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姓女人拉了二十多分鐘才從廁所出來,訕笑着:“吃多了,嘿嘿,”然後想起來什麼似得:“對了,你不是想看她照片嗎,等着,我拿給你看。”
童依寧是蜷着身體睡的,兩隻胳膊緊緊護着胸口。起初杜萌萌沒在意,這會反應過來,她這個姿勢應該是爲了護住兜裡的東西。
“能拿出來嗎?別把她弄醒了。”杜萌萌說。
估計是吃了杜萌萌不少菜,姓張的女人頗有些討好杜萌萌的意思。胸有成竹的拍着胸口:“看我的!”
張姓女人變戲法似得從一破舊旅行包裡拿出個銀灰色單卡錄音機,雖年代久遠,保養的竟然跟新的一樣。
杜萌萌訝然,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用這玩意!
“這是她媽媽交給我的,說是她要不聽話了就放裡面的東西,用過幾次,很管用!”張姓女人哇啦哇啦地說,而後按下播放鍵……
這段錄音應該是童依寧偷錄的,因爲不是特別清晰,聲音忽高忽底,估計是把機子藏在了某個隱秘的地方。
“子贏,不要再看啦,陪我聊會天。”童依寧的聲音聽起來很嗲,帶着少女特有的嫵媚細膩。應該是年紀不大時錄的。
大約空白了十來秒,錄音裡傳來一記男孩的聲音:“悶了?”
雖然早就猜到柏子贏的聲音會出現在錄音裡,乍然聽見,杜萌萌的心還是狠狠的疼了下。不知道什麼原因,或許替瘋了的童依寧不值,或許爲自己沒能早些參與到柏子贏的人生感到遺憾。總之,很不好受。
錄音在緩緩的播放,童依寧說,你什麼時候陪我去看電影啊,答應人家一個多月了還不兌現。
柏子贏每次回她好像都要等上幾秒,杜萌萌細聽,裡面有翻書的聲音。而後慢悠悠的男聲,看完這章就去,行了吧。
童依寧很開心,這點從她雀躍的聲音裡完全能夠感受到。那我去換衣服!隨即聽見蹦跳的腳步聲。
空白了好大一段時間,就在杜萌萌以爲後面應該什麼都沒有時,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大概四五聲,柏子贏的聲音傳出來。
“媽……”
雖然無法聽見柏媽媽在電話裡講了什麼,但從柏子贏的回答中可以猜到。
他說,我有女朋友了……依寧很好,我很愛她……然後是掛斷的聲音,再然後童依寧的聲音又出現了,說的是,我換好衣服了,你看完了沒?
柏子贏回了句,走吧,而後直到帶子轉到頭再無一句對話。
從錄音開始播放,童依寧整個人也就開始放鬆。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而那雙緊緊護着胸口的手臂也慢慢鬆懈下來。於是,張姓女人輕鬆的把那張照片從她兜裡拿出來。
照片中的柏子贏背靠大樹手裡拿着本書。算算年紀,他們不是十八就是十九。柏子贏梳着半長不短的髮型,衣着是隨意的白襯衫牛仔褲,青春稚嫩的一張臉卻帶着難以掩飾的老成。童依寧則躺在他腿上,眉眼含笑地擺弄着手裡的一朵小花。而柏子贏的眼睛,乍看是在看書,細瞧眸光卻是盯在童依寧臉上。不知是誰給她們照的,角度和光線找的非常好,完美的詮釋了這對情侶的契合與甜蜜。
很美好,也很感動。只是不知,柏子贏看見這張照片會有怎樣的想法。
拿出手機,杜萌萌毫不猶豫的翻拍了一張。
張姓女人頗驚訝:“照它幹嘛?”
杜萌萌胡編亂造一番:“這照片拍的很有水平,我有個朋友學攝影的,拿回去讓她參考參考。”
吃人家嘴短嘛,張姓女人哪好意思再多問,笑呵呵的將照片塞回童依寧兜裡。
三叔帶着母親先回去了,等杜萌萌到家時,母親已經睡着了,給母親掖了掖被角,杜萌萌悄悄走到院子裡撥通柏子贏電話……
“忙嗎?”杜萌萌問。
“不忙,有事?”
杜萌萌忽然間不知怎麼開口了,想好的問題就縈繞在脣邊,卻怎麼也問不出口。不忍打破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吧。
柏子贏說:“什麼時候回來?妮妮這兩天一直唸叨你。”
杜萌萌想了想:“再呆幾天……對了,我打算把我媽接回去照顧,你方便的話幫我找套房子。”
柏子贏似是一愣,半響後,輕聲問:“住一起好了,幹嘛單獨找房子?”
“我們也沒結婚,讓我媽去你那住不合適,老太太也不會願意的。”
輕笑一聲,柏子贏說:“這有什麼的,一家人早晚得住一起,要不,我過去一趟勸勸伯母?”
杜萌萌馬上回絕:“別,我媽對你還有芥蒂,你來了她連走都不肯,行了,抽空幫我看看房子,你要是有閒置的也行。”
不對勁兒,隔着電話,柏子贏都感覺出杜萌萌的態度有些淡漠,有點疏離他的味道。難不成,是因爲蘇瑜那邊遲遲沒個結論?
“萌萌,”柏子贏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挺高興的。”杜萌萌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滿腦子都是童依寧瘋癲後的樣子。她很想問問柏子贏,這幾年,你有沒有關注過童依寧,知不知道她瘋了,知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很慘。然,她怎麼也問不出口。很怕,怕他說,知道。
隔日,杜萌萌買些水果點心還有幾套換洗衣服去了童依寧那。
十點多了,倆人才吃早飯,包子米粥小鹹菜。但童依寧只喝粥,怯怯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肉包子,卻不敢伸手。
杜萌萌的心吶,說不出是個啥滋味。
“張姐,昨天你不是說想去鎮上看朋友嗎,我今天沒啥事,可以幫你照顧她一會。”杜萌萌笑眯眯地說,心下卻恨不得抽死她。
張姓女人不太敢相信:“真的?誒呦,你咋這麼好呀。”
杜萌萌笑:“我知道照顧這種病人很累,昨天跟您聊了會,覺得挺投緣的,反正沒什麼事,您去溜達溜達了,但別太久,晚飯前一定得回來哦。”
張姓女人天天看個精神病,都快憋悶死了,有人替她簡直要樂蒙了,抓了兩個包子就出門,生怕杜萌萌反悔似得,不過臨走時沒忘了把自己電話留給杜萌萌,說要是有什麼狀況,馬上給她打電話。
杜萌萌連聲應着,一直目送她出了酒店,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房間裡剩下她和童依寧。杜萌萌拉過椅子坐在她對面,眼淚不知不覺流下。
“依寧,你還記得我嗎?”杜萌萌輕聲問。
童依寧一點反應也沒有,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包子。
抹了把臉,杜萌萌拿起個包子遞到她面前:“吃吧。”
也不知姓張的女人怎麼虐待童依寧的,明明沒在房間,她也不敢吃。
“吃吧,我不是壞人。”杜萌萌試探着把包子遞到童依寧嘴邊。
大概是包子的味道太誘人,也或者是杜萌萌臉上的笑容很溫暖暖,總之,童依寧盯着她看了一會,猛的搶過包子狼吞虎嚥的吃起來,眨眼間,吃了七八個包子。
杜萌萌看的無比心酸,眼淚含在眼圈裡,半響,哽咽出聲:“依寧,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童依寧依舊是沒什麼反應,屈起雙腿靠在牀上,兩隻眼睛失神的望着窗外,時而笑時而愁,完全活在另個世界。
不可否認,杜萌萌曾恨死了她,恨不得殺了她,恨不得她遭受人世間最痛苦的折磨,萬劫不復永不超生都難解她心頭只恨。然而如今,什麼仇啊恨啊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可憐和同情。
打了盆熱水,杜萌萌把毛巾擰乾,試探着擦拭那張髒的不成模樣的臉。本以爲她會拒絕,出乎意料的是,一點反抗也沒有,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甚至還閉上了眼睛,很舒服的樣子。
是啊,哪個女孩不愛美,雖然她瘋了,潛意識裡還是希望自己漂漂亮亮乾乾淨淨。只是沒人這般照顧她罷了。
擦乾淨臉,杜萌萌又把新買的衣服拿出來:“漂亮不?咱們換上它好不好。”
童依寧沒吭聲,但是那雙眼睛明顯亮了下。
後來,杜萌萌分析,童依寧之所以不排斥她,估計是混亂的意識裡一直記着她這個人,且記住的是好的方面。
拾掇一番後,人立馬變的漂亮起來。除了眼神呆散,模樣和之前比,八九不離十。
杜萌萌耐心的削着蘋果,順便和她聊天。不敢提柏子贏的名字,怕刺激她,所以試探着提了提路尋歡。
沒什麼反應,應該是忘了。
“還記得路貝貝嗎?”貝貝曾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會連她也忘記了吧。
忘了,什麼都不記得了。杜萌萌一連說了好幾個朋友,童依寧依舊不理不睬。
看來,她的世界只記得柏子贏這個人。
柏子贏能來鄉下,是杜萌萌始料不及的。愣怔的看着院子裡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怎麼,幾天沒見不認識我了?”柏子贏笑着走上前捏了捏杜萌萌的鼻子:“什麼表情,不願意讓我來?”
不知柏子贏來多久,又和母親說了什麼,總之,老太太挺樂呵的,指着柏子贏呵呵笑:“飯……”
“是唄,我還沒吃飯呢。”柏子贏看着呆愣的杜萌萌:“你也沒吃吧,家裡有什麼,我做。”