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的強佔,再遇的霸道,糾纏的微苦,癡迷的歡愛……都是一個局,他爲了報復喬薇而設的局。
雷仁把車停在路邊,點了煙,快速說道。
黎昕的臉色越來越白,雖然心裡猜測過這種過程,可是都抵不上親耳聽到這個完整的故事來得殘忍。她藏在衣服口袋裡的雙手,手指已經把掌心掐出了一個個血痕,心裡塞滿荊棘,刺得一片血肉模糊。
“現在也不晚。”
雷仁輕拍了拍她的後腦勺,低聲說:
“有我在。”
“送我回去吧。”
她睜開了眼睛,輕輕地說道。
“不去遊樂場了?”
雷仁看她臉色不好,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
“或者找個地方喝茶,看電影,或者幹什麼都行,我陪你。”
“我現在有那麼糟糕嗎?我回去睡覺。”
黎昕搖搖頭,她連推開車門的力氣都沒有,只想躺下去,窩進被窩裡,閉上眼睛,不想,不想,不想,什麼都不想……
或許睜開眼睛的時候,時光已經倒回一年前。
不會有那場走秀,不會有那場相遇,不會有那樣的糾纏,他是他,她是她,各自在彼此的世界裡繼續着原本的生活。
因此,便不會有愛情的降臨。
喬薇正在廚房裡做菜,一輩子從未動手給女兒做過飯,這幾天她一直在練手藝。聽到外面車喇叭響,連忙洗了手,快步走了出來。
“昕昕回來了,剪頭髮了,真漂亮啊。”
她上前來,彎腰拿起拖鞋放到她的腳邊,討好般地笑着。
黎昕擡眸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的穿上了拖鞋,往樓上走去。
“昕昕中午想吃什麼菜?胡蘿蔔炒肉好不好?百合西芹?我燉了人蔘雞湯給你送上來好不好?”
喬薇扶着樓梯扶手,一聲聲問着,黎昕伸手就拉下了耳中的助聽器,這每一聲,都是對她心的折磨。
安靜了!她倒在大牀上,渾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腦中還在不停地迴響着雷仁的述說,一個局……自己只是一個工具。
茶几上有一個蛋糕,昨天晚上他帶回來的,每天,他都會帶回來一個,粉色的小盒子,上面有漂亮的心型圖案,紅色的箭穿過,寫着“love”。
愛,愛,愛……那小圖案就像在嘲笑她一般,張大了嘴,怪模怪樣的。她突然就生氣起來,跳起來,拿着那盒蛋糕就丟進了垃圾筒裡,還用腳狠狠地踩了兩腳,小盒子頓時變得慘不忍睹。她怔怔地看着那扭曲的愛字,再也忍不住,捧着腦袋大聲尖叫了起來。
她要怎麼忍?她要怎麼過下去?她裝不下去,也不想繼續下去。她恨死了喬薇,恨死了冷奕宸,恨死了這裡,恨死了這一場愛情。
“昕昕。”
喬薇過來,顫抖着手抱住了她的肩膀,想把她往懷裡攬。
“走開。”
黎昕看清了她,立刻用力推開了她,一陣寒意從她碰過的地方滲進肌膚,她連碰都不想讓喬薇碰一下。
“昕昕,我……”
喬薇想說話,卻被黎昕再次的尖叫聲打斷,她叫了好久,突然又猛地停住,擡起頭來,用極恨的目光盯着喬薇,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
“你憑什麼來抱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連認都不認得我,二十三年了,我天天盼,天天想,可你在這裡當着你的冷太太,你穿好看的衣服,你上大酒店,你開名車,我卻在孤兒院裡,我五歲會做飯,六歲會洗衣,七歲會跟着趙媽媽照顧別的小孩,我爬到樹上去看來來往往的車,想像我的媽媽會從上面下來帶我回家,我摔聾了耳朵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在這裡嘲笑我是個聾子,你看不起我,你侮辱我有娘生沒娘養,可你侮辱到了誰?我十五歲去餐館洗盤子,晚上下班被壞人拖到巷子裡要強暴我,我咬爛了他的耳朵,被他打了十幾個耳光。我十八歲上t臺走秀,我聽不到聲音,穿反了衣服,讓隊長罵了一個小時。我二十三歲被男朋友賣了換錢,冷奕宸把我拖上了牀,我和他做交易,我陪他睡覺,像妓女一樣,用五十萬換回孤兒院,有人要淹死我,有人要燒死我,冷太太,喬女士,你到底是誰,你憑什麼來抱我?我沒有媽媽,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請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喬薇退了幾步,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知道黎昕這些年來一直過得很苦,卻不知道苦成這樣,尤其是聽她自己說出來,這簡直是用刀在一片片割着她身上的肉。
“昕昕,我一直在找你。”
她只說了一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轉身,踉蹌着下了樓,背影佝僂如同老嫗,當初的風華似乎就在一眨眼間全部被時光吞噬,只留給她滄桑和悔恨。
風吹得窗簾亂舞着,淡紫色的牀幔上蕩起漣漪,一波又一波。
“回來。”
喬薇走了幾步,便被黎昕喚住。
“他姓什麼?”
黎昕怔怔地問道,手緊抓着衣角。
“寧,寧博藝,和你一樣,非常會畫畫。你的名字是寧紫萱,我小時候愛看瓊瑤的小說,是我爲你起的名。”
喬薇哽咽着,定定地看着黎昕的臉,真的長得很像她的父親,有一樣漂亮的眼睛。
“謝謝你生下我。”
黎昕輕輕地說完,轉身進了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她有一個會畫畫的父親,一個漂亮的母親,她叫寧紫萱,一個好聽的夢幻的名字。
知道這一切就足夠了,她不想再理會這些恩怨情仇,只想重新開始,不再爲冷奕宸那個冷酷的男人而深陷愛情。
夜幕降臨,冷奕宸的車駛進了別墅大院,停好車,手裡拎着新買的蛋糕上了樓。房間裡靜靜的,黎昕已經睡了嗎?
一盞壁燈,她睡在沙發上,頭髮剪得短短的,染了淡紫色,一雙薄涼的眼睛緊閉着,臉色沱紅,酒味兒直往他鼻中鑽,他看向了茶几,上面一瓶洋酒,已經去了大半,酒杯裡還有殘留的酒液。
“你回來了。”
她翻身坐起來,眯了一下眼睛,擡頭看向他。他怎麼可以這樣鎮定,如同沒事人一樣,當然了,他只是在看戲,看母女相爭的好戲。
“好看嗎?”
黎昕輕聲問道。
“什麼?頭髮?太短了。”
冷奕宸微擰起眉來,黎昕卻輕輕笑出了聲:
“我是問,我和喬薇這樣,好看嗎?”
冷奕宸放下了蛋糕,坐到了她身邊,默不作聲。
“你累不累?我累了。冷奕宸,看在我是真心的份上,你放我走吧。”
黎昕靠過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輕聲說着,聲音如同那窗外的風,飄過,在他心間拂起一陣陣地澀痛,可是想抓住,卻是怎麼抓不住。
“你醉了,睡覺。”
他站起來,抱着她就往牀邊走。
“我沒醉,冷奕宸,你什麼時候才能玩膩了我?我膩了呢,我膩了這種日子,知道嗎,很多時候,你都比不上雷仁,我想我真的選錯了人,我想他了。”
她喃喃地說着,翻了個身,酒味兒直飄,讓冷奕宸摸不清她到底是真醉,還是藉着酒意說着真話。
他坐下去,伸手去拿牀頭上的煙盒,可是黎昕又說:
“雷仁就不在我面前抽菸。”
他皺眉,丟開了煙盒,扳過她的身子,凝視着她的眼睛,眼中有淚,淚中有他的身影,滴滴晶瑩冰涼。
“冷奕宸,我只是你的一個寵物而已,對不對,你要我聽話,這樣我的日子纔好過,什麼是聽話?你教教我,我已經不會了。”
“別說了。”
冷奕宸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話,怎麼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這樣讓人難受?
“這時候說話就是不聽話對不對?冷奕宸,我怎麼做,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在不停地想,我上輩子做錯了什麼事,我的媽媽拋棄我,我的愛人利用我,我的朋友背叛我,冷奕宸你爲什麼這麼不公平?你爲什麼讓我承受這樣的痛苦?你要是恨喬薇,你只管去找她啊,你是不是男人?”她爬起來,抓着他的胳膊,低低地、急促地逼問着他。
“我去隔壁房間睡。”
他扳開了她的手指,站起來就走。
“怎麼,不敢面對我嗎?雷仁說……”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冷奕宸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
“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一個比你對我好的人,冷奕宸,我們離婚吧,我當初就選錯了人,我不想再錯下去。”
黎昕毫不客氣地說道。
冷奕宸的臉色黑了下來,他冷冷一哼,轉身就走出了房間。黎昕失望極了,身子軟軟地倒回了牀上,腦中不停地迴響雷仁的話:他只是報復,他只是想折磨你們母女兩個……她只是一顆棋,他用小指頭輕輕一劃拉,她就乖乖地落入了他的棋盤。
她翻了個身,睜大了眼睛盯着紫色的牀幔,爲什麼他不解釋,甚至不願意多說一句話,自己這樣激他,他都無動於衷。冷奕宸,你真的一絲一毫的真心意也不曾給予我?眼睛又澀痛了起來,她突然恨間起助聽器這種東西來,如果沒有它,就什麼都不會聽到,她寧願被欺騙下去,勝過這樣的煎熬。
書房裡,冷奕宸也沒睡,站在窗口沉默地吸着煙。院中的路燈寂靜地亮着,一隻麻雀落在花壇上,眨眼,又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煙滅了,又點上一根,煙霧在手指間縈繞着。他向來沒有解釋的習慣,而且現在他解釋了,黎昕也不會信,她現在只信雷仁。他更答應了喬薇不告訴黎昕她之前做過的事,最重要的是雷仁那個人實在太複雜,他現在纔開始正視這個混混,原來他並不是只會打架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