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自己的母親,諾帆神采奕奕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宗夏的問題,因爲他自己也從來沒有見過母親。
“我的母親在我剛剛出生不久就因病去世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她是不是像我一樣……”
宗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想要轉移話題,可看着諾帆失落的神情又不忍心。
“一定是一樣的!”
輕柔優美的女聲輕輕響起,諾帆錯愕的望向身邊的人。
諾帆不自覺的將嘴角輕輕勾起,“你都沒有見過她,憑什麼這麼說啊?”
宗夏眼含笑意,繼續說道,“人人都說男孩子比較像媽媽,雖然我沒有見過她,但是想想諾帆既然是一個這麼溫柔的人,那你的母親也一定跟你一樣,美麗大方,對每一個人都很好。”
諾帆忽然想起,自己的外婆也是這樣對他說的。
那個時候他年紀很小,他從其他人口中聽來的母親形象極其骯髒不堪,下賤又自甘墮落。
他覺得自己很髒,甚至痛恨自己是這個女人的孩子。
爲什麼做出那些不知廉恥的事情來?爲什麼要生下他?讓他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承受外人如此多的非議?
這樣的念頭幾乎伴隨他的幼年時期,直到某一天他揮舞着拳頭對外婆大哭大鬧的時候,那個四十多歲卻蒼老得如同古稀的婦人眼中含淚對他說——小帆的媽媽叫諾詩,是一個漂亮又溫柔的金髮女人。
那是他從來到這個世上之後,聽得到第一句沒有辱罵媽媽的話。
“是啊……她一定跟我一樣……”
諾帆喃喃自語地站在一臺展示櫃前,凝視着玻璃內一尊年代久遠的青花瓷瓶。
他從小便學着對所有人謙卑有禮,像童話裡的王子一樣溫柔優雅,他希望所有看見他的人都會覺得他和母親一樣,希望用自己的行爲去抹掉那些不堪的言論,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母親絕不是卑微下賤的。
一切的過錯都只是因爲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諾帆的目光透出一絲夜風般的冷意。
“這就是你母親的花瓶?”宗夏靜靜的跟在他身後打量着櫃檯裡的瓷花瓶,看上去做工精細年代悠遠,不禁低眉看了一眼價格,僅僅一眼就讓她想要敬而遠之——
一千八百萬。
一個花瓶。
這還僅僅是起步價!
“少爺,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件藏品也會在稍後進行拍賣,請您先前往會場。”喬管家不知何時湊到了諾帆身後,謙卑的提醒道。
“知道了。”諾帆輕輕應了一聲,收回目光,“夏夏,我們走吧。”
宗夏點點頭。
由於拍賣會還有些時間纔開始,二人不緊不慢的漫步在大廳裡一路看過去,欣賞着平日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
來到珠寶展示區,宗夏身爲女人自然被那些璀璨奪目的珠寶鑽石而驚豔,不過也僅僅是驚豔而已,因爲她在下一秒看清了首飾的價格之後,就決定打死也不會買這些東西……
價格昂貴是一回事,如果真買回去了也只有放在櫃子里長黴的命運,這樣奢華無度的東西不適合她,她戴在身上還會時刻擔心着萬一弄丟了怎麼辦!
宗夏僅僅是抱着欣賞的態度去看。
諾帆見她的目光停在一條鑲滿鑽石的項鍊身上,嘴邊一抹笑容勾起,果然女孩子們都喜歡這些東西啊……
他優雅的邁步靠了過去,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喜歡嗎?在這二樓展示的東西都會在今天進行拍賣,喜歡的話,我等下拿下來送給你?”
宗夏驚愕的擡起頭看着他,發現他的表情是認真的,不由得愣住,隨後才反應過來趕緊擺擺手,“不用啦,這麼貴……”
“喜歡就好,不用在意價格,就當是我送你的聖誕節禮物。”諾帆寵溺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黑髮。
宗夏無奈的嘆了口氣,想想自己這些年受過他太多的恩惠了……不過轉念一想,或許這些錢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他平時看起來總是很孤單,所以纔會不惜花那麼高的價錢去買回母親的心愛之物……
兩個人乘坐電梯前往十八層的拍賣會場,場地中央是一排排座位整齊而乾淨,正前方有一個臺子搭建於數十盞聚光燈的籠罩下,拍賣師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身着精緻華貴的燕尾服,正在臺邊與工作人員討論着什麼。
臺底呈階梯式佈置的座位可以完全將前方景色收於眼底,四周此刻已是聚滿了人,從衣冠穿着來看個個都是身份不凡的大人物,而宗夏跟着諾帆坐在32號的位子上,喬管家一聲不響的站在二人身後。
由於臺底下的燈光本就比較暗淡,宗夏望着跟幽靈鬼影似地管家,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原以爲自己是被喬管家的模樣給嚇得,可目光不經意地瞟向不遠處,才猛地發現在30號的位置上,有一雙冷佞幽深的目光正一動不動的盯着自己,那股陰森森的氣息便是由那人散發出來的。
沈月蒼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頎長的身體微微斜靠在座位上,頗有深意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宗夏的身上。在他右手邊坐着林子筱,目光四處打量着,看起來氣色很好,心情也不錯。
幽暗不定的燈光配合着臺上拍賣師的登場,拍賣會正式開始。臺底下的宗夏與沈月蒼在黑暗中交接着視線,最終是她率先移開了目光。
沈月蒼眉頭緊皺,滿心的思念硬生生被她一個細小的動作打斷。
會在這裡遇見宗夏也是他沒有料到的,之所以來美國是因爲收到了電影節的邀請,電影節的主辦方剛好與沈氏有過合作,他便順道出席一下,加深合作關係。
他早該料到的,宗夏前段時間接拍過電影,諾帆的公司也逐漸靠着影視圈發展,兩個人也定是受到邀請纔會過來……
只是他沒想到宗夏只是和諾帆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如同一對戀人一般……
沈月蒼在心底掙扎了幾番,開始懷疑自己最初讓諾帆照顧宗夏這一步是不是走的太不謹慎了……
時間倒退回到宗夏難產的那一天,他惶恐不安的在外等候,就在此時諾帆出現在他身後,說出了一句與他高貴氣質極其不符的話——
“不想她再受到傷害的話,就滅了林家。”
一場針對林氏集團的策劃徹底在二人之間展開。
可是林家的勢力並非那麼容易扳倒,唯一的方法只有通過那個自以爲很聰明的林子筱,獲取她的信任,一步步蠶食掉林家的公司!
沈月蒼素來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更何況,這女人差一點害死了宗夏……
二人達成共識之後諾帆提出幫他照顧宗夏及孩子,沈月蒼稍有猶豫,可林子筱在自己身邊的話宗夏必將會受到傷害,於是答應了諾帆的建議。
在那之後二人自導自演了一場孩子離世、宗夏逃婚的戲碼,力求真實的讓林子筱相信他和宗夏徹底破裂。
沈月蒼從回憶中醒來,幽幽暗暗的燈光下看見諾帆正對他點頭示意。
看了一眼身邊興致高昂的林子筱,索性決定把決裂的戲碼加深。
“接下來要拍賣的這一件藏品便是由東方古國流傳下來的青花瓷瓶……”拍賣師奮力的介紹起來,一旁的工作人員將物品推上臺。
“這件藏品起價一千八百萬,每一次加價最低爲三百萬,現在可以開始叫價。”
諾帆的目光亮了起來,幾乎是在主持人話落的一瞬間便舉牌。
青花瓷瓶,對於在場大多數人來說都沒有什麼吸引力,他們喜歡的是可以彰顯自己身份的東西,亦或是討取身邊女伴歡心的昂貴珠寶。所以當諾帆出價之後,會場之內一片寂靜,沒有更多的人競價。
“……恭喜32號的先生以一千八百萬的價格成交我們這一件藏品!”
當拍賣師的聲音響起,諾帆終於沉沉的鬆了口氣,他終於,將母親喜愛的東西收回來了。
“恭喜你啊,你母親在天上一定會很開心的!”宗夏看着他欣喜的模樣,不禁出聲祝福。
“恭喜少爺。”連一向沉默寡言的喬管家也一板一眼的開口。
諾帆低着頭,語氣中透着一絲蒼涼,“只可惜沒機會親手送給她看了……”
“沒事,你可以拿到她墓前,她一定可以看見的!”
“夏夏……”
“嗯?”宗夏側過頭眨眨眼。
諾帆似乎有好多話壓在心底,遲疑了良久才微微吐氣,感激的拉過她的手握在手心,“謝謝你……你是這世上爲數不多的覺得我母親很好的人了……”
宗夏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黑暗之中似乎有一束目光無情的掃過她的背後,冷寒的氣息像是要將她吞噬一樣。
她的一顆心瞬間停了半拍,猛地從諾帆那抽回手,有些慌亂無措的笑了笑,“沒、沒什麼的……”
“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難道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