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生病的樣子
我知道這樣說很自私,可是,如果恨意就這麼一環又一環地扣下去,到底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現在,我沒有精力再去恨你了,但是,也沒法原諒你。
她坐在門口,有氣無力地說着,一下一下地敲門。
她根本沒想過任以秦會開門。
可當她再次敲門的時候,卻敲了個空,門被打開,房間裡,一片漆黑,而任以秦站在門口,過道里的燈光照着他凌亂的頭髮和蒼白的臉色。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沒有邪惡沒有盛氣凌人,就像個木偶一樣,空洞洞地看着她,眼底沒有任何內容。
這樣的任以秦讓於時苒怔住。
“我做了什麼?你能再說一遍麼?”這是任以秦開口的第一句話。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恢復了些許神采,可是表情卻像個明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罪的等待審判的孩子,帶着小心翼翼的期盼,期盼着審判官會告訴他,他其實沒做壞事。
於時苒張了張嘴,看着這樣的任以秦,她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突然恨起這樣的自己來。
於是抿着嘴,什麼都沒說。
任以秦卻固執地等着她的答案,“告訴我,我究竟做了什麼……你爸爸,你爸爸他……是我做的麼?”
她想說“是”可到了喉嚨上,卻讓她忽然想起那天楚亦說過的話……
這不是她輕信楚亦的話,而是當她冷靜下來,回憶起爸爸進監獄時的主要原因...
“不是!”呂錦成和楚亦突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看見他們兩個,任以秦就開始皺眉,對他們並不友好,有些孩子氣的轉身要回房,這時於時苒立刻爬起來跟上去。
她知道,蔣呂錦成和楚亦,只聽任以秦的調遣,所以,要見父親,必須要讓任以秦發話。而現在,任以秦忘記一切,正是最好的時機!
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讓任以秦下令放了父親的話,那就更好了。所以,必須把握這個機會!
原諒她這樣的心機,她已經別無選擇~
呂錦成和楚亦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於時苒的打算,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向任以秦,而任以秦果然如呂錦成的分析那樣,並沒拒絕於時苒的靠近。
燈被於時苒打開,任以秦的臥室裡一片狼藉。
被子被他扔在地毯上,還有幾本雜誌也被他胡亂地扔在地上,而c*上則零零散散地扔着一副撲克牌。
一進房間,他就盤腿坐在*上,翻弄着撲克。
於時苒對這狀況一時難以消化。
忽然想起剛剛自己敲半天門,他都沒回應,原來是在自娛自樂?可他出來的時候,明明屋裡沒開燈……
“你剛纔就在房間裡黑燈瞎火地玩這個?”
任以秦擡頭看她,“誰說黑燈瞎火了?”說着伸手指了指屋頂上的燈。
“剛你出去的時候一片黑……”
“我把燈關了唄,真笨!”說完低頭自顧自擺弄。
於時苒也覺得自己腦子有問題,居然問這種無聊的問題。她悶頭收拾房間,都收拾好了之後,任以秦還在自己撲克牌。
雖未她已經跟這個精神有問題的男人有了關係,但是她還是條件反色的離他遠遠的,於時苒站在三米外,絞盡腦汁地想着要怎麼讓任以秦開口放人。
任以秦卻突然在這個時候擡頭,看向她,“過來陪我玩牌,如果我高興了,我就幫你。”
於時苒呆住,他怎麼知道自己的想法,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我只是忘記了很多事情,並不是變了白癡,剛纔你在門外的話,我都聽見了。所以……你跟來的目的我大概也猜到了。”
於時苒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好說話,懷疑地看他,她真的沒法不懷疑,他這是在演戲。
任以秦放下撲克牌,靠在*頭,“你不相信我的話,也沒有別的選擇了。你不妨賭一把。”說完指了指窗戶,“你可以看看被封死的窗戶,現在,我因爲討厭自己在失憶的情況下做的那些殘忍事情,而被他們關在房間裡。”他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我也知道我這是在生病了,不過沒辦法,我完全沒辦法記起自己沒生病的時候,都做過些什麼。不過,我大概可以猜到自己會做什麼事情。”他笑,笑得又苦又悲傷。
於時苒半信半疑地走到窗邊,果然看見窗戶都被人從外面封死了。這個房間看起來,就像個牢籠。
“他們應該沒有不准你走出這個房間吧?”如果不准他出門的話,也就不會讓她想辦法讓他開門了。
“是沒有不準。”他垂下眼,表情苦澀,“可是,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寸步不離地跟着,說起來是保鏢,在別人眼底大概風光無比吧,可只有自己最清楚,這個和犯人放風有什麼區別?”
於時苒愣愣的看着任以秦,這個男人真的病了啊,如果沒有生病的話,他絕不會這麼平易近人,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以前的司任以秦,永遠是高高在上的姿態,他神秘莫測變化無常,永遠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更無法預料他下一步會做什麼。
那樣的任以秦,是絕對不會對人說自己的心理感受的。
但是,此時此刻,眼前的任以秦,表情悲傷苦澀,言語平靜卻又帶着苦惱地訴說着他的所思所想……
“每次你失憶的時候,他們都會這麼對你麼?”
“嗯,他們說是爲了保護我的安全。”他眼角微微彎了一下,“我知道,他們其實是真的擔心我。可是,每當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會產生一種窒息的感覺……錦成說,我這種病很特殊,屬於間歇性失憶,可是每次失憶的時候,都能有選擇性的記住失憶期間發生過的事情……”
於時苒聽得目瞪口呆,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失憶症麼?
任以秦身患這種病,必定是秦氏集團的大秘密吧,既然是這麼重要的秘密,呂錦成爲什麼會這麼放心的把自己找來?
因爲父親在他們手裡,他們有威脅的砝碼麼?
“那你不肯出去,就因爲討厭有人跟着麼?”於時苒凝視任以秦漂亮的雙眼,那雙一向深黑的眼睛,此刻終於有種一望見底的澄澈。
“嗯。”面對任以秦的坦白,於時苒反而覺得自己跟他耍心機有些卑鄙了。
“好,我們玩牌吧。希望你說話算話。”
“我說過的話,當然會竭盡所能去做到。”任以秦聽她答應陪他玩,忽然興致高昂,洗牌的手法很順溜。
但是,當他說完拉火車這種低智遊戲的時候,於時苒想吐血了。可是,兩個能玩的,似乎也就是這種低智遊戲了。
任以秦居然玩這個玩的興致勃勃,每次贏了的時候,都快樂地彷彿天上掉了鈔票,恰好砸中他似的。
於時苒玩過三盤的時候,就無聊到想撞牆了,看着他興致高昂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不玩了。畢竟,他說了,要讓他高興了,纔會答應幫她。
於是,這個無聊遊戲,就一直持續到凌晨三點。
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張牌,居然也沒分出勝負。
於時苒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任以秦擡眼看她,雙眼亮晶晶的,因爲玩牌玩得高興了,他臉上的笑就沒斷過,整個人也明媚的沒了半分陰鬱。
於時苒看着這樣的任以秦有些發傻。
她突然發現,以前的任以秦強勢,會笑會發怒,會惡毒,但是,卻似乎從來沒這麼純粹地開心過……
那麼複雜的男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居然不如這一刻失憶來得開心……
人活着,到底是爲了什麼呢,明明恨是那麼痛苦的事情,可是,還是有那麼多人,不得不恨……比如沒發病的任以秦,比如她……
快五點的時候,於時苒終於撐不住了,即使拿着牌都直打瞌睡,任以秦聲音小了很多,看她實在撐不住了,便不再說話,只是坐在於時苒靜靜地看着她像磕頭機一樣沒完沒了地點頭。
周圍安靜下來,於時苒睏意更濃,居然就那麼睡着了。
這一覺睡到了十點半,她醒來的時候,隔着窗簾,都能感覺到外面天光大亮了。
她立刻坐了起來,怔忪瞬間,有種分不清身在何地的感覺,扭頭看見任以秦睡在身邊,這纔想起一切。
她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沒有任何問題,才鬆了口氣。
任以秦依然沉睡,睡着的他側身睡着,身子微微蜷縮在一起,雙手合十枕在臉邊。
據說這樣睡姿的人沒有安全感。
然而,睡着的任以秦睡臉安詳靜謐,純淨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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