一怔，“那慕先生你……”
“沒關係。”慕秦川回答道，“明天放一天假陪你女兒，後天再上班吧。”
齊寓聽了，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謝謝慕先生。”
慕秦川點了點頭，齊寓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拉開門時，他卻忍不住頓住，隨即又關上門，轉過頭來看向慕秦川。
慕秦川淡淡掀起眼簾來看了他一眼，齊寓終究忍不住，開口道：“慕先生，有些話不該我說，可我還是忍不住。有時候夫妻之間真的是貴乎坦誠，有什麼事攤開來說，其實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法。而且，我看慕太太是很理性的人，應該很好談。”
他說完，慕秦川卻沒有回答。
齊寓便立刻又道：“那我先走了。”
說完，他才離開了辦公室。
慕秦川獨坐在辦公室裡，轉身看向窗外，眼裡的墨色卻比夜空還要深沉。
不是他不想談，而是他心裡知道，這一次，沒得談。
他和秦傾兩個人，分別處於不同的進退兩難境地之中，連一向自信如他，竟然都不知道該如何拆解。
如果執意要找出一個拆解的方法，那麼後果，很有可能就是毀滅。
這天晚上，秦傾等了一夜，依舊沒有等到慕秦川。
到天亮的時候她才忍不住睡了兩個小時，起牀之後就洗了臉換了衣服，隨後便出了門。
既然他不肯回來，那她就去找他好了。
秦傾來到慕氏，徑直上到慕秦川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出了電梯，來到慕秦川辦公室門前，黎薇一下子看到她，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立刻興奮地朝秦傾揮手，“王妃，你終於來啦！”
秦傾很久沒見到她，倒是怔了怔，隨即才走上前，“你回來上班啦？生了多久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男孩兒，都快半歲啦，哎呀可折磨人了！”黎薇嘴上抱怨着，可是眼睛裡卻是滿滿的笑意，一面摸出手機來，“我給你看照片啊！”
秦傾頓了頓，笑道：“好啊。”
黎薇很快就翻到了照片給她看，手機裡的男娃娃白淨結實，胖嘟嘟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看不見，可愛極了。
秦傾接過手機看着，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可愛啊！”
“離不了人！就這麼一會兒不見我就掛記得不行，哎，所以也是愁人。”黎薇嘆息了一聲，又想起什麼來，看向秦傾，“對了，你呢？怎麼還沒動靜啊？不會又不打算要了吧？”
秦傾聽了，沉默片刻，才笑道：“大概是緣分沒有到吧，它遲遲不願意來。”
黎薇聽了，忽然反應過來什麼一般，往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對了，你跟老闆是怎麼回事？因爲什麼事吵架了？這兩天老闆的臉色好難看啊！我還納悶怎麼這麼久還沒好呢，你終於上來了！”
秦傾聽了，也往那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在裡面嗎？”
“在呢。”黎薇連忙道，“就他自己，你進去吧，給他一個驚喜。”
秦傾聽了，心裡也不知道作何感想，朝黎薇點了點頭之後，轉身走上前，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進門之後，卻沒有第一眼看見慕秦川，只是見道辦公桌後，那張背對着門口的椅背。
秦傾緩步走上前去，繞到辦公桌後面，卻一下子頓住了。
慕秦川的確是坐在那張椅子上，卻並不是她想象中默然盯着遠方，而是閉目淺眠着。
想來他昨晚也是一夜沒睡，臉色隱約有些青灰，這時候坐在那裡，也依舊是擰着眉頭的。
秦傾忽然就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呆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她轉身，緩步走到窗邊，看着腳下的這座城市和遠方的天空，一顆心空蕩得厲害。
而坐在椅子上的慕秦川，也彷彿突然察覺到了光線的變化一般，微微動了動之後，緩緩睜開眼來。
首先入目的便是秦傾立在窗邊，孤清單薄的身影。
慕秦川凝神片刻，緩緩坐直了身子。
秦傾背對着他站着，聽到聲音，卻沒有動，依舊一動不動地盯着樓下的某個位置。
慕秦川終究站起身來，上前，從身後將秦傾擁進懷中，低頭在她頸窩處蹭了蹭，沉聲道：“什麼時候來的？”
秦傾沒有動，目光凝於樓下，許久之後，纔開了口：“去年，有一段時間，你好幾天沒有回家，有一天半夜，我就站在那下面，仰頭看着你這扇窗戶給你打電話。你說你不回來，我一直站到你窗口熄燈，才轉身離開。那時候我不敢上來，因爲我害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慕秦川沉眸，卻不動聲色地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那一個晚上，其實事後他才知道她來過，還是慕紹南告訴他的。而他在知道之後，其實內疚了很久。
秦傾輕輕吸了口氣，又道：“今天我依舊不確定，可是我不再害怕，我就是想上來跟你好好談一談。”
慕秦川聽了，一頓之後，扳轉她的身子朝向了自己，“你不確定什麼？你覺得我是不想要你了？”
秦傾平靜地與他對視着，許久之後纔開了口：“可是你在躲我，你一直在逃避我，如果兩個人之間是要這麼辛苦的話，那勉強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
慕秦川聞言，手上的力氣竟不自覺加重了，“我以前說過那麼多話，你都忘了？”
“沒有。”秦傾輕輕點了點頭，“你說過的所有話，我都珍而重之地記着。我希望我們之間平等自由，互相尊重，一起到老了的時候，你說過的每一句話拿出來，都會是最美好的回憶。可是我前幾天才發現，原來你要的不是自由平等，而是一個牢籠。”
一個他在外面掌控，而她被困在裡面的牢籠。
終究還是說到了那件事情上，慕秦川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沉聲道：“我那是爲了保護你，不讓你辛苦不讓你涉險！”
“那我的想法呢？”秦傾盯着他，涇渭分明的眼睛裡卻都是蒼涼，“你一句保護，就可以無視我所有的理想，所有追求，就可以清除掉我心中所有的痛苦，是不是？”
慕秦川沉眸看着她，深吸了口氣，才道：“你難過，我心裡並不比你好受——”
“我知道！”秦傾終於微微激動起來，“我知道你有所爲難，我知道你根本沒辦法做出選擇！所以我根本就不想讓你爲難！我不敢在你面前流露出傷心難過的樣子，我不敢告訴你我有多想哥哥，我有的時候甚至不敢睡覺……因爲我怕，我怕會夢見哥哥……我怕會從夢中驚醒，我怕會打擾到你，我怕你會知道——”
慕秦川聽了，猛地再度捏緊了她的手臂，緊緊地盯着她。
“我真的不需要你站在我這邊……”秦傾強忍着眼淚，繼續道，“我只希望你能站在原地，我不希望你偏向那個人，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幫我……我以爲只要你只要陪着我，讓我一轉頭就能看到你，我們就始終還是走在一條路上，可是原來不是的……”
“我不是不爲你考慮，我真的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原來有些事是沒辦法的……從哥哥出事起，我們就已經走在不同的路上……我們是夫妻，如果兩個人不是一起走在相同的道路上，那以後的路，應該怎麼走下去？既然註定跟你越走越遠，那麼這條路，我寧願選擇自己一個人走下去……”
她說出這句，慕秦川臉色赫然一變，許久之後，才近乎咬牙切齒地開口：“你選擇自己一個人走下去，那我怎麼辦？”
秦傾緩緩搖了搖頭，“我一個人去走這條路，我不奢求你相陪，那麼至少，你還會在原地，不會去到我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秦傾！”慕秦川猛地低喝一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一個人去走哪條路！”
“是！”慕秦川終於直面她的問題，“我不要你去走你選擇的那條路！你要我眼睜睜看着你直接走向那些危險而不管不顧？”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沒有錯！”秦傾迅速回答道，“可是我有錯……我錯在不該生在葉家，我錯在不該有哥哥，……可是這個錯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上我就是葉家的女兒，葉清澤就是我哥哥，他現在死了！他死於非命，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這回事沒有發生過！”
慕秦川再度想要將她抱緊時，秦傾卻用力推開了他，推開兩步，順着身後的玻璃蹲到了地上。
“夠了！”她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這是一個死結！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這就是一個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死結！不要再繼續糾結了，這樣下去只會越纏越緊，根本沒有解得開的一天！只會讓我們兩個人都更痛苦！”
她蹲在地上，抱膝輕泣起來，而慕秦川站在那裡，看着她，許久之後，才緩緩蹲了下來，沉聲道：“哪怕是爲了我，爲了我們的以後，也沒辦法讓你解開這個心結是不是？”
秦傾緩緩搖了搖頭。
這個問題，在這些天的時間裡，她不是沒有考慮過。
可是解不開，真的解不開……因爲她清楚地知道，一旦選擇解開這個結，哥哥的死，就會成爲她心中的另一個結，一個讓她一輩子疼痛，一輩子怨恨自己的結。
可是，如果她能通過自己的方法，爲哥哥的死報了仇，也許再回過頭來時，她還有機會，可以重新跟他幸福。
兩條路，她沒的選。
可是她也不想讓他爲難。他面前也有兩條路，兩條比她更難選擇的路。
她知道做出這樣的選擇有多艱難，既然他沒辦法做出選擇，那就由她來幫他做選擇，同時，也是幫兩個人解開那個解不開的死結！
“哥哥的死，除非兇手得到懲罰，否則我一輩子都放不下，跟你在一起，也會一輩子不開心。”秦傾終於再度開了口，回答他的問題，“你就當，我愛哥哥多過於愛你好了。爲了哥哥，我選擇放棄你。”
也許這會是她這輩子做出的最痛最痛的選擇，可是，她卻只能這樣選，別無他法。
慕秦川眸色暗沉地看着她，許久之後，忽然低笑了一聲，啞然開口：“你這麼說，那豈不是在逼我？如果我執意不想失去你，就只能做出另一個選擇……”
“不……”秦傾的聲音卻已經平靜下來，“你不用再做出選擇。我已經讓自己做出了最後的選擇……我有多固執，你知道的。總之，是我不夠愛你，做出這個選擇，對我們兩個人來說，也許纔是最對的。”
慕秦川聽了，依舊只是看着她，許久之後，他伸出手來，扣住她的後腦，湊上前去，輕輕吻住了她的脣。
“你明知道……這樣只會讓我更愛你。”他啞然失笑，低聲開口。
秦傾僵住，隨後，緩緩推開了他。
“我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對不起。”
對不起。她心中反覆默唸。
你就當，我真的不夠愛你，你就當，我真的沒辦法再繼續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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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傾離開g市的那一天，幾乎沒有人知道，除了慕秦川。
可是他知道，也只是在機場外遙遙看着她搭乘的飛機升空，逐漸離他遠去。
飛機上，秦傾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逐漸從自己視野之中消失的城市，卻只能悄無聲息地在心中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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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節略有重複，多出來的字數明天補上，不收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